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第 27 章

第27章

夜漸漸深了, 二人相對無言,直到崔筠捧着蠟燭叩門。

洛久瑤倒不知沈林的心思,只摸着他額頭還在發燙, 想是他大概很累了,便與崔筠一同勸着人回房歇息。

本占了崔筠的卧房,昨日又折騰着她沒能睡好,沈林離開後, 二人吹熄蠟燭歇下。

崔筠不是多事的人,只簡單問詢了被褥的冷暖,而後安靜躺在洛久瑤身側。

身側傳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肩側的傷口也還疼,洛久瑤合着眼,一時難以入睡。

“崔姑娘,此番你救了我,是我欠你。”

于是她主動開口,“我知你身體有疾,不知你可願告知我, 我們也好尋人為你醫治?”

崔筠道:“姑娘客氣了,我這病是心疾, 能活到今日已是僥幸, 醫不好的。”

洛久瑤輕喃重複:“心疾。”

思量片刻,她又問:“姑娘因何患病?”

崔筠輕聲笑笑:“娘胎裏帶出來的病, 起初還好,後來雙親見背, 兄長帶我遠走他鄉, 這才到了此地。”

洛久瑤又問:“你們的家鄉在何處?”

崔筠頓了頓話語,後道:“在……益州, 離燕京很遠的一處地方,不知姑娘可有聽聞過?”

洛久瑤亦沉默一瞬,嘆道:“我自出生起從未離開過燕京,只知這一畝三分地,倒是對旁的所知甚少了。”

她怎會不知,益州以北是苦寒的連柏,當年她便是命人從那裏帶回了流落北地的沈煜。

“益州偏遠,是個小地方,的确鮮有人知。”

崔筠沒再解釋,反而道:“我帶着這病十幾年來早已經習慣了,倒是沈公子,我瞧着他身子骨雖差些,卻不像是生來如此的。”

提及沈林,洛久瑤側首:“依你所見是如何?”

“久病成醫,我略懂些診脈之術,昨日觀沈公子的脈象,他像是長年服藥的人……”

崔筠思索道,“而他如今體弱似是積年累月的藥物所至。”

“他确有服藥物。”

洛久瑤皺眉,目光定了定,“你是說,他如今的狀況不是一日所致,而是因積累下的藥物?”

崔筠道:“我不敢妄下推斷,但八成與藥物脫不開關系。”

話已至此,洛久瑤沒有繼續問下去。

她知沈林曾在十四歲那年大病一場,而後不再習武,身子亦不如前。

但上一世她只以為是因那場大病,從未曾想過會與他長年所服的藥物有關。

沈家有專為沈林診治的大夫,如果真與藥物有關,沈家必然是知道的……那沈林呢?沈林知道自己所服藥物的作用是什麽嗎?

見洛久瑤久久不言,崔筠又道:“昨日我為姑娘診脈,觀姑娘脈象結滞,想來是常有思慮的緣故,思者氣結,如此下去難免有傷身體。姑娘該将心放寬些,人活一世哪裏有什麽盡善盡美呢。”

洛久瑤笑:“你倒是看得開。”

崔筠的嗓音溫柔,洛久瑤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只覺身畔始終萦繞着她身上好聞的皂角香氣,竟不知不覺靠在她手臂側,就這樣睡着了。

她睡得不算十成十安穩,卻沒有再做夢。

直到翌日天明,房門外傳來嘈雜聲,洛久瑤睜開眼,才發現身側空落下來,崔筠已不知何時起身了。

外面隐約有人在交談。

“公子,您怎麽樣?聽聞您宿在鄉野又要請周大夫來,夫人與将軍都擔心的不得了。若不是将軍和大公子入宮面聖,您又在信中囑咐不要太惹眼,他們今日定會親自前來的。”

是沈無憂的聲音,話語間含着擔憂。

“我沒事,你們無需擔心。”

沈林的聲音旋即響起,“我信中所說衣物可有帶來?”

“是,公子,衣物已備好了,大公子命我接您和姑娘回去,你們這便換一身衣裳随我走罷?”

語罷,沈無憂靠近,低聲道,“大公子已打點好了,會有人妥善送姑娘回去的。”

沈林沒說旁的,只道:“此事不急,你們姑娘身上帶着傷,需得先請大夫瞧一瞧。”

沈無憂帶來的大夫正是過去為沈林診治的那一位,大夫姓周,元陵人氏,家中世代行醫,與沈林的母親家有不淺的交情。

沈林有意隐瞞傷處,草草拿言語蒙混過去,喝下常服的藥後便請周先生去瞧洛久瑤。

傷處在肩側多有不便,房內只留了崔筠照應,周先生開好藥方,又細心囑咐,貫穿過皮肉的傷口不易恢複,合該好生養着,萬不能再傷到。

洛久瑤道謝,拜托崔筠将藥方拿給沈林。

房內只剩二人。

周先生是個聰明人,收好藥匣後沒有離去,反而道:“方才診脈可見姑娘心事頗重,是有話想問在下?”

“周先生慧眼。”

洛久瑤給了他肯定的回答,“先生過去曾為沈林診治,能否告知我……他三年前的病因何而起?如今服的藥是什麽?”

周先生動作微僵,片刻,直起身體打算離去。

洛久瑤在他的欲言又止中察覺出異樣,又見他動作匆匆,起身追問:“他的藥有問題對不對?先生是醫者,為何如此用藥?”

話音落下,門外傳來腳步聲。

洛久瑤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周先生忙着離開,朝她輕輕颔首,邊去推門道:“姑娘的傷要将養一段時間,若此後有不适之處,可到濟仁閣尋我。”

房門開合,沈林迎面撞上周先生,順勢問詢了洛久瑤的傷勢。

他手中捧着衣衫,記下該留意的事宜後,上前輕輕叩門。

三聲落下,屋內卻沒有聲響。

于是他輕喚:“阿瑤?”

屋內這才傳來一聲應答。

聽到回應,沈林擡手推門。

房門打開,他腕處卻驟然一緊,猝不及防被拉入門內。

砰然一聲響動後,沈林背抵着門板,垂首,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苦澀的味道将他堵在房門處動彈不得,他只能用目光掃過洛久瑤肩側,見沒有牽動到她的傷口才安心下來。

“殿下。”

他輕喚她,擡手遞上衣物,“臣拿來了新的衣衫給殿下,身上穿的還是要合身才好。”

他們原本的衣衫都已染了血,如今雖換了旁的衣衫卻并不合身。

洛久瑤牽住他的衣袖。

“我有話想與你說。”

可她這樣說,她看着他,眼中似有萬千句言語,卻沒有松手,也沒有說話。

沈林并不催促,只是任她牽着。

“沈府既已派人前來,今日回去,我便要與大人告別了。 ”

許久,洛久瑤松開手,轉了話語,“道別的言語沒什麽好講,明日是歲除,我提早在此恭祝大人,新歲安康。”

一語道過,她接過衣衫。

“大人且等我更衣。”

“殿下。”

轉身之際,沈林再次喚住她,“你想問我的話,是什麽?”

洛久瑤頓住腳步:“歲除時宮內會舉行盛宴,我想問,大人到時也會入宮嗎?”

“如果殿下要問這個,臣也有話想問殿下。”

沈林卻沒有回答,反而問,“你……想回宮過新歲嗎?”

“大人怎麽這樣問?”

洛久瑤攥緊手中衣衫,言語間與他拉遠距離,“我自回宮後還未見過宮中的焰火與盛宴,自然是想的。”

話音落,身後傳來一聲輕嘆。

“殿下。”

洛久瑤看也不看他:“還請大人在外稍作等候。”

沈林沒有多言,轉身退出去。

洛久瑤捧着衣衫坐下,身體有一瞬的脫力。

心如亂麻,一時理不出頭緒,于是她輕輕倚靠在床側,阖了阖眼。

她本想同沈林說的并不是這些。

她想說很多,或是關于他長年累月服用的藥,他在三年前經逢的那場大病,又或是關于他們将要分別的不舍,她抵住齒尖咬在口中的一句挽留。

可她什麽也沒有說。

他們共同擁有的時間太短,容不得她細細問詢,她腦中的清醒尚在,容不下她想留住他的一顆私心。

她慶幸自己什麽都沒有說。

洛久瑤展開手中的衣衫。

是一件裙裝,比之前贈她的衣裙更素淨簡單,沒有明顯的繡紋,只在袍角處用暗色的細線隐晦鈎織了一朵蓮花。

她擡手摩挲過那朵花,起身換好衣衫,重新束了發。

連日的陰雨休止下來,日懸中天,明晃晃的照人眼。

洛久瑤經那光線晃了個正着,眼前倏然發花,再睜眼,卻見沈無憂已跳上馬車,正坐在車外。

“姑娘,又見面啦。”

少年人總是一身朝氣,笑眼彎起,更勝明明當空的太陽。

卻不等洛久瑤開口,他一手拉緊了缰繩,朝她揮揮手:“姑娘,好好養傷,我們改日再見啦!”

洛久瑤面露錯愕,轉過目光,望見立在院門處的沈林。

他朝沈無憂點頭,而後迎着她面走來。

“擅自決定是我不好,但周先生說你身上的傷不易愈合,眼下需得以養傷為主,實在不宜颠簸勞碌。”

“正是年關,賀家的案子需得在年後才能收尾,你也不必心急。”

“崔恒會幫我們另擇居一間空閑的小院,只是這裏的環境不比家中,怕是要委屈了你……不知阿瑤可願在這裏,與我一同過新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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