蘇丞相一現身,衆人皆都心中大驚,太子監國之後,蘇丞相便被人軟禁在相府之中,一連多日未露面,卻沒想到,此刻他卻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朝堂之上。
衆人吃驚,那吳國公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派往蘇丞相府的守衛,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人數衆多,單憑蘇丞相一介文官,絕無可能突破他們的束縛,他怎麽會出了府,還擊了朝天鐘,來到了金銮殿上?
吳國公心裏打了幾個圈圈,卻想不出哪裏出了纰漏,他清咳一聲很是威嚴地開口道:“蘇大人,您屢次沖撞太子殿下,太子已下了口谕讓你在府中靜思已過,此時為何私自出了府,竟還擊了朝天鐘,你究竟想幹什麽!”
吳國公此言一出,百官更是低語一片,大多人都為蘇丞相捏了一把汗,心想私自出府已是一罪,朝天鐘更是不能輕易敲的,弄不好蘇丞相這回連命都保不住了。
蘇丞相卻是不慌不忙,他先是朝季廷之恭敬行了一禮,口稱見過太子殿下,季廷之揮手讓他起了身。
“蘇卿,不知你為何要敲朝天鐘?”季廷之問道。
“啓禀太子殿下,臣敲朝天鐘,仍是朝中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奸大惡之人,我天遂江山社稷危在旦夕,臣不得已而為之啊!”
蘇丞相的聲音沉穩有力,面上帶着無比沉痛憤然之色。他的話音一落,群臣面面相觑,心裏更是驚疑萬分,不知道這蘇丞相口中這“前所未有的大奸大惡之人”究竟是誰。
“哼,不知道蘇大人口中這大奸大惡之人究竟是誰?”吳國公發現一聲冷笑道。
“是啊,蘇卿,我天遂上下一派平和,哪有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啊?”季廷之也笑着問道。
“太子殿下,臣要彈劾的人,便是眼前這位,官居右相,兼太子太傅,爵至國公,尊為國丈的吳長遠大人!”蘇丞相手指着吳國公,口中說得斬釘截鐵。
蘇丞相一言既出,朝堂之上的衆人全都臉色大變,所有人心裏都掀起了驚天駭浪,那些正直之臣心裏更是五味雜陣,吳國公近期所當所為,說是“大奸大惡”也不算過分,衆人早就懷怒在心,可都是怒在心裏不敢明言,此刻蘇丞相在朝堂之上,一語道破所有人的心事,雖是暢快淋漓,可是吳國公大權在握,太子更是他的外孫,後宮還有皇後撐腰,蘇丞相此舉正是險之又險啊!
果然,吳國公聞言又是冷笑一聲,随即陰沉着一張臉口中道:“蘇大人,你我政見不同是事實,你若是對我有意見,遞個折子給殿下便是,為何竟小題大作擊了朝天鼓?”
“太子殿下,吳長遠仍朝中大奸大惡之人,不擊朝天鼓就見不到殿下,不足以平衆人之怒!臣今日要參他四大罪行!”蘇丞相聲音激昂,清瘦的面上也是一派義憤凜然之色。
吳國公聞言面色一變,他伸手指着蘇丞相的鼻子就罵道:“蘇恒!這裏可是朝堂,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太子殿下,蘇恒他瘋了,趕緊叫人将他轟出去!”
季廷之被蘇丞相的氣勢正吓得有些發虛,聽得吳國公發話,他手一擡正待喚人進來,便聽得有大臣出班奏道:“太子殿下,蘇丞相既是擊了朝天鼓,殿下就應該讓他把話說完,也好叫衆人心服。”
季廷之擡眼一看,出列的正是兵部尚書,兵部尚書一出聲,其餘的戶部,禮部,刑部,工部,吏部尚書全都紛紛出列,要求太子殿下準許蘇丞相将話說完。眼見各部尚書出面,季廷之頓時傻了眼,忙将目光投向了吳國公。
吳國公突然哈哈大笑幾聲,然後陰鹜着臉道:“好!好!好!既然你們都想聽,那便讓他說一說,看看你能給老夫捏造出什麽罪名來!”
“太子殿下,諸位臣工,蘇恒今日要參吳長遠,他其罪有四,一,勾結羽林軍大統領楊炯章,趁皇上病重,把持宮衛,令群臣不能面見聖顏。二,名為太子太傅,實是轄制太子,大權獨攬,專橫獨斷。三,縱子行惡,其長子吳有為勾結北羌沙匪,洩露瑞安長公主和親行程,不僅如此,還派出大批高手追殺送親隊伍,致使長公主命喪大漠。四,叛敵賣國,欲纂大位,風州之亂乃是他一手謀劃……”
蘇丞相一字字一句句铿锵有力,慷慨激烈,只聽得衆人魂飛魂散,若說前兩條罪行,衆人皆有有目共睹,絲毫沒有冤枉了吳國公,可是後兩條是怎麽回事?吳國公竟縱子害死了瑞安長公主,更驚駭的是,風州之亂竟是他一手促成,他竟有篡位之心,這可是謀逆的滅族之罪啊!
衆人一念至此,全都将眼光投向了吳國公。只見吳國公先是面上一白,繼而勃然大怒,手指着蘇丞相就道:“蘇恒老匹夫!你居然敢公然污蔑于我!皇上突發急病,為防意外,我令羽林軍嚴守宮衛何罪之有?太子尚且年幼,我受皇上所托,輔佐太子處理朝政何罪之有?瑞安長公主死于意外,與老夫之子何幹!至于蓄意挑風州之亂,更是無稽之談!當初老夫曾在朝上力主招安不要出兵,諸位難道都忘了嗎?”
吳國公一通話下來,便将蘇丞相給他羅列的罪行指摘得一幹二淨,尤其是最後一條,更是駁得衆人啞口無言,當初在朝堂之上,吳國公與劉能大将軍就出兵一事争得臉紅脖子粗的一幕,大多人可都是在場的,吳國公既然力主求和,又怎麽可能是挑起戰事的禍首呢?
衆人正心中猶疑間,便聽得吳國公朝着太子的方向道:“太子殿下,蘇恒公然污蔑于我,分明是挾私報複。請殿下即刻将他押入天牢,治他妄動朝天鐘,陷害同僚之罪!”
季廷之正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知所措,蘇丞相的話更是聽得他一團糊塗,只是聽得兩人話語中提到“瑞安長公主”,他心裏先是生出一陣痛意,繼而莫名的煩躁不耐起來,心裏就想快點結束眼前的一切好離開這朝堂。他大聲開口道:“來人啊!将蘇恒押入天牢!”
眼見太子不問清紅皂白就要治蘇丞相的罪,衆人均頭暗暗搖頭嘆息,心想蘇丞相此次難逃一劫,此後,吳國公怕是要更為嚣張了。
就在衆人心有戚戚間,卻發現門口并沒有出現前來帶走蘇丞相的侍衛身影。季廷之心中愈加煩躁,便一拍椅子扶手就喝道:“禦前侍衛何在?楊炯章呢,死到哪裏去了!”
“這才兩多月不見,廷之竟長了脾氣了,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呢!”
就在這時,殿外有一道聲音傳了進來,那聲音淡然平緩,音質又極為清澈悅耳,甚至帶有一絲戲谑之意。
這聲音頃刻間傳進了大殿之內,一霎那間,文武百官宛若聽到了天籁之音,呆滞片刻之後,全都轉身面朝大殿門口。眼光所到之處,便見一隊黑衣護衛簇擁着一個身影正朝殿內走來。
迎面走來的那人,着一身天青色的長袍,墨發輕挽,眉如墨畫,眸含秋水,唇若塗脂,面如滿月之色,又兼身形修長,翩翩走來,寬袖翻飛,衣袂飄飄間,清朗勝素月之光華,俊美似谪仙降臨人世。
“臣等參見琛親王殿下。”
霎那間,大殿之內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參見行禮之聲。衆人先是不可置信,揉眼确認之後又驚又喜,激動之情難以言表,更有些大臣連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琛王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哇!老臣的眼睛都快望穿了啊!嗚嗚嗚……”花白着頭發的王禦史站在前排,躬着腰,一邊行禮一邊面上涕淚交流,口中竟是嗚嗚大哭了起來。
季無疾快走幾步,伸手挽起了王禦史,又朝着衆人道:“諸位快快免禮平身……”
“廷兒見過皇叔……”座上的季廷之見得季無疾飄然自殿走了進來,面色一白,直呆愣了半天才起身相迎。
站在上首的吳國公也與諸大巨們一起朝季無疾行了禮,面上雖是強持着鎮定,可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朝服袖中的手正在發抖。
季無疾轉身擡頭,眼光從季廷之身上掃過,慢慢又在吳國公身上轉了一圈。
“聽聞殿下還要在風州逗留一陣,卻不想這麽快就回京來了。殿下歸來,老臣真是高興,這段時日,臣甚是挂念殿下。”吳國公被季無疾的眼光看得無所适從,只好拱手一禮後道。
“多謝國公大人挂念,風州既安,本王自是要回京。只是才至洛安城尚未歇上一口氣,便聽聞朝堂之外的朝天鐘被人敲響了,本王連衣裳也來不及換便趕了過來。”
季無疾聲音輕淡,一邊說,一邊還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袖,然後又面向季廷之,口中慢條斯理道:“廷之,我适才進門之時,便聽見你叫侍衛,怎麽了?要将何人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