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第 81 章

第81章

因二人一母同胞又多次謀事, 洛久琮對洛久瑄的防備還不算深。

但洛久瑄雖多次聽他差遣,卻始終不曾真心與他共謀,早在他挾持姜雲清與沈煜的後幾日悄聲換了半數守衛。

有洛久瑄在宮內相助, 又有沈家的人在外接應,二人換出姜雲清三人的過程還算順利。

孩子的個子竄得格外快些,沈煜較去歲長高了許多,扯着洛久瑤的衣袖喚了聲阿瑤姐姐, 又想同她問詢沈林的去處,被姜雲清攔下了。

姜雲清朝洛久瑤欠身行禮,又道一聲謝,取出一只銅令來。

是明正司的銅令,在燈花臺一案的當夜,沈林曾将此物借給她。

姜雲清沒有耽擱時間,她沒有多言,只是将銅令交給洛久瑤,攜沈煜與沈無虞一同出了皇城。

洛久瑤清楚,姜雲清給她這個, 也是将沈林的安危全數托付于她了。

洛久瑤掂着這枚銅令,卻沒由來地想到關于百年前那對帝後, 想起傳言中潛藏在元陵, 可保姜氏百代平安的精銳。

明正司鼎盛時幾乎控制着阖宮的守衛,而這件東西會在姜雲清手裏, 洛久瑤不免有些好奇,當年那位聖上究竟給了姜皇後怎樣的權勢與信任。

只是眼下情狀容不得人探究什麽故事, 明正司的銅令無異能讓洛久瑤在宮中行走更為方便, 她思量一瞬,在洛久瑄詫異的目光中将腳步轉向了東宮。

洛久瑄跟上她, 又頓了腳步:“不去找沈林?”

洛久瑤沒有多同她解釋,只道:“我的預感不算好,想先去東宮瞧一瞧。”

洛久瑄拗不過她,本咬咬牙想奉陪到底,被她攔下來。

洛久瑤卻牽着她的手,輕輕握一握:“如果整座皇城沒有安全的地方,皇姐,至少你那裏要是安全的。”

東宮沉悶而安靜,在側的侍從仍是過往東宮的侍從,卻皆戰戰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出。

苦澀的藥味代替了馥郁的花香,暖閣再也沒有滿室花草,只一盞小燈放在床畔,閃閃爍爍。

洛久瑤只身前來,在東宮的小佛堂裏找到一身素淨衣袍的唐寄月,也找到同是一身素袍,安靜在小燈下溫書的洛璇。

一片沉靜的肅穆中,唐寄月唇齒啓合,正低聲念誦着經文。

燭光覆落,照亮她手中那卷《華嚴經》,洛久瑤瞧見那佛經,心中頓然明了八分,走上前去輕喚她:“皇嫂。”

唐寄月緩緩回過頭。

她的目光依舊溫柔而平靜,如水一般将洛久瑤輕柔地包裹起來。

可洛久瑤視線微動,脊背卻頓然發寒。

唐寄月的掌心裏,壓在那卷佛經下的,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

“久瑤。”

唐寄月應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未等洛久瑤開口,她率先道,“皇城生亂時,我便将桃夭送去了折衣那兒,如今折衣已快馬去尋父親了。”

“我聽到了外面的些許消息——正如洛久琮忌憚沈家勢力,不敢輕易動沈林一樣,他遲遲沒有對我動手,也是因手中籌碼不足,還不敢輕易招惹了唐家。”

“多謝皇嫂為桃夭打算。”

洛久瑤同她道謝,又道,“我今日前來,正是要來接皇嫂與阿璇離開的。”

“久瑜已不在,我若走了,依照洛久琮平日裏的作風,難免不會對東宮衆人動手,以作洩憤。”

唐寄月搖頭,又嘆道,“父親一生兢兢業業,又因我入東宮,時時謹慎生怕行差踏錯……卻不想,還是要走出這一步。”

“有唐家從旁相助,你們的路想必會好走很多……只是久瑤,往後要勞煩你,幫我看顧好阿璇這孩子了。”

“皇嫂……”

洛久瑤心下一頓,卻在對上唐寄月異常沉靜的雙眼時,咽下了口中相勸的話語。

她起身,背對着供案佛像,朝唐寄月拜了一拜。

與目光一同落下的還有懸在胸腔裏的一顆心,沉甸甸的,壓得洛久瑤的呼吸也有些費力。

她直起身體,恍惚間想起,上一世她前來東宮帶走洛璇的時候,也曾對唐寄月垂首一拜。

那亦是她最後一次見她。

洛久瑤咬咬牙,才牽過洛璇的手,卻忽而聽外面傳來一陣嘈雜。

她頓然警覺,與唐寄月對過一道目光,匆匆帶洛璇躲到佛像後的垂簾中。

“皇嫂,今日可有想好,要不要将國玺交給我?”

來者的影子遮下自外投入的半數月光,将唐寄月的身軀也遮在暗影中。

唐寄月下意識攥緊了手中佛經。

她的脊背依舊筆直,在晃動的影中輕聲開口。

她沒有回答他,而是問:“洛久琮,你勾連外敵欲行謀反之事,弑父殺君戕害手足,從未有過半分愧意麽?”

“愧意?我為何要有愧?”

洛久琮輕聲笑了,“論才學策論,我從未輸過父皇的任何子嗣,論出身,我雖非中宮所出,在這皇城中卻有母家勢力為靠,已然是最尊貴的,可即便母妃說我所為已是最好,即便父皇時常誇贊于我,我卻還是要在今歲及冠時前往封地,做一個只能向燕京俯身叩首,獻禮納貢的臣子。”

“可惜皇兄與皇嫂此生都太過順風順水,全然不知,有些東西本就是要賭要争才能奪來的。”

見唐寄月未動,更不再應聲,洛久琮向四周掃視一圈,這才意識到些許不對:“阿璇怎麽不在?”

“東宮來客。”

唐寄月平靜道,“他已被客人帶走了。”

“是誰……唐折衣?”

洛久琮的聲音頓然沉了沉,“你若不交代他們的下落,來日若被我找到,他們可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唐折衣緩緩起身。

她手中還捧着佛經,背對着他,注視了眼前的佛像一會兒。

蓮花燭臺散着柔和的暖光,照落在出鞘刀刃上的卻是冷寒月色,冷刃既出,徑直朝洛久琮刺去。

可唐寄月自幼閱的是四書五經,學的是琴棋書畫,後來入宮,最喜也是插花繪畫,那雙手溫暖而柔軟,又何曾用刀劍這樣冷而尖銳的東西。

幾乎一瞬間,手腕被制住,唐寄月被洛久琮召來的守衛押在一旁。

短刀落地,刃端嗡鳴,震出清脆的響。

洛久琮拾起短刀,蹲身在她面前。

“皇嫂,你這又是何苦?”

他正欲繼續逼問,卻見唐寄月猛然掙開周遭守衛。

洛久琮下意識持刀擋在身前,那朝向對方的刀刃便刺進了唐寄月撞來的脖頸。

而自始至終,直到倒在地上,唐寄月都沒有瞧過佛像後的垂簾一眼。

慘白的月光下,噴濺而出的鮮血格外刺目,垂簾後,洛久瑤将洛璇的唇捂得很緊。

男孩的肩膀劇烈顫抖着,眼淚浸濕了洛久瑤的指縫。他張口咬在她的指節,犬齒刺入她手指的皮肉裏。

東宮出了事,本懸在皇城之上的陰雲更壓抑下來,佛堂中的鮮血還未清理幹淨,宮侍匆匆通禀,說是沈家三人不見了。

洛久琮神色一凜,扔下短刀,匆匆随宮侍離去。

東宮的宮侍前來收殓唐寄月的屍身,又擦拭幹淨佛堂中的血跡。

直到佛堂中重新寂靜,洛久瑤帶着洛璇找到前來接應的洛久瑄,将人暫且交給她。

唐寄月以此身之死促成唐家與洛久琮必然敵對的局面,為将燒至燕京的大火添了一把新柴。

與被囚在東宮與後苑小閣的幾人不同,沈林被囚之處格外偏遠,更有層層侍衛把守。

洛久瑤先去了趟明正司,又匆匆趕往沈林所在的小閣。

路上遇到程驚鴻,與她一道去了沈林的被囚之處。

正北小閣,守在閣外的半數皆是洛久琮的親衛。

那些親衛得了命令,非洛久琮親自前來不會放入任何人,程驚鴻犯着難,一句“容我想想”才出口,洛久瑤卻已然走上前去。

她徑直對守衛亮明了身份,毫不猶豫地走入閣中。

山雨欲來的陰雲下,沈林正安靜地坐在茶案前。

案上燈盞照亮他瘦削的面頰,火光散着暖,卻無法為他蒼白的唇瓣染上半分顏色。

他們分別不過短短三日,洛久瑤看着他,卻覺得眼前人更加消瘦了。

“阿瑤。”

見她來了,沈林輕聲喚她。

“沈林。”

洛久瑤走去坐在他身畔,忽而感到三日以來都不曾感到過的平穩與安然。

她開口,像在說一樁如飲食餐飯一樣的小事:“我說我來瞧你,讓他們禀報洛久琮說我自北地歸來,他們便放我進來了。”

沈林卻垂眼,看向她的手:“你受了傷。”

洛久瑤這才察覺出疼來,指節間被洛璇咬過的地方凹下兩道血印,還向外滲着血。

洛久瑤收攏指節,将傷口掩下:“小傷,沒什麽大礙。”

沈林卻捧過她的手,用布巾小心拭去她傷口周遭的血跡。

他問:“你想做的,已都做好了?”

“嗯,要救的人我已盡力救過了。”

洛久瑤點點頭,“沈夫人,阿煜和沈無虞已平安出宮,你可放心。洛璇如今在洛久瑄那兒,暫且安全,皇嫂……與三皇兄……”

沈林聽出她嗓音頓然湧上的悲切,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

他沒有問她什麽,而是道:“所以你來尋我了。”

洛久瑤點點頭,額發就勢在他的掌心裏輕蹭了蹭:“嗯,我想,如果我最終還是什麽也做不到……至少能和你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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