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鸾鳳第 13 章 樽前痛飲

容若進了顧貞觀的簫鋪,随意拿起一支玉簫在手裏把玩,笑道:“貞觀兄的手藝真是無可挑剔,這簫堪當絕世無雙了。”

“其實那位姑娘說得對,你向皇上去争取,皇上未必不會同意。既然你永遠不可能放下她,何不就此搏一搏呢。”顧貞觀娓娓勸說道。

容若扯了扯嘴角,說道:“貞觀兄什麽時候也為我打一支玉簫,這手裏的簫是時候也該換換了。”

顧貞觀扯過容若手裏的玉簫,肅然道:“如果容若兄打算委屈自己,那顧某勸你趁早打消了念頭。曾幾何時我問過容若兄,為何拟字‘容若’,你說過‘容’亦‘懷’也,現在想來,這‘若’字必是出自那位若馨姑娘之名吧。”

容若滿懷悵然,卻強自平定,淡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可我相信那位若馨姑娘一定不會就此放棄,容若兄若是為她着想,就不該這樣棄她不顧了。”

“我并非棄她不顧,只是為了履行對裕王爺的承諾。”

顧貞觀半嘲道:“莫非大清一等一的才子需要犧牲一位姑娘的感情才能履行對他人的承諾,真是可笑。若真是這樣,我顧某人替你感到不齒,這樣做對那若馨姑娘公平嗎?”

容若低頭不語,暗暗思忖着顧貞觀的話,眼前晃動的是若馨亦癡亦怨的眼神。“我會等的,我會一直等下去的。”如果所做的成全換來的只是她對自己的怨,那還有什麽意義。容若蹭地站起身子,抱拳道:“多謝貞觀兄!”

顧貞觀笑着拱了拱手:“去吧,不試豈知。”

酷日下,容若咬着牙跪在乾清宮外,兩鬓的汗水不住地滑落,越艱難,容若則越發挺直身子。青磚如被火烤過一般奇燙無比,李德全勸了一次又一次:“納蘭公子還是回去吧,萬歲爺這會兒正在歇息。萬歲爺下了旨,那就是沒法再改變了。”

膝下的軟墊子加了一個又一個,李德全将手裏的軟墊子放在容若膝下,說道,“納蘭公子可得注意自個兒的身子,這大熱天的得了暑可不好辦。”

容若帶着堅硬的語氣說道:“請李公公轉告皇上,若是他不願改變主意,那容若便長跪不起。”

“納蘭公子何苦呢。”李德全嘆了嘆便轉會乾清宮正殿回話了。

乾清宮正殿內還跪着一人,兩行粉淚随着面頰落下,哭訴道:“姐姐自小就傾心于納蘭公子,求皇上将姐姐指給納蘭公子吧。”

“胡鬧,朕再說一遍,回麗景軒去!”玄烨喝道。

穆敏抽泣着從帕子了掏出一枚玉佩,擡起臉說道:“皇上,您從前說過我将來可以用它來換取一個心願,那臣妾今天就那它來向皇上求一心願,臣妾只求姐姐和納蘭公子能夠長相厮守。”

玄烨灼灼的目光望向她:“朕确實說過,這玉佩不僅可以換取心願,倘若它日你犯了大忌,你還可拿它換取一次免罪,你當真願意拿它來交換你姐姐的幸福?”

穆敏斬釘截鐵道:”臣妾願意,絕不後悔!”

“你可曾知道皇室的顏面丢不起?”

“臣妾知道,臣妾更知道‘君無戲言’,但是皇上可知姐姐與納蘭公子間的情深。”穆敏俯身磕頭道,“求皇上許臣妾一個心願。”

玄烨定定地望了她許久,随後軟了語氣,擺手道:“你回麗景軒吧,朕自有主張。”又對李德全道,“告訴納蘭容若,他若想遂願,那就乖乖地留在府裏,哪兒都不要去。”

穆敏展顏一笑:“臣妾謝皇上,臣妾替姐姐和納蘭公子謝皇上。”

玄烨忍不住笑道:“行了,回去吧。這玉佩你留着,将來不怕沒處用。”

“是。”穆敏收起玉佩,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淚水,匆匆一福身,便欣然出了大殿。容若見着她半喜半悲的樣子不禁迷惑。

李德全上前攙起容若,将玄烨吩咐的話傳了一遍,容若向殿內的人感激地鞠了鞠身,這才硬撐着身子離宮。

容若出宮之時已近傍晚,夕陽西下,身後的汗漬也漸漸随風拂幹,只是膝蓋還有些刺骨的疼。容若在空曠的集市上信步,臨近晚膳時分,集市上的攤販都在匆匆收拾攤位,正趕着回家。頃刻間,整條街道寂靜而寥落,顧貞觀鎖了鋪子正要前去,容若忽然喚道:“貞觀兄,可否随我去個地方?”

顧貞觀見容若一派釋然,便知事情已然有了轉機,他也沒有多問,只是笑道:“顧某甘願奉陪到底。”

沿街一路向前,兩側的鋪子都已經閉門,就在街道的不遠處,若馨合了醫館正迎面而來,擡頭見是容若,立即一個轉身,似是落荒而逃。

“容若兄還不快追。”顧貞觀心急道。

“不了,這時候還是讓她靜一靜,自己想明白比較妥當。”容若拿簫指了指左側的拐彎處,微微笑道,“很久沒有同貞觀兄一起喝酒了,今日一定要痛飲。”

顧貞觀不再多勸,颔首道:“自然!”

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容若早已對府裏的生活乏味,自宇悠離他而去之後,這“莫題館”則成了容若常在之所。莫題館清雅別致,來這裏的大多都是文人雅士,無論失意還是得意,他們總能在詩詞中尋求到一份安逸。

容若斟了滿滿一杯酒,推向顧貞觀,說道:“難不成貞觀兄打算就此孑然一身,依我看是時候該找位嫂嫂了。”

顧貞觀帶着幾許戲谑笑道:“容若兄就不必替顧某操心了,還是先想想如何向你的若馨姑娘交代吧。”

“待到該交代時我自會交代,我相信她能夠理解。”容若飲下一盞酒後說道。

“有句話顧某早該說了,其實尊夫人同裕王爺之間的情怨同容若兄本無關,容若兄何必耿耿于懷這麽多年。”

容若再次飲下一盞酒,笑道:“何以見得無關,是我害了宇悠,更是我對不起裕王爺。”

顧貞觀欲勸,但又無從勸起,容若倔強的時候就如同一孩子,無論如何勸說都于事無補。顧貞觀跟着飲下一盞酒,舉起酒壺時發現早已見底。

“呵呵,莫非容若兄真打算痛飲不歸。”顧貞觀笑道。

容若已然有了醉意,他婆娑着手裏的短簫,含含糊糊道:“悠兒,是我害了你,我納蘭容若對不起悠兒。呵呵,悠兒,你回來,只要你回來。”

不知何時,若馨正立在酒案前,她氣呼呼道:“納蘭性德,我問你,如果我和悠兒同時站在你面前,你選誰?”

顧貞觀一驚,伸手戳了戳容若,可惜容若未曾察覺,繼續喃喃道:“悠兒,只要你回來,怎樣都好。”

“納蘭性德,我讨厭你!”若馨将一杯茶潑向容若,氣呼呼地邁出門外。

顧貞觀喊道:“姑娘,你誤會了!”

若馨沒有回頭,也沒有駐足,此時此刻她只想離得容若遠遠的,再也不想見到他。顧貞觀對酒醉的容若嘆息道:“這次且看你如何收場了。”

或許若馨真是氣過了頭,她攥着拳頭奮力地敲響裕王府的大門。今日的裕王府門口連個守衛也沒有,王府大門緊閉,若馨叩了好半晌,管家才來開門。

“管家,王爺可在府裏?”若馨問道。

“王爺去了軍營,姑娘可有急事?”

“請問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管家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保不準,快則一兩個月,慢則得有小半年。”

“是嗎,謝謝管家了。”若馨略帶恍惚,自嘲道,“我昏了頭了,我真是氣瘋了嗎。”若馨本想着氣一氣容若,打算說服福全假意納她為側福晉。現在想來幸好福全不在府裏,不然當真難以收場了,欺瞞君主,別說是她,就連福全也難逃幹系了。

走在路上,若馨不禁覺得奇怪。論說玄烨将自己指給了福全,慢則這幾個月裏也該完婚的,而福全居然去了軍營。若馨越想越覺得蹊跷,唯一的可能便是玄烨消了那道聖旨。

想及此,若馨卻絲毫不覺得欣喜,容若酒醉時口喊悠兒的場景猶在眼前,都說酒後吐真言,在若馨心裏認定了容若最重視的人是宇悠,或者說宇悠才是他唯一珍視的人。

有一人正迎面向自己走來,踉踉跄跄,帶着七八分醉意,正是容若。若馨嘟了嘟嘴,拉長了臉徑自向前走,似乎有意與容若碰頭。容若醉意未消,踉踉跄跄地往前挪步,忽然停了下來:“悠兒!”容若拉住若馨,“真是你,悠兒,你回來了。”

“我不是悠兒!”若馨奮力甩開他的手。

“對不起,悠兒。”

若馨怒道:“又是悠兒,我不是悠兒,我絕不做她的替代品。納蘭性德你記住了,從今以後我章若馨從未認識過你!”

她氣憤地推開容若,他晃了晃身子,來不及追上去。身子在牆上猛地一撞,容若酒意全消,這才發覺方才立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若馨,他拍了拍額頭,後悔自己醉酒胡言。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