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覺得自己真的太難了。
她以前受到的教育是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螺絲釘,現在卻要跑出來研究怎麽安全地潛入自己親爹的房間。
在她不多的夢境回憶中,易老爺的形象實在單薄得很,一如每個喪偶式育兒家庭的父親一樣,為數不多的任務就是:賺錢、滾遠點。
易家是河內的望族,但是易老爺在易家五個兒子裏面排第三——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雖說是嫡子,但從沒擔着什麽期待,也沒受什麽寵愛。
易老爺也是難得糊塗,沒人管就沒人管,他自己一個人逛金石市場賞花品酒也挺快活的。
易老爺後來就娶了易桢的母親,易桢的母親嫁給他,生了兩個女兒,沒了。易老爺傷心了一陣子,另娶了王家的女兒,也就是易如和易業誠的母親。
王家也是世家望族,嫁過來續弦的這個女兒是庶女。這個王氏嫁過來之後,三五年過去,易老爺的兄弟死了個精光,易老爺成了易家的家主。
易老爺這個人,賞風玩月比較在行,當家主理政就不太行了。但是這個人又比較實誠,雖然能力不行,但态度還不錯,一天到晚都泡在正事上,在王家的幫襯(王家如今的家主,正是繼母王氏的親哥)下,易家既然發展得還不錯。
在《禍心》書中,易老爺的形象也基本就是“能力不太行,态度還可以”,他發現不了什麽陰謀詭計陷害設計,但你把證據擺在他面前,他也絕對不會任由這種事情得逞。
易桢在夢境中對他真幾乎就毫無印象,她的夢境出現張蒼之前,主旋律都是《帶着親妹妹易白躲避萬惡的後母壓迫》《摔碎花瓶被罰跪祠堂如何順利保護自己膝蓋不得關節炎》《親妹妹被關禁閉如何突破防線給她送口吃的》。
總之易老爺戲份少到易桢都不太确定這個人是真的蠢到一直被繼母王氏糊弄;還是對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有後媽就有後爸。
易桢決定繼續扮成孕婦,孕婦不能見風(這個借口還是李巘道長教給她的)所以戴帷帽,既可以名正言順遮擋自己的臉,還可以帶着莫名的憂慮問七問八,反正大家覺得你一個孕婦自己跑出來買東西,肯定是身世可憐,看你的目光先帶着幾分諒解。
豐都最大的客棧叫“嘉廷居”,坐落在豐都最繁華的地段。都是大城市,和洛梁的鬧市有得一比,甚至還有更繁華(或許是因為洛梁晚上在鬧袖引小僧,大家不太愛晚上出門)。
易桢按照孕婦下乳湯去藥房抓藥,還說自己氣血虛,又抓了一副四物湯,然後趁學徒去稱藥的時候,站在櫃臺前和掌櫃的聊天。
易桢裝成是個心疼自己腹中孩子、想住的好點又心疼錢的孕婦。她剛給過錢抓藥,又氣血虛弱,店裏沒什麽別的客人,掌櫃的看着挺面善,還真的就一來一回把她的話全答了。
易桢運氣還不錯,碰巧易家的下人前幾個時辰還來這家藥店抓過養氣血的藥,掌櫃知道得不少,都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告訴她了。
她火速去嘉廷居付錢搞了個單間,安置好了就準備用隐匿之術去探探易家的究竟。
對,嘉廷居有向單人出行的游客開放的單間;還有面向群體出行游客開放的院落。
易家就住在最大條件最好的那個院落裏,只不過現在院子裏沒什麽人,都出去看夜市了。
易桢幹脆就蹲人家院子裏的樹上茍着了,有什麽情況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而且張蒼以前還教過她這一手,就是守株待兔絕對是一個刺客的最佳選擇。張蒼說得很玄乎,什麽一個環境是有它自己的氣場的,你先加入它、融入它、掌控它,它就會站在你這一邊幫助你。
為了幫助後進生易桢理解,張蒼還給她寫了個課後輔助閱讀小故事,說的是兩個人在一棵樹下決鬥,一個人早來了半天,細細偵查環境,最後決定躲在樹上偷襲自己的對手,結果剛來到樹下,就被早一天藏在樹上的對手一刀斬下了腦袋。易桢印象很深,蒼老師文筆渲染力巨強,要是寫話本出道絕對是個大手子。
說句實話,張蒼認真教學生的時候真的是很棒一老師,雖然他一下課就變成了變态殺人狂魔。
易老爺最喜歡的就是到各地去游山玩水、賞花玩月,因此到了很晚也沒有回來,倒是繼母王氏先回來歇下了。
沒人發現易桢。今晚一點月亮都沒有,天色烏黑烏黑。
易桢一邊繼續茍,一邊觀察四周。
某個瞬間她有點走神,因為忽然想李巘道長也在的話,至少她不會這麽這麽無聊。
然後她愣了一下,不由得有點唾棄自己。
李巘道長信守承諾留在了城外等她回來。李巘道長是個好人,絕對沒錯,雖然他看起來高冷,但就是美味好吃的旺旺碎冰冰而已。
但不能因為人家是好人,就逮着人家蹭好處還不負責任,這樣不好,事情要說清楚。
這個時候,易老爺回來了。
易老爺這個人比較謙和客氣,脾氣挺好的,下人犯了什麽錯也好說話好通融。平日裏最愛的就是喝點小酒寫點小詩畫點小畫。
易桢重複往自己身上加了幾次隐匿術,然後悄悄潛入了易老爺的房間。
易老爺喝了酒,有點薄醉,正詩興大發,開着窗吹風,點了燈遣散了下人,獨自一個人聆聽自己的文學靈感。
要張蒼來評價:刺客的絕佳目标,簡直是插标賣首。
易老爺正寫了一行前人的詩句:“此身無羽翼,何計出高牆。”轉眼就看見有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他面前。
來人如飛鳥空墜,身形迅猛而優雅,站在他面前,先低喚了一聲:“父親。”
易老爺有點懵,嘀咕了句:“明明沒喝多少,怎麽出現幻覺了。”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把筆放下,想要站起來回房睡覺。
易桢又喚了他一句:“父親,是我,阿桢。我有一件事,晝思夜想不能釋懷,如今魂魄千裏入夢,想從父親這裏得到解答。”
這個理由是易桢剛才在樹上想的。豐都這個地方據說比較邪門,遇到點鬼鬼怪怪的事情大家都有心理預期。
易老爺對這種事情接受程度倒是挺高,釋然地嘆息一聲:“原來是在做夢。阿桢你嫁到北戎去,是有什麽地方不适應嗎?”
易桢:“不是。”
她正要詳細問問自己母親的事情,易老爺已經打斷了她的話,自己絮絮叨叨地說起來了,約莫覺得是自己的夢,不必顧慮太多:“你這個孩子有什麽事情不要一個人藏起來不說呀,你不說大家怎麽知道你有什麽事情呢!問你你就說自己挺好的,你這孩子和自己親爹有什麽不能說的。”
易老爺說了一連串的問句:“是不是吃不慣北戎的東西?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送?還是花銷大沒錢啦?穎川王眼巴巴把你送回來要娶你,我尋思着你們倆孩子也算兩情相悅,現在總不會是他對你不好吧?”
易桢:“……”
爹您說話怎麽和機關槍似的!嘚吧嘚吧我插不上話啊!你讓我說話啊!
易桢強行給易老爺下了個禁言咒,反正這是夢境怪談,遇見什麽事情都有可能。
她鄭重地對易老爺說:“父親,我今天晚上在夢中找你的事情,你不要和別人說,不然我們都會有難。我來找你,主要是有這幾個問題要問:
我的生身母親叫什麽名字?她的娘家在哪裏?我外婆家現在還有人嗎?”
問完之後,易桢把禁言咒給解開了。
易老爺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奇怪的表情。他應該有許久沒有想起自己早亡的第一任妻子,有些茫然,又有些凄涼,過了幾秒,才緩緩說:“你這孩子怎麽忽然想起你母親來?”
易桢随口編瞎話:“我自己也要當母親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夠記住我。所以我忽然想起了母親,想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易老爺嘆了口氣,答道:“你母親姓巫,巫羽飛,這個名字是她給自己取的新名字,她以前不叫這個名字。”
……這名字看起來好年輕啊,有點微妙的違和感,就像印象裏是小孩名字的“梓涵”“子萱”忽然變成了母親一輩。
“她以前叫什麽名字?”
易老爺搖搖頭:“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
易桢一愣。
易老爺繼續說:“你母親也沒有娘家,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是孤身一人,據說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她家裏的父兄要把她賣了,她就逃出來了。”
“我和你母親成婚的時候,是找了我一個好兄弟,他把你母親認作義妹,你母親便從他家裏嫁給我了。”易老爺說:“就是你楊叔叔,你應該不記得他了,他也故去許多年了。”
易老爺長嘆一聲,說:“你楊叔叔是個好人,可惜沒什麽好報,家裏父母去得早,自己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就也去了。但凡你楊叔叔有個子嗣,我就抱過來給他養了,也算還人家的……”
易桢眼看易老爺又要絮絮叨叨偏離話題,連忙說:“父親,我還有問題。”
易老爺:“什麽?”
易桢問:“我的二妹易白,她真是我母親所出嗎?”
易老爺這次倒是答得快:“怎麽不是!她當然是你嫡親的妹妹了!你母親就是因為生她把命給送掉的……唉,我知道你這次來是因為什麽事情了。阿桢我和你說啊,你們到底是親姐妹。”
易老爺的情緒柔和了一點,擺出長輩勸解的樣子,給她講道理:“你二妹返生是好事,你們姐妹同心,以後穎川王府的事情還不是你們倆說了算!姊妹嫁給一個人的事情也不少,你不要因為這個事情心裏過不去,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對不對?人生那麽短,人要放過自己……”
經過和易老爺的交流,易桢終于确定:自己這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易老爺唯一擅長的就是給人講道理。
真不愧是個文藝中年。
眼看着什麽都問不出來,易桢順便給易老爺講了一下自己小時候被賣的遭遇,毫不留情講了一下自己繼母王氏的壞話,為了配合表演,甚至還嗚嗚哭了一小會兒。
反正易老爺的三觀應該受到了颠覆,整個人愣在原地不能動彈,甚至有點可憐地問她:“真的啊?”
易桢斬釘截鐵:“真的!”
好了,加油哦易老爺,争取把那個賣了前任子女的毒婦給休了!
易桢對原主被虐待這事沒什麽代入感,她了解這事的渠道是《禍心》原書和自己的夢境。而且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解開身上的無間蠱,不是和王家正面硬剛。
易桢給易老爺上完眼藥,正要給他一個昏睡咒自己好跑路,忽然看見易老爺擡起頭,有些猶豫地對她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确定,但現在想想應該要告訴你……畢竟你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
易老爺說:“你幼時身體很不好,我和母親都很擔心你。你母親猶甚,有時她半夜擔心得睡不着,坐在床頭發呆,就想着怎麽能讓你活下去。”
易桢心裏一動,隐約覺得觸碰到了什麽真相:“然後呢?”
易老爺說:“我們家那個時候有很多人,我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弟弟,最小的那個弟弟那段時間出了點事,我們家都在忙他的事情……爹太忙了,就沒怎麽注意我們院子裏。”
“有一天我碰巧撞見你母親在和巫女來往,在後門送那個南嶺來的巫女出去。”易老爺說:“我很生氣,覺得她急昏頭了也不應該去找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和她吵了一架,她後來就更加不怎麽理我了。”
說到這裏,易老爺苦笑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可是接下來你的病就好轉了,那個巫女真的有用。我想問問你母親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不搭理我。本來這件事該這麽過去了,可是有一天我在房裏發現半張沒燒幹淨的方子。”
易桢問:“那上面寫着什麽?”
易老爺說:“那方子已經燒的只剩下一小截了,完整的字都沒一個,全是殘缺的偏旁和筆畫……可是你爹我以前玩金石的,複原殘碑的事情沒少幹,一琢磨就知道寫的什麽了。寫的是:‘絞心蠱’。”
易桢這下徹底愣住了。
易老爺說:“我托人去查,查到絞心蠱是宮裏暗暗流傳的惡蠱,每月發作兩次,令人痛不欲生,漸漸的人的四肢就脫落了,五官也都壞死了……可是你身上并沒有出現這種狀況,我便認為自己是看錯了。”
易桢還要問,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了一個中氣十足的中年女聲:“你們怎麽都在走廊上站着?誰服侍老爺呢?”
繼母王氏來了。
易桢唯恐橫生波瀾,立刻給易老爺來了個昏睡咒,讓他趴在桌前睡過去,自己從窗戶跳了出去。
她回到了之前藏身的那棵樹上,本來是想着等王氏走了再找機會潛入易老爺房內繼續問,誰知王氏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什麽,不久侍衛就開始四處搜院子。
易桢真的無法理解他們,臨時加夜班還那麽積極認真,又不是加餐。
那麽多人,修為都不錯,聚精會神地在搜院子。易桢瘋狂往自己身上下隐匿術,還是好險,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她有些狼狽地離開了易家的院子,剛才隐匿術用得太厲害,修為消耗得很快,還沒等她回到自己那個小單間,就沒辦法支撐自己繼續隐去身形了。
好在她提前想到了這個問題,今天穿了件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深青色齊胸襦裙,襦裙外面還罩了件黑色的外套。
沒穿夜行服,一是因為她沒有,二是因為沒穿夜行服還能狡辯她是碰巧在這兒,穿了基本就宣布她是來這兒做壞事的。
易桢停在一個烏漆墨黑的小院子裏。
這個院子已經很偏僻了,裏面又一點燈都沒有,她用僅剩的修為查探了一下,沒感覺有人氣,易桢覺得這院子應該沒租出去沒人住。
她打算在這裏調息一下,然後再回去。
顯然,易桢沒想到,她查探不到人氣,有兩個可能:①院子裏沒人②院子裏的人修為比她高太多太多了。
她輕巧地落在院子裏,方走了兩步,就感覺眼前驟然一亮——
鎖蓮燈點亮了。
杜常清一個人在屋子裏坐了許久,他什麽也沒想,就抱着那盞燈一個人坐着,坐到天黑下來、溫度降到寒冷的地步。旁邊的桌子上放着新鮮的水果和時令鮮花,還有嶄新的一套紅色大袖衫,衣擺上繡着鸾鳥。
他沒見過阿桢穿別的顏色的衣服。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知道有一種東西可以把身邊的人永遠奪走、再也不歸還,而他對這件事無能為力。
第一次。他在易桢身上有許多個第一次。
第一次參加婚宴、第一次看見新娘子、第一次抱女孩子、第一次對女孩子産生好感、第一次嘗到思念一個人的滋味……第一次面對自己喜歡在乎的人死去。
但凡是初次,總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懷。
他獨自一人呆坐了許久,忽然意識到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許久,慌忙把燈拿出來,想念個螢火決,又忽而疑慮是不是不該在屋內點這燈。
他在外面買各種東西的時候,聽了很多豐都的稀奇傳說。什麽死去的人若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了,就會依舊保持活人的軀體;什麽每間屋子都有自己的守護靈,會保護屋子的主人不受惡靈侵犯。
阿桢不是惡靈。萬一這個屋子有很強大的守護靈,把阿桢擋在外面了怎麽辦?萬一它還打阿桢、欺負阿桢呢?
就算阿桢是惡靈,他也想再見她一面。
杜常清腦子都是亂的,偶爾有一段思緒竄出來,五感也幾乎都失了準,完全感知不到周圍如何,只是死死攥着那只香囊,懷抱着那盞冰冷的燈。
杜常清跌跌撞撞跑到屋子外面——當然,再跌跌撞撞,他也是個上品修士,氣息動靜非常輕微——然後點燃了那盞鎖蓮燈。
杜常清甚至來不及憂慮到底能不能真的見到自己相見的那個人,就看見了易桢。
他們倆一起呆住了。
鎖蓮燈在他們之間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易桢先是辨認了一下這是雙胞胎兄弟之中的哪一位,确定穿白衣服的應該是小杜弟弟之後,接着開始思考——
他怎麽會在這裏啊???
草草草快找自己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啊!他是弟弟他有可能被糊弄過去!易桢你不能平地翻車啊!
易桢腦子都是蒙的,僵着身子不敢動彈,只恨自己怎麽不是腳踏八十只船的渣女海王,面對小杜弟弟這樣的幼兒園搖搖樂模式都要GG。
快想理由啊易桢!你可以的!
易桢還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理由,面前穿白衣的男子忽然向她走近了半步。
他手上的微弱燭火也向她走近半步。
易桢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裏有委屈和不舍,好像下一秒就要流淚了,可是最終沒有,只是向她微笑了一下,微笑的時候喉結上下微微動了一下,好像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等、等等,發生了什麽,等一下,她走劇情沒有跳集啊?
然後易桢被抱住了。
那一點微弱的燭光從她身前環到身後去。
杜常清似乎沒想到能夠真正抱到她,易桢說不清楚這個感覺,他好像以為她是一縷随時會消散掉的亡魂,抱過來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見了。
可是等他真正碰到她的身體,易桢立刻隐約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聲音,好像是面前人身子裏所有的血液都倒流了。她說不清楚,這該是個比喻句的,不該有這個聲音的,可是她就是感覺到了。
她甚至是先聽到這個聲音,再聽到他胸膛裏心髒的跳動聲。
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心髒跳得那麽快,環在她腰間提着燈的手卻依舊只是虛虛搭着,怕她碎了一樣。
杜常清第一次見她穿青色的衣服,他沒見過,想象都想象不出來,所以他篤定這不是自己的夢境。
是真的。
近乎虛妄的喜悅褪去之後,更巨大、具體的驚恐撲了上來。
杜常清幾乎是立刻想到:阿桢沒意識到她已經死掉了,一定是這樣的,他不能告訴她這一點。
具體要怎麽做,才能讓一個已死之人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離世,他還沒想到,只是試探着把她抱得稍微更緊一點。
和第一次抱她的感覺一樣。
只不過那次她以為自己是她的郎君,安心地縮在他懷裏,把整張臉都埋在他懷裏;這一次她滿臉驚詫,神色驚慌,仰着臉好像想要斥責他唐突嫂嫂,又好像想要推開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