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3 章

“就吃海底撈吧,”走在八人隊伍前頭,背着個白色運動帆布包,身穿與另外七人相同的印有“一大田徑隊”字樣的淡藍色運動衫的方莜,在火鍋店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同伴,“咋樣?”

“我行啊。”

“可以啊。”

“好呀好呀!”

“唔。”

“我倆也OK。”

……

于是乎,七人的目光落在了統一落在了唯一沒表态的盧苓韻身上。

“啊……”盧苓韻張開嘴正要回答,卻突然像靈魂脫殼了一般,兩腿一軟身子一晃,剛才還是黑亮黑亮的雙眼,忽的蒙上一層迷霧,瞳孔固定、散大,在某一瞬間就像是那些被判定了死亡的人的眼睛一樣。

“學姐你……”一旁的董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盧苓韻,可沒等她将話說完,盧苓韻就已經雙腿一緊離開她的攙扶,恢複了正常。

“我……”盧苓韻一手扶着額頭,閉上雙眼搖了搖頭,可很快便又睜開了眼睛,用已經看不出半點端倪的目光對上了衆人的擔憂,“嗯,就在這兒吧,你們先進去坐,我去趟洗手間。”聲音正常到那剛才好像差點猝死的人不是她一樣。

“苓韻……”方莜還沒從這一驚一乍中回過神來,滿腦子裏回蕩着盧苓韻一頭栽倒在地後再也醒不過來的恐怖畫面,“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她提議着,可建議一出口,又覺得有些怪怪的。

“沒事的,”盧苓韻笑了,她毫不客氣地解下背包,塞進了方莜的手中,“應該只是今天教練的加訓太狠,剛才犯了下暈乎而已,已經好了。你們進去排位,我去去就來。”

“哦……”七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在交流着些什麽,只知道,等她們回過神來時,盧苓韻已經不見了。

繞過屏風,點頭謝過熱心指路的店員,在徹底離開隊友們的視線後,盧苓韻猛地加快腳步,幾乎是以跑的速度沖了洗手間。進入單獨隔間,盧苓韻連門都沒來得及鎖嚴實,就不顧三七二十一地掀開坐馬桶蓋,一通狂嘔。

撕心裂肺的幹嘔聲,似乎要将內髒從口中擠出來一樣,可視覺上,盧苓韻卻沒能嘔出些什麽。出于某種原因,心理上的果腹與生理上的饑腸辘辘正在盧苓韻身體內做着激烈鬥争,而這鬥争的結果,就是那從胃反流而出的淡黃色液體。

盧苓韻的餘光看見了左手腕上的手表:七月十九日,十七點零三分。她猛地晃了幾下手,那熟悉的黑色馬克杯字跡伴着偏白的皮膚,從表盤下露出了半截:2019.7.18.11:55:23.64。

“四十個小時,二十小時,昨晚八點五十五分左右意外身亡。”她曾經說過的。

翻腔倒腹的惡心感還在繼續,可胃裏卻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吐了。嘔吐時反流的胃液将食道燒得生疼,也不知是通過了什麽途徑,這種灼燒竟一路燒到了腦袋裏。盧苓韻整個人都在因此痙攣着,連帶着那些記憶碎片一起。

解剖室,解剖刀,被掏出來的內髒,被縫上的軀體空殼……

無聲無息一.絲.不.挂地躺在冰冷的鐵板上,伴着福爾馬林與消毒水的氣味,任由已經稀爛到腐爛的身體被一刀刀切開……

還有身體被撞飛、被碾碎的痛感……

記不得為什麽死、因何而死,可喪命的場景卻會深刻入腦海,成為陰魂不散的夢魇。從兜裏掏出紙巾擦淨嘴,盧苓韻自嘲地笑了。

逆天的能力,必定對應着逆天的代價,不是嗎?

按下沖水鍵,忍住腦袋右側的隐隐作痛,望着斷片了似的渾濁淡黃酸味水漩渦,盧苓韻揉起了眉心。她深吸一口氣,走出隔間,壓低着腦袋來到洗手池旁,将水龍頭開到了最大。嘩啦啦的水聲在耳邊響着,響進心裏,慢慢洗去了心中的那些煩亂與恐懼。她用雙手感受着清水的冰涼,閉上雙眼,想象着那離自己很遠的清水的流淌。

流動的水,推動了思緒。

腦海中浮現出屍檢報告、證據列表,兩具屍體、自己身上成因不明的刮傷。

“奔跑途中被一輛黃色小轎車撞下山坡後刻意碾致死的嗎?”盧苓韻做着口型,卻沒有發出聲音。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

所有的線索在盧苓韻的腦海中卷成了亂麻,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無奈地用清水漱了漱口,關上水龍頭,拿張紙巾擦幹手後走出洗手間。

嘩啦啦――

不知從什麽時候響起的雨聲。有什麽東西在盧苓韻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在走廊邊的小小窗戶旁,停下了腳步。

“成因不明的刮傷。”望着細小雨滴,計算着雨落的速度與密度,盧苓韻皺起了眉頭。“是‘趕去’山林,不是‘逃離’。”看了許久後,她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為什麽要趕去山林?

“學姐?”身側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盧苓韻應激性地吓得一愣,一直等到眼中畫面轉換,看見了來人只是董霜後,這才放下了剛提到嗓子眼的心。

“嗯?”藏住心中的情緒,微微一笑,盧苓韻随便應了聲。

“學姐,你沒事吧?見你好久沒過去,大家有些擔心……”

“啊,沒事沒事,只是廁所的隊伍長了些而已。”

董霜下意識地向洗手間方向看去,好巧,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女廁內,現在竟然已經排隊排到了走廊上。

這尿急還和姨媽一樣,還能傳染的?

“哦哦,那我們過去吧,在四號桌。”一甩腦袋扔去所有莫名其妙的念頭,董霜點點頭揮了揮手,走在盧苓韻前面帶起了路來。

“兩日前的網約快車奸殺案疑犯曾某已于今日淩晨……”在冒着熱氣的火鍋中間,也不知是誰忘了給那裝在保護套裏的手機摁上靜音,把倒胃的新聞就這樣公放了出來。

奸殺。

盧苓韻打了個寒戰。

迎面走來幾個人,盧苓韻下意識地側頭看了眼,只見那是打扮富貴的一家三口人,媽媽、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和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孩。盧苓韻措不及防地與男孩對上了目光,瞳孔不受控制地縮了縮。

似乎是有感應似的,那男孩也突然停下了腳步,帶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從口中冒出了聲:“姐?”

盧苓韻的腳下一頓,可也只是微微頓了一下,她便已經垂下目光藏住了情緒,仿若并沒聽見那聲呼喚般,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走了起來。

“姐?是你吧,姐?”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那男孩竟唐突地一把抓住了盧苓韻的肩膀,将她扯了個踉跄。

男孩的動作成功地吸引住了包括董霜與男孩母親妹妹在內的一衆人的目光,疑惑與八卦之魂,讓喧嚣的火鍋店內竟然出現了片刻的安靜。

“姐,是你吧?”在安靜中,男孩的聲音顯得格外洪亮。

衆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些現實版狗血劇的直播。

只可惜,盧苓韻有着種從來不讓人順意的屬性。只見她将眉頭一擰,很受冒犯地盯了眼自己被抓住的肩膀後,擡起頭看向男孩,冷冷地吐出了三個字:“你誰啊。”

男孩的手一頓,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糾結地在半空中抽搐着。尴尬與憤怒的交替,将他的臉染成了顏料鋪,他張了幾次嘴,卻都沒能吐出半個字來。

男孩的媽媽看不下去了,一把抓回了男孩的手:“祥平,你吃糊塗了嗎?你親姐姐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啊。”然後像是打圓場似的,對盧苓韻抱歉地笑了笑,又向着周圍免費看日間肥皂劇的八卦路人抱歉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啊。”

“可是……”

“哥!”

男孩的“可是”還沒“可”完,就被媽媽和妹妹一左一右,寫着滿臉的“丢人”與“你閉嘴”,給扯遠了。

望着一家三口走遠的背影,有什麽東西在盧苓韻眼底閃過,但卻也只是一閃即逝。

――――――

将近三個小時後。

“霜霜你剛剛說啥?”方莜一邊掃碼付着款,一邊扭頭問着董霜。

“我說,剛才吃飯前,我和盧學姐遇到的那一家三口好奇怪。”董霜一邊嚼着結賬時送的薄荷糖,一邊答着。

“怎麽奇怪了?”盯着手中的糖果,盧苓韻卻并沒有吃,而是漫不經心地又放回到了桌面上。

“先是那男生把學姐你當作他姐姐,就很奇怪了吧?”

“或許只是苓韻和他姐長得像呢?”方莜來了興趣,一邊問着,還一邊偷瞄起了盧苓韻。只可惜,她并沒能從盧苓韻臉上找到任何不正常。

“行,那假設就是這樣。但那當媽的也太奇怪了吧,”董霜沒有放棄,“那男生的親姐姐,難道不是她的親女兒嗎?自己的女兒在十幾年前去世了,怎麽可能用那麽事不關己的口氣說出來?”

“也對哦。”方莜贊同地摸了摸下巴。

“說不定那女兒還真不是親生的呢。”冷不防的,盧苓韻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啊?”方莜眼皮一跳,“兒子的親姐姐不是自己親生的,什麽狗血操作?那女兒是誰的?前妻的?小三的?撿來的?”

“如果那兒子也不是親生的呢?”話剛出口,盧苓韻就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似的頓了頓,等再度開口時,便已經換上了種模棱兩可的口氣,“現在不是挺常見的嗎,有錢人家無法生育,去孤兒院領養個孩子什麽的。”

“啊――”方莜恍然大悟似的點着頭,将事情弄明白了,興頭也就過去了,所以,她扯遠了話題,“對了,你們都回宿舍嗎?”

除了盧苓韻與董霜外的五個人都點了點頭。

“我回家,”董霜說,“我哥等會兒來接我。方學姐你應該也是回家的吧?”

“嗯,畢竟随時回家是本地人的唯一優勢嘛。苓韻你呢?去你表姐家還是回宿舍?還是說去我家玩?我哥一直想見你來着,你之前不是答應了嗎,卻一直這個兼職那個兼職的沒空。”頓了頓,又補充道,“放心,我爸媽不在。雖然,我倒是希望……”像是觸到了什麽特殊領域似的,方莜不再說了。

不了,我也回宿舍。

眼看着回答就要出口,可半邊腦勺的一陣抽痛,卻提醒着盧苓韻什麽,她改口了:“雖說是一個市,但也在另一個區了,你要怎麽回?”

“還能怎麽回,叫輛車呗。我家又不像是學校,幾站地鐵就好,要是坐地鐵轉公交,估計得被擠成肉餅後晾成肉幹,晚上十一二點才到咯。”

“唔,叫車啊。”網約快車奸殺案。盧苓韻咬了一下嘴唇。

“咋樣,去不,反正放假,田徑隊也沒加訓。”

怎樣,去嗎?前一次肯定是拒絕了的,畢竟,那裏是方莜和方萊的家。但這次……事急從權,盧苓韻目光一閃,“那就去吧。”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是喜歡的話,還請各位看官收藏收藏呀( ̄ˇ ̄)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