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鸾鳳第 16 章 秋水伊人

郊外的處所雖離京城偏遠,去集市抓藥或是請大夫有諸多不便,但是容若留在這邊反倒覺得惬意,至少不會有任何的束縛和牽絆。玄烨雖在很早的時候就下了聖旨,好在他并未命令要求容若何事進宮任職,容若借着怕滋擾龍體為由,留在了郊區躲清靜。

一日午後,容若正坐在院子裏作畫,玄烨身前的副總管顧問行只身走進來。小司殷勤地迎過顧問行,堆笑道:“顧谙達請坐,我這就請公子出來。”

“不必忙。”顧問行笑道,“我過來是為傳皇上的口谕,令納蘭公子下月初入宮任職。另外……”顧問行從胸口掏出一張喜紅色的谏字,說道,“這是皇上令我轉交給納蘭公子的喜帖,下月初六,裕親王将迎娶側福晉。”

“裕王爺的喜帖?迎娶的是哪家的格格或是小姐?”小司問道。

顧問行似有深意地笑了笑,說道:“告訴納蘭公子,是位章姑娘。”

容若在內院聽得一清二楚,手中的筆在畫紙上用力一點,秋海棠的花瓣化為一枚紅色的污點,一張金秋海棠圖就此作廢。容若丢下畫筆,徑自出了內院。容若出內院的時候,顧問行剛離開不久,小司上前将喜帖遞給容若,正欲開口,容若擡手打住,笑道:“你出門備份厚禮,過兩天給裕王爺府上送去,另外轉告裕王爺,就說我……我恭喜他了。”

“公子,興許那位章姑娘不是……”

“不管是不是都替我恭喜裕王爺。”容若幹笑一聲,慢悠悠地踱回了內院。

這幾個月裏,若馨的醫館總算開始”熱鬧”起來,只是刍佑時常抱怨:“咱們醫館這進進出出的病人可不少,可我怎麽覺得這銀子是又出沒進呢。再這樣下去,咱們這醫館恐怕維持不了多久了。”

若馨也有些擔憂,這些月裏來醫館的基本都是貧戶百姓,眼見着醫館的藥材一天天少下去,若馨也開始犯愁。她問刍佑:“咱們目前手頭還有多少銀兩?”

“統共只剩八十兩銀子了,加上餘下來的藥材,估計還是撐不過這個月了。”

“這些藥材不必拘着,銀子的事我會想辦法的。”若馨緊擰着眉,實在不願看着自己的夢想就此落空,她對刍佑說道,“醫館你照看着,我去去就來。”

其實若馨也不知道銀子的事該如何解決,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竭盡全力保下這家醫館。在京城舉目無親,章海寬去了軍營,穆敏入了宮裏,思來想去唯有硬着頭皮去找福全。

若馨并沒有進府,只是在外邊将醫館的情況粗粗說了一遍。福全一揮手,對管家說道:“去賬房去兩千兩銀票來。”

“不用,暫時向王爺借三百兩,多了我還不上。”若馨推辭道。

福全笑道:“若馨姑娘外道了,這銀子不必還,就當是我為百姓們盡一份心吧。”

“一事歸一事,這銀子必定是要還的。”若馨接過管家手裏的銀票,欠身道,“謝王爺,三個月之後,我必定連本帶息還上。”

“既然如此,那就随姑娘的意吧。”福全點了點頭,說道,“多嘴問一句,姑娘這些日子可見着容若了?”

“見着了。”若馨淡淡應了一句,想起容若醉酒時的樣子,氣憤還未完全消去。

福全愧道:“若馨姑娘同容若間的過往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之前瞞着姑娘,實在是因為有諸多不便,我們随皇上微服,斷不可以真姓名示人。之後對姑娘和容若造成的困擾,還請擔待。”

若馨說道:“裕王爺言重了,我能理解的。其實我同他之間沒什麽,裕王爺不必挂在心上。”

“姑娘莫要負氣,其實……”

“沒有其實,告辭了王爺。”若馨不想聽別人的解釋,這些話若是真的,她只想從容若口中得知。

福全目視她離去,對管家說道:“他們兩若不成一對,那真正可惜了,就連那份韌勁都這樣相似。”

“王爺放棄了不覺得惋惜嗎?”

“有什麽惋惜的,若她真同容若錯過了,那我才覺得惋惜。”福全潇灑地轉身,回了王府。這次,他是真的放下了,因為若馨并不是宇悠的替代,有一個人也絕不允許她成為別人的替代。

枯藤老樹,落葉飄零。容若抱着詠薇坐在後院的石桌子邊,一筆一劃,耐心地教她寫字。詠薇心不在焉,仰起頭說道:“阿瑪,我想回府裏去,府裏有額娘,這裏沒有。”

“還要阿瑪再說一遍嗎,那是詠薇生病看錯了,額娘還沒有回來。”容若低頭,拍了拍詠薇的臉蛋。

詠薇從容若的腿上滑下來,搖着他的臂膀,不滿道:“阿瑪騙我,我真的看到額娘了,額娘還喂我喝粥了。”

容若寵溺地攏過她,笑道:“那告訴阿瑪,額娘長什麽樣。”

“額娘和畫裏額娘的人一樣。”詠薇想了想又說,“不對,有點不一樣。”

“你當真見着額娘了?”容若驚訝道。

詠薇用力點點頭,說道:“嗯,額娘喂我喝粥了。額娘說,只要詠薇乖乖喝粥,阿瑪就會回來接詠薇的。我把粥喝完了,可是……可是額娘不見了。”詠薇低下頭去,悶悶地抹着眼淚。

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的容若第一次被這孩子說動了,他拍着詠薇的背說道:“再過兩天,阿瑪帶你回府裏。”

哄着詠薇安靜下來,容若出了宅子,這一次出門他并沒有帶着短簫。秋日裏沒有栀子,容若從攤邊買了一束雛菊,跨步上了一個山頭。

若馨将銀票套了現銀之後就來了郊區,僅有的三百兩銀子也維持不了多久。若馨穩打穩算,這三百兩銀子若是只進些名貴藥材,還勉強能夠撐過幾月。這唯一的法子,就是那些尋常草藥只得由自己動手采摘了。

攀爬而上,若馨吃力地喘氣,坐下來歇息時意外發現自己誤入了人家的墓地。若馨趕緊跳起身,雙手合十,邊後退邊默念:“有怪莫怪,我不是故意跑錯地的。擾了下面的老人家,實在是對不住。”

退後的時候撞到一塊墓碑,若馨轉身閉上眼念道:“還望莫怪。”睜眼時,發覺墓碑左側的小字有些熟悉。

“夫納蘭性德泣立。”不會如此巧吧,若馨心裏犯着嘀咕。擡眼望了望周遭的墓碑,西邊的祖碑上都刻着納蘭氏,心裏一咯噔,看來真是誤入納蘭家的祖墳了。

宇悠,若馨對她本就有些好奇,合手拜了拜,道了句“莫怪”,她繞過墓碑走到背後。墓碑後的碑名密密麻麻一長串字,若馨逐字逐句默念:“夫人盧氏,奉天人,其先永平人也。毓瑞醫闾,形勝桃花之島,溯源營室,家聲孤竹之城。父興祖,總督兩廣、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樹節五羊、申威百粵,珠江波靜,冠賜高蟬,銅柱勳崇,門施行馬。傳唯禮義,城南韋杜之家;訓有詩書,江右潘楊之族。夫人生而婉娈,性本端莊,貞氣天情,恭容禮典。明珰珮月,即如淑女之章;曉鏡臨春,自有夫人之法……”(注解:該墓志銘卻為納蘭之妻盧氏的碑名,只是并未記載由誰所拟。)

若馨定定地立着,寒風四起,帶起輕盈的裙袂,在這樣的環境裏竟有些飄渺。

“悠兒!”容若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若馨轉頭,正對上容若灼灼的目光。“我不是!”若馨壓低了頭從容若身前走過。

“我知道,你是若馨。”

“知道了又怎麽樣。”若馨負氣而道。

“可否給我一些時間解釋?”容若背對着她懇切道。

若馨停下步子,就這麽定格在原地,也未轉身:“說吧。”

“我不是有意騙你,那時候我奉旨随皇上微服查案,實在不便暴露了真實身份。我本打算等有機會再回去尋你,但是後來……”

“我知道了,你不必同我解釋。”

“你已經知道了?”容若轉身,訝異地走上去。

若馨偷偷笑了笑,她等的似乎就是這句話,不過瞬間她又繃着臉說道:“是,裕王爺已經告訴我了。”

容若扯了扯嘴角:“對了,我竟忘了你們……”

“忘了什麽?”

“哦,沒什麽,就此別過,不打擾你了。”容若伸手抱拳,若馨看到了他手上的雛菊,賭氣道:“是我不打擾你才是,別過。”

容若看了看手中的雛菊,可笑自己竟然差點忘了為何而來,他對着她的背影無奈道:“下山的時候當心些。”

若馨并未答話,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自己也道不明因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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