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第 82 章

第82章

洛久瑤所言句句為真。

從前的洛久琮會因忌憚沈家不敢輕易對沈林動手, 如今卻未必。

唐寄月身死,唐家勢必會不顧一切入京,屆時洛久琮若望門投止一心魚死網破, 會不會直接殺了他們也猶未可知。

循着上一世的軌跡來看,如今半數之事皆已發生,洛久珹被囚,洛淮與洛久瑜身死, 唐寄月亦死在東宮,赴死前将洛璇托付給了她。

樁樁件件在眼前重新上演,她像是一尾尚能在網中伸展鳍尾的游魚,可那張名為命數的潑天巨網搖搖欲墜,仿佛随時都能掉落下來将她砸個粉碎。

沈林輕輕撚她的發尾,言語認真:“臣願與殿下同死,只是殿下不該死在現在,也不該死在這種地方。”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洛久瑤牽住他的手。

“你說得是。”

她起身,“聽起來是人到了, 我們總要試一試離開。”

比洛久琮率先趕來的卻是明正司的人,自明正司而來的護衛無法制住洛久琮的親衛, 只能竭力在其中破開一道生路讓洛久瑤與沈林離開。

沈林的佩劍早在入宮時被收走, 洛久瑤将藏在袖中的短刀交給他。

洛久琮得了她自北地回來的消息卻沒能立時趕來,顯然是外面發生了什麽将他絆住。

二人對視一眼, 心下有了思量,一同朝外走去。

短刀與長刀長劍相比不利于拼殺, 沈林一手牢牢護住身畔人, 另一手翻轉着短刀,擋下道道襲來的刀刃。

程驚鴻攜人趕到, 卻一時被拼殺的親衛隔絕,遲遲難以上前相助。

近在眼前的刀刃劃出一片淋漓的血光,沈林下意識回身去擋。

刀刃相撞,洛久瑤感到身側人動作頓一頓,牽着她的指節緊了兩分。

她察覺到不對,想要去瞧沈林的狀況,卻聽他開口喚。

“程驚鴻。”

程驚鴻聞聲,終于拼力在一片血路屍身中趕來,他将取回的佩劍交到沈林手中,自他手中接過洛久瑤的衣袖。

沈林将短刀重新按在洛久瑤手中。

他看一眼程驚鴻,不顧他詫異的目光,道:“先帶她走。”

洛久瑤心下一頓,她不想放手,卻知自己在此已然是沈林的拖累,終究松開指節,轉頭随程驚鴻離開。

回首之際,她望見沈林篤定的目光,亦望見他衣衫上所染的血跡。

即使深色衣袍難以顯露,那大片洇濕的痕跡依舊令人感到觸目驚心。

随程驚鴻踏着血奔逃出去,才轉入隐蔽處,洛久瑤開口問:“洛久琮無暇估計此處,是外面有消息了?”

“是,沈少将軍攜軍回京,如今大軍圍了燕京,就駐在城外。”

程驚鴻慣來藏不住話,言辭亦急切:“只是洛久琮方才下了令,昭示沈家在外結黨的文書,沈少将軍如今未經诏令帶兵回俨然是謀逆之罪,論罪可誅,此兩項罪證加起來,足以毀盡沈家清譽,論罪可誅沈家全族。”

如秦征所言,洛久琮早就存有為沈家羅織罪名的心思,如今果真打算魚死網破了。

洛久瑤目光沉沉,卻道:“無妨,他來了便好。”

“如今皇城中的半數親衛該是守在洛久琮身側,另外半數因洛久琮知我前來,被調遣來扣押我與沈林……”

她轉首,朝程驚鴻拜了一拜,“還請程大人相助,我們迎祉門相見。”

程驚鴻點點頭,接了她的禮:“臣明白,殿下且放心。”

洛久瑤對宮內的路熟悉,很快避開守衛摸到洛久瑄的宮內。

她在那裏見到雙目通紅的洛璇。

男孩已不再哭了,只眼眶的紅腫未消,臉頰也發燙。

“聽聞沈少将軍已至城外了。”

洛久瑄将鬥篷的兜帽罩在洛璇的發頂,将他推到洛久瑤身邊,“西南宮門守衛薄弱,從西南門走。”

洛久瑤接過洛璇同在發燙的手,問:“你呢?”

“他未曾懷疑我,我想,我留在這兒總還有些用處。”

洛久瑄道,“如今燕京城中各處都有皇兄的眼線,出城一路務要小心。”

洛久瑄做事自有分寸,既決定留下便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洛久瑤點頭,朝她道謝:“也請皇姐,務要保全自己。”

一炷香後的迎祉門,洛久瑤見到姍姍來遲的程驚鴻與沈林。

二人的刀劍上皆帶了血,滿身亦是浴血拼殺過的痕跡。沈林的頰側眼尾還帶着未幹的血漬,那血殷紅而秾豔,落在他蒼白的面上,格外妖異。

洛久瑤想知沈林是否受傷,匆匆上前去瞧,卻被他反牽住了手。

她這才發現,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程驚鴻瞧一眼旁側的洛璇,徑直道:“你們帶小殿下先走,我在此斷後。”

洛久瑤還未開口,沈林先開口應了:“好,小心行事。”

他的嗓音微啞,話語不及落地便被風吹散,洛久瑤知他此行耗了太多心力,即便如今想留下相助程驚鴻也再無氣力,于是向程驚鴻道一聲謝,與二人一同出了宮門。

宮內亂象漸起,城內長街卻一片寂靜。

陰雲遮住月色,黑壓壓一片籠罩下來,空氣潮濕而壓抑,像是随時都要落一場雨。

接應處在一條小巷,三人順着小路走,不等走到巷口,遠處忽而有火光閃動。

洛久瑤直覺不對,頓然警覺,與二人轉朝反向走,卻聽箭矢破空,驟然射來。

腦中轟然,刺耳的嗡鳴幾乎貫穿了頭顱,她全然沒有思索,身形下意識一動,擋在沈林身前。

她看着沈林瞬間驚慌的神色,眼眶忽而發酸。

這一瞬……她早已在夢裏重回了千千萬萬次。

利箭在黑夜中劃出森然的冷色,正朝洛久瑤的背後刺去。

也正是此刻,另一道更為銳利的長風自側劃過,箭镞直刺中那箭矢,将其撞落在地。

本預想的疼痛并未傳來,洛久瑤側首朝高處看,正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風立在不遠處的高閣上。

青年緩緩放下手中長弓,瞥他們一眼,又順着方才那一箭的方向望去。

“阿瑤!”

沈林扶住她,見她無事,也順着她的目光擡首。

“是大哥來了。”

洛久瑤點一點頭。

沈停雲果然還是入了城。

鎮北将軍沈長弘平生一重君臣禮法,二重沈家清譽,但膝下的兩個孩子卻沒有一個是能讓人省心的。

沈林的離經叛道初時不顯,結識她後擺在了明處,沈停雲自幼以來循規蹈矩,言辭舉動看似與尊禮重教的沈長弘如出一轍,但他其實,只是不在乎。

遵循禮法是他輕而易舉能做到的小事,與旁的并無沖突,所以他習慣那樣做。正如此刻,清譽名聲與他被困宮中的親人相比不值一提,他便一定會親自前來。

月色稀薄,燕京城終究還是落了一場雨。

沈林一直撐着意識,直到回到京郊駐軍地後,終于倒了下去。

軍醫匆匆來瞧,這才見他深色衣衫所掩的背後,是一道深而長的血口。

傷處被利刃徑直貫穿,傷在他的胸肋下,險些刺中心髒的位置。

洛久瑤不能再清楚,是沈林護她時擋下的那道利刃所留。

可他帶着這道傷,在那座宮苑拼殺許久,又與她一路逃出皇城,回到了駐地。

燕京一連三日落雨不絕,沈家軍駐軍京郊三日未動,第三日的清晨,皇城中燃起了一場大火。

大火不僅燒在宮苑,更蔓延到燕京城中,火光連綿黑煙不絕,京郊不遠處的矮山上,洛久瑤立在山腰處朝下瞧。

她身側是換了一身素服的唐折衣,安安靜靜地立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唐折衣開口,聲音飄散在火光中:“洛久琮……他這樣執着于那個位置,若得不到,竟要連整皇城都付之一炬麽?”

洛久瑤眼睫微斂,道:“或許吧,不過他既然能用這座城逼着我們去見他,我們總要去見一見。”

勝負早已寫定,自沈家入京,唐家趕來與之一同,洛久琮便再沒了勝算。

只是他始終執着于那塊傳國的玉玺,守着皇城,向群臣咬死洛久瑤此行并非名正言順之舉,是為謀逆。

沈家與唐家攜軍相護,洛久瑤帶着洛璇重回燕京城中,面對議論紛紛的群臣,洛璇終于拿出藏在身許久的那枚青玉。

原聽信洛久琮所言的衆臣驚惶,立時跪了一地。

本愈燒愈烈的大火并未再蔓延,就在洛久琮見大勢已去想要縱身大火時,洛久瑄攜人扣住他,将他交給了手持國玺的洛璇。

自此,一場血淋淋的鬧劇終于落下帷幕。

沈林背上的傷口太深,又因耗損了心力始終昏迷不醒,沈停雲帶人回府,送洛久瑤上了回宮的馬車。

雨依舊在下,沈停雲撐傘在外,馬車臨行之際,他喚住洛久瑤。

“殿下。”

他忽而上前幾步,問她,“臣逾矩,有一事想問殿下。”

“沈林他……是何時将那枚蓮紋玉佩交給殿下的?”

洛久瑤眨眨眼,一時想不起何時将玉佩在外顯露過,竟不覺間叫他瞧了去。

她攏了攏衣袖,問:“遺失蓮紋玉佩,觸及沈家家法麽?”

沈停雲微愣,而後搖頭。

洛久瑤得到滿意的答案,點一點頭。

她似是在回想,許久才輕笑一聲。

“這個……說來話長了。”

“還是等沈林醒來,少将軍自行問問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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