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第 19 章

第19章

沈林立在一旁,斂着眼睫不言語。

姜雲清輕哼:“混小子,都到這樣問你了,還是不打算告訴我這個當娘的?”

沈林為她添了碗溫水:“阿娘消消氣,天氣還冷,您喝些熱水……”

“許瑤,阿瑤……”

姜雲清不買他的賬,杯盞也不碰一下,自顧自的念叨。

良久,她倒抽一口冷氣,斥道:“沈林,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眼見已瞞不住了,沈林低眉斂目,安靜的等着将來的山雨。

姜雲清喝一口水,杯盞落下,發出砰然一聲響動。

“你做這等膽大包天的事,是以為你爹将沈家交給你又遠在千裏之外,你就真能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她怒目而視,“混小子我告訴你,莫說是你爹不在,便是他如今在此攔着,我也照樣能家法伺候你。”

“娘莫要動氣……我如此做其實是因阿瑤與疑案有關。”

見姜雲清氣急,沈林這才輕聲解釋,“此事蹊跷,賀小姐生前曾與她接觸,落水時更将她拽入湖中,方才她已将賀小姐同她說過的話盡數告訴我了。”

“好啊,落水。”

姜雲清反應過來,“我還在想你有什麽本事能與皇室的人走得這樣近,看來昨日你所救之人便是她了。”

眼見着瞞不住,沈林一五一十應了。

姜雲清倚在軟榻上瞧着他,面露探究:“沈林,你對這位殿下……”

沈林仍斂着眼睫,頓了一頓:“……娘,我不能見死不救。”

姜雲清不聽他解釋,轉而言道:“北地來信中所言蹊跷指向禮部,昨日你見了賀尚書,可察覺出什麽端倪?”

“他藏得很嚴,為人又圓滑,多年混跡官場,說些場面話來打秋風更是得心應手。”

沈林皺眉,“而後的事娘也聽說了,人昨夜死在了懷明湖。”

姜雲清面色微凝:“此事怕是不簡單,好好查查吧,死人大多是會說話的。”

沈林:“我明白娘的意思,近幾日我以傷病未愈為由向禦史臺告了假,也已打點好大理寺,明日便去看一看那兩具屍身。”

姜雲清點頭,又問:“明日你要帶上她?”

沈林沉默,當做是應答。

“孩子大了當真是難管教。你若帶着那位殿下,可萬要将人看顧周全了。”

姜雲清起身拂袖,“不管宮內傳言如何,又是否得聖上看中,她那樣身份的人放在皇城裏或許沒太多顧慮,但在宮外輕易磕了碰了都不成,容不得半分閃失。”

“你既帶她,就把沈無憂留在府中陪我解悶兒吧。”

翌日清晨,一套新制的錦衣與早膳一同送進了客居。

錦袍色深,箭袖圓領,下擺勾勒着浮繡的暗紋,制式像是男子的衣袍。

洛久瑤看着頗為眼熟的花紋,想起那日沈無憂所穿的衣袍來。

可拎起展開,錦袍尺寸十分合她的身,其下還放着一柄短刃。

她轉念便懂了沈林的意思,用膳後換過衣裳,又回憶着沈無憂的樣子綁了長發,将短刃別在腰間。

才準備妥當,外面傳來叩門聲。

“殿下。”

聽見沈林的聲音,洛久瑤再次整理了衣擺,跑去開門。

天光大亮,晨風輕柔,少年如常穿着一身淺色衣袍,衣袂随風微蕩。

天氣晴好,日光正落在他的肩側發頂,在他的周身鍍上一層暖光。

洛久瑤彎起眼睛,笑得燦然:“沈林,早呀。”

沈林微微愣了一瞬。

不同往日着裙裝,少女換了他送來的衣裳,如今一襲幹練錦袍,蹀躞收束纖細的腰肢,腰間別着他送來的短刀,刀柄上的玉扣盈潤而澤。

她将長發梳成了高馬尾,只一條深色發帶垂墜肩側,迎着昭昭日光,更顯眉眼明淨漂亮。

洛久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林?沈大人?”

沈林這才回神,下意識勾過晃在眼前的手腕。

洛久瑤的手腕冷不防被他捉住,輕微一顫,話語也頓住了。

沈林坦然翻轉過她的腕,看向護腕上略顯潦草的系帶:“殿下的護腕沒有綁好。”

洛久瑤眨眨眼:“我沒帶過這個東西,一只手又繞不開兩條帶子……你幫幫我吧。”

“是臣疏忽了,送來前該先替殿下打理好的。”

沈林生怕碰了她的傷處,托着她的腕仔細整理過抽帶,又小心翼翼束好護腕,在最末打了個漂亮的結扣。

他垂着頭,神色認真,沒有注意到洛久瑤望來的視線。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些許飄散在庭院中的日光落入她的眼中,轉瞬便墜到足以将人吞沒的依戀中去。

日光傾灑而落,二人分立在門檻的兩端,唯有手上散亂的繩結将他們的影子短暫相連。

直到護腕妥帖扣在腕上,洛久瑤收回目光。

“多謝大人。”

她輕輕晃動手腕,毫不猶豫的跨過門檻,與沈林一同走到光裏去。

沈林早已在大理寺打點過,才走上承安街,青袍文官已在等候。

車上備了幂籬,洛久瑤接來扣上,先一步躍下,學着沈無憂的模樣去扶沈林。

二人随青年走入,行至殓房時,沈林下意識側首。

洛久瑤隔着一層輕紗對上他的目光,點一點頭,示意自己無礙。

沈林便沒阻攔,與她并行走入。

兩具屍身放置的時間不算長,為了保持原樣,暫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存留。

燈花臺很高,賀令薇的屍身已慘不忍睹,自高臺墜落後變作模糊的一灘血肉,軀骨也盡數碎開了。

仵作在旁道:“暫且無法憑借賀小姐的屍身辨別她是否因被推落而墜亡,但她骨隙間的傷口與賀大人身上的傷口相似,皆是輕薄利器所傷,兇手下刀狠而利落,幾乎可以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洛久瑤垂首,再次看向屍身。

肝髓流野,流血浮丘,饒是她前世流落時見過許多哀慘景象,如今這樣近距離看着破碎的骨肉也還是有些膽寒。

她咬咬牙,無端思及賀令薇生前盈盈而動的模樣,胃裏有一瞬的痙攣。

留意到她逐漸灰白的面色,沈林迅速蓋上殓布。

二人轉去瞧另一具屍身。

賀尚書的屍身是巡夜的守衛在懷明湖發現的,屍體有明顯屬于落水後的浮腫,皮肉與裸露在外的血骨上亦爬滿了清晰的刀口。

一十四刀,刀刀不致命。

懷明湖冰寒的水會延長人掙紮的時間,失血過多,喘息困難,賀尚書是拖着這十四道刀口,在漫長的窒息與疼痛中溺斃而亡的。

看過屍身,仵作将殓布蓋回。

洛久瑤眉頭微皺,強壓住攪弄脾胃的痙攣,面色鎮定地走出殓房。

日光晃眼,她甚至顧不得沈林,直到行至四下無人才拂開輕紗,扶着院牆不住幹嘔起來。

胃裏的痙攣消退些,她扶着牆壁,雙腿仍在發軟。

眼前有驟然發花,洛久瑤踉跄一步。

一雙手在身後扶住她。

“殿……阿瑤,你怎麽樣?”

沈林的手穩穩撐在肩側,于是她放任自己向後倚去。

掌心覆落了重量,沈林半撐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

緩了好一會兒,洛久瑤站定,重新用輕紗掩過面容:“我沒什麽大礙,只是一時不适。本同你說我看這些沒什麽的,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沈林輕撫她的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看過屍身,二人打道回府。

側門外,沈無虞正駕着馬車等候在外。

洛久瑤與沈林并行,小聲道:“沈林,那兩具屍體上的刀口十分眼熟……”

卻未等她說完話,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沈大人。”

未見其人聲先至,洛久瑤不再言語,與沈林一齊頓了腳步,回身。

勾着金繡邊的錦靴幾步行至眼前,透過幂籬輕紗,洛久瑤看清楚那人玄色的衣袍。

天氣暖些,少年換了身輕薄的鬥篷,步履生風,衣袍獵獵。

沈林道:“秦世子。”

“好巧啊沈大人。”

秦征面色倨傲,“聽聞賀尚書一案大人已洗清嫌疑,如今來大理寺是?”

沈林坦然道:“來問一問這樁冤枉了臣的案子而已,秦世子與此案無關,因何前來?”

秦征言簡意赅:“我來找人。”

話音落下,洛久瑤只覺一道目光直直刺來,好似要刺穿她掩在面前的紗。

沈林側身擋過那道銳利的視線,轉而言道:“世子與賀小姐曾有過婚約,如今人已故去無處可尋,還請世子莫要太過傷懷,以免傷了身子。”

秦征收回目光,直視沈林:“我并非來找什麽賀小姐,而是來找我們那位有殺人之嫌的……九殿下。”

洛久瑤愣了一瞬,沒有發出聲音。

沈林面色平靜:“看來秦世子不知大理寺的規矩,如此重案的疑犯,怎能是世子說見就見的?”

秦征上前一步:“是啊,如此重案的疑犯,哪裏是我說要見就一定能見到的?”

“世子果然最是明事理的。”

沈林毫不退讓,彎了彎唇角,“臣一言相勸,這大理寺于世子而言算不得什麽好地方,常來常往,說不準何時便會在此落了腳。”

“沈大人的勸告我收下了,我也有一言想勸告大人。”

秦征不屑輕笑,目光似有似無的瞥向被他掩在身後的那縷輕紗,“我與九殿下自八年前相識……交情不淺,我自然也更了解她些。”

“我們這位殿下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手段頗多善于心計,她既能用與你的交情賣東宮的人情,日後未必不能連你的性命也一塊兒賣了去——沈大人可要小心,別引火燒身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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