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4 章

晚上八點零一分。

海底撈門口的小板凳上,董霜從包裏掏出震動着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來電人:“忙人碩”,還特意将默認頭像換成了一個黑色陀螺。

“啊,哥,”董霜摁下了接聽鍵,“我就在公園附近購物中心裏的那家海底撈門口等着,你知道的。”

“不是,霜霜啊,我……”電話那頭傳來有些過意不去的聲音。

“你該不會,”一聽到這口氣,董霜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她控制不住失望地塌下了臉,“又要加班,打算放我鴿子吧?”

“唔,那個案子有了……”

“行行行,”董霜打斷了他,“別案子不案子的,你們警察的那些東西不是得保密嗎,告訴我幹啥?我自己回就自己回呗,你忙吧,早忙完早些回家,別讓媽擔心。”

“唔,那你怎麽回?”

“還能怎樣,叫車呗,我可不想擠公交地鐵。”

“那個網約車的案子還……”

“你們不是今早剛把犯人抓到了嗎?誰還有那膽子當個模仿犯來頂風作案?況且,你妹妹我運氣有那麽差嗎?實在不行,你來救我呗,董警官。”

“嗯……”電話那頭在猶豫着,“要不我叫……”

“算了吧,別老是麻煩人家,我都多大了?我已經叫了車,車很快就到,不聊了,拜拜。”

“嗯……”又是許久的猶豫,“那你自己小心,坐到後排……”

“坐到後排,一上車就把車牌號發給你,再不行就給你開個位置分享,行行行,我知道,你都??嗦過多少遍了,簡直比老媽還絕。拜拜,上車了,晚上給你做雙皮奶。”

“嗯,還有……”

嘟嘟嘟。那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通話就被從這頭切斷了。

“??嗦的臭陀螺!”關閉通話界面,董霜嘟囔着收回了手機。

――――――

八點二十五分。

購物中心東門附近的十字路口上,方莜正頂着個被細雨沾濕了的鴨舌帽,不耐煩地捏着手機來回踱步着,一旁的盧苓韻面無表情地望着路口數着雨滴,任由腦海中種種思緒擦起火花。

“這出租怎麽還不來?”忍無可忍的方莜不耐煩地嘟囔了起來,“距離這兒半個小時的路程,他還好意思接單?!哈?!這好不容易快到了,又塞在了前一個路口,什麽意思?真是的,早知道就叫快車了。”

“嗯?”盧苓韻眼皮一跳,一時間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出租?”

“是啊,出租,我叫的出租車,難不成呢?叫快車啊?我膽子可沒那麽肥,比起時間還是小命重要。”方莜眨了眨眼,話剛出口就想起了幾秒前自己還在抱怨的事,瞬間有些臉疼地摸了摸鼻子,“啊,來了,在那兒!”看見停在路邊打着雙閃的藍白出租車,她像是找到了可以下的臺階似的,收起手機向着盧苓韻招了招手。

八點半,藍白色的,出租車。盧苓韻心裏嘎噔一下。

不對,錯了,車的顏色不對,時間也不夠!距離死亡時間八點五十五,還差二十五分鐘,而雨中市中心正堵着車,二十五分鐘到不了任何一個郊區山林,更談不上連殺兩人。

不是方莜,那會是誰?另外五人是結隊坐地鐵回學校的,而董霜有哥哥接……盧苓韻的眉頭越皺越緊。

“苓韻,走啦。”見盧苓韻半天不動,方莜停下腳步轉身開口催促了起來。

等等,哥哥開車來接,要是突然有事沒來成呢?

心髒在胸腔裏亂撞着,盧苓韻慌忙地在手機通訊錄裏找着董霜的電話號碼。

“嘟――嘟――”平時聽起來有和沒有一樣的撥號音,此時此刻,卻像催命符一樣折磨着盧苓韻的心。

接電話啊,董霜,接電話!

“咔。”

心頭一松。

可下一刻,“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一種幾近宣告死亡的無情聲音。

“苓……苓韻?”正準備再次催促的方莜,看見了盧苓韻那在細雨的襯托下顯得又青又白的臉色,瞬間忘了詞。

“嗯?啊,”對上方莜關心的目光,盧苓韻微微放柔了表情,“家裏突然有些事,我不能去你那了,不好意思啊。”

“這樣啊……那你……?G你……”話音未落,就見盧苓韻已經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離開了視線。

你自己要小心啊。将話吞回肚子裏,方莜上了車。

盧苓韻一邊往購物中心的方向跑着,試圖一路上能夠找到半點董霜的身影,一邊打開了手機地圖,分析着些什麽。路上來往的人被這跑起來完全不看路的女大學生折騰的一肚子火,兩輛自行車差點因為她的經過撞到一起,可造成這一切的盧苓韻本人,卻既看不到也沒空在意。

聚餐結束的時間是八點二十分,距離自己死亡有三十五分鐘,算上車行速度、作案速度,郊區,有雨、有泥、有山坡……

只能賭一把了,畢竟,坐以待斃只會得到和上次相同的結果。

盧苓韻用虛拟圖釘在地圖上訂了個點。

她一邊掐着時間按照最快路線分析奔向地鐵站,一邊撥通了報警電話。

“您好,這裏是……”

“喂,是警察嗎?”

……

――――――

十幾二十分鐘前。

董霜的車牌號與實時定位沒能發出去,因為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車明明在市中心大街上跑着,可手機信號卻變得只剩下了顫顫巍巍的一格,動不動還會跳成“無服務”。

董霜是在随便問了司機一個問題卻沒有得到回答後,才确切意識到不對勁的,于是乎,她将位置共享與車牌給微信裏相熟好友每人都發了個遍,但成功發出去的卻一個都沒有。

她慌了,她拼命撥打着哥哥的電話,卻撥不通;她後悔了,她想盡辦法試圖在司機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打開車門,門卻死死地鎖着。她掏出了防狼噴霧,但噴霧卻也沒能夠用到,因為當她第十次碰到門把手試圖開門時,一股酥麻的電流通過把手鑽進了她的體內,奪去了她的意識。

再次醒來,她已經被雙手雙腳捆成一個奇怪的姿勢,兩腿中央大開地躺在了一塊濕漉漉的山石上。蒙蒙細雨澆落臉龐,模糊了她的視線,隐隐約約中,她看見了一個滿身油膩的肥胖身軀,與一張行走的小醜面具。

“啊――不要啊――”她喊着,叫着,卻只是更加吊起了獵手的興趣。

小醜面具下,一雙小小的眼睛擠出了猙獰的笑。

時間,還在無情地流逝。

哀嚎與大笑間,山石旁,只剩下百分之一電量的手機在變成一塊磚頭前,不為人知地發出了一條微信。

“救命!!!黃色大衆,車牌號:XXS0414”

“對方已開啓位置共享”

收信對象:盧苓韻。

――――――

“止。”

一滴血與聲音同時落地,整個世界戛然而止。雨滴停在了空中,人們駐住了腳步,嘈雜的風聲雨聲喇叭聲,像是突然啞了嗓子,憋屈地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地卡在了喉嚨裏。

靜止的世界,寂靜而停滞。

盧苓韻最後看了眼手機上那再也翻不動的地圖軟件後,翹着還沒完全止血的指頭,舉着蘭花指将手機裝回了兜裏。接着,她将那倒黴的指頭再次舉到了面前,捏着寸長的傷口就是狠狠一擠,血不要錢似的流下。她大手一揮,将血珠甩了出去。

血珠化作血霧後與雨珠融在一處,啪嗒,靜止的雨珠變成液體,掉落在地。

盧苓韻跑了起來,任由細小的雨珠穿破衣服劃傷全身。她顧不了這些傷口了,因為“時間”有限,她需要在這有限的“時間”內,盡全力搜便數十個可能地點,像大海撈針一樣,撈到這數十公裏內,可能已經清白不保乃至生命垂危的董霜。

盧苓韻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但她卻不能試都不試。

老天向來是無情的,當“倒計時”歸零時,渾身血絲的盧苓韻還在山林中兩手空空地盲跑着。可是,老天爺偶爾也是喜歡開玩笑惡作劇的,就在世界重啓,盧苓韻打算走出那不該走的一步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收到一條求救信,以及一個離她現在位置很近的位置共享。

求救信。原來,上一次的自己是這樣被引來的。

輕手輕腳地向定位走去,還沒靠近,盧苓韻就聽見了董霜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得盧苓韻的心一顫。

視覺上的信息對于盧苓韻來說,往往是要慢上幾拍,等她憑着絕佳的其餘幾感躲進定位附近的灌木叢後,她才看見:在那不高的小懸崖上停了輛黃色小轎車,車旁扔了一卷沒全部用上的麻繩,而在車的不遠處,站着一個面容猙獰的肥胖小醜,小醜身前山石上的,則是董霜那滿臉的淚與破碎的衣。

小醜伸手解起了皮帶。盧苓韻瞄了眼時間:八點四十三分零五秒整。

小醜脫起了自己的褲子。盧苓韻蹭掉了手表下那行黑色字跡。

小醜将褲子扔在了一旁。盧苓韻用還在滴血的手指,在手臂上寫了另一行數字:

2019.7.19.20:43:05.00

小醜撲向了被捆住的董霜。盧苓韻灌木叢沖出,矮身拾起車旁的多餘麻繩,閉上雙眼,繞過黃色小車,憑借聽力與記憶,向着小醜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

嘭!在董霜的哭聲下顯得很輕的一聲響。之後,哭聲戛然而止。

“開車跑!”

花花的淚眼沒能讓董霜看清發生了什麽,但貼在地上的耳朵,卻讓她隐約聽到了什麽聲音,熟悉卻又不敢相信會出現在此處的聲音。

等回過神來時,小懸崖上就已經只剩下了董霜一個人。小懸崖下,有什麽滾落的東西正将樹林壓得噼裏啪啦一串哀嚎。

董霜像是失了魂,又像是中了蠱,大腦一片空白。她晃晃悠悠地籠着毫不蔽體的衣物,聽從着最後的那個聲音,從地面的腰帶上取下鑰匙串,打開了黃色小轎車的車門。

“開車跑!”

跑了,然後呢?

她呢?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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