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醫院
小溪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日光透過紗質窗簾，灑在她躺的地方。房間的吊頂是石膏板材質的，屋子裏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小溪思維懵懂，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她動了動手指，發現手背上插着針管，她正在打點滴。
“小溪，太好了，你終于醒了。”大吾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她略微擡頭，看見大吾滿臉關切地朝她走來，在床頭坐下，将她摟進懷中。她耳畔響起一聲嘆息，大吾長舒一口氣，笑容如漣漪一般在眼睛裏蕩漾開來。他把小溪塞回被子裏，起身檢查輸液瓶，又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
“已經不發燒了。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大吾問，按亮床頭的呼叫燈，“想喝水嗎？餓了嗎？想吃什麽？我去買。”他說着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要去走廊上接水。
小溪搖搖頭，她頭昏腦脹，全身上下沒什麽力氣，連思考都有氣無力。她覺得自己胸口悶悶的，一股黑暗的情緒在她的心頭醞釀。
她拉住大吾的手，讓他坐在她身旁陪着她：“大吾，這裏是醫院嗎？我怎麽了？”
“還記得我們在以太基金會和穿山王對戰嗎？在對戰中途你暈過去了，低燒昏迷了整整兩天。”大吾在她身邊坐下，小溪也坐了起來，靠在他的懷裏。
聽了大吾的闡述，她的大腦緩慢啓動，回想起了暈倒前的細節。當時有一種古怪的東西在她的體內游走，它引起了她身體的排異反應，讓她疼痛難忍，以至于暈倒。現在她醒來了，精神得到了完全的恢複，這是否說明……她已經完成了融合儀式，獲得了來自宇宙的力量和智慧？
她驚訝自己用到了“儀式”這個詞，就好像她經受的這一切是正常的、可預料的。她看了看因為輸液而發青、腫脹的手背，血管清晰可見，她感到冰涼的液體順着導管流進她的體內。可是皮肉之下的神經呢，突觸與突觸間，釋放的信號還和過去一樣嗎？
我究竟是怎麽了？小溪內心張皇。她和大吾靠在一起，明明應該感到安心，但是她的大腦中陰暗的思想不斷朝外冒，她像是踏入了不見底的黑色泥潭。她自內心深處湧起了對力量的強烈渴望，就像沙漠中迷路的旅人渴望水那樣。她想要站在世界的頂點，號令并控制世界上的所有人類和寶可夢，将自己的意圖偏執地施加在他人身上。她最想要的是征服這個世界，将大吾珍視的和平毀掉。
“謝謝你，大吾。”小溪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勉強維持住理智，對大吾潦草一笑，“這幾天照顧我一定很辛苦吧。”
病房的入口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文件，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為了照顧小溪，大吾把工作場所轉移到了病房裏。
“不辛苦，看見你恢複精神一切都值得。寶可夢們也幫了不少忙。”大吾走到房門口，打開門，探出身子朝外面說了幾句話。
“什麽？！小猴兒醒了！”小溪聽見了夢幻的聲音，它歡快的語調并沒能治愈她。
走廊上響起呼呼啦啦的腳步聲。大吾抵住門，寶可夢們蜂擁而入。體型小、體重輕的瑪夏多、夢幻和百變怪直接跳到了小溪床上，布魯皇趴在小溪枕頭邊，智揮猩、熔岩蝸牛與大吾的寶可夢們站成一排，和大吾一起在小溪床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讓大家擔心了。”小溪給每只寶可夢一個擁抱。她發現寶可夢的數量多了兩只：六尾和穿山王和大家混在一起。見小溪愣住，六尾原地轉了個圈圈，吸引小溪的注意力。見她還是沒有動作，主動上前蹭她的胳膊。
“是你們呀！”小溪欣喜，這讓她暫時松了一口氣。她至少還能感受到活人的情緒，她沒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小溪把六尾抱在懷裏，摟了摟穿山王，“你們決定加入我們了嗎？這是個很好的決定，大吾一定能讓你們變強！”
“我收服了穿山王。”大吾摸摸穿山王的腦袋，“六尾不願意被我收服，我猜它在等你醒來。它想讓你收服它。”
“六尾！”六尾肯定了大吾的說法，朝大吾晃晃尾巴。大吾意會，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粉色的精靈球，交給小溪。
六尾對她的喜愛出乎小溪的意料：“你考慮清楚了嗎？我不是訓練家，不懂對戰，雖然大吾可以幫忙培訓你，但是你不會參加道館對戰，也與聯盟的比賽無緣。如果成為大吾的寶可夢，你出場的機會将會多很多。”
“六尾尾！”六尾堅持，親昵地和小溪蹭臉頰。
“謝謝你，能遇見你并選擇你真是太好了！歡迎加入我們，以後請多多指教。”
她把精靈球輕輕抵在六尾的額頭上，精靈球的卡扣彈開，六尾被粉色的光芒籠罩，消失在球裏。球掉落在小溪的被子上，沒有任何掙紮與晃動就鎖上了。她珍重地撿起球，把六尾放了出來。六尾興奮地在空中翻滾，大尾巴像降落傘一樣，保護它平安落地。它興高采烈地跑到穿山王面前，在它面前又蹦又跳，炫耀自己的訓練家。
“小溪和我永遠不會分開，你和穿山王也永遠不會分開。”大吾承諾，想到了什麽，從書桌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小匣子。匣子裏裝着的是一顆冰之石。淡藍色的岩石被冰晶覆蓋，上面有雪花狀的花紋。
“這是露莎米奈給的，進化六尾的時候會用到。”大吾把石頭連同匣子一起遞給小溪，“六尾的精靈球也是她送給你的。那顆精靈球不是得文和西爾佛的量産産品，是城都的精靈球工匠鋼鐵先生手工制作的甜蜜球，稀有度媲美大師球。”
“露莎米奈……”聽見這個名字，小溪沒有害怕。她的第一反應是露莎米奈沒辦法完成光輝大神的委托，她必須得到教訓。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覺得不妥，但又下意識認為這個想法沒什麽不對。
她意識到自己想要幫助光輝大神，入侵阿羅拉和整個世界。她大吃一驚，埋下臉，讓下垂的頭發遮住臉頰，使大吾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可怕的思想。這個想法根深蒂固地植入她的腦髓中，陰魂不散地在她的神經回路間徘徊，如幻影般籠罩着她，随時準備向她施加詛咒。
她的鞋子就擺放在病房的入口處。她迫切地渴望支走大吾，然後跳下床，穿上鞋子，去以太基金會找到那個能打開究極之洞的裝置。
“露莎米奈非常關心你。”大吾繼續說，将目光鎖定在甜蜜球和冰之石上，表情困惑，“我其實懷疑她對我們的計劃有所察覺。但你暈倒後，在我将你帶去她的辦公室時，她卻立刻聯絡直升機把你送來醫院。聽說穿山王和六尾想随我們離開，她很熱心地辦好了收養手續。你昏迷的這兩天，她每天都來探望你。芭內特博士也來過幾次。據她說，露莎米奈幾年前曾出現過和你相同的症狀。”
“相同的症狀？”她順着大吾的話問。
“幾年前，露莎米奈在別墅的書房暈倒了。她和你一樣，只有低燒這一種症狀，血液等各項指标正常，但卻一直昏迷，在醫院睡了三天才醒來。”大吾說，後怕地摟住小溪。這是大吾向她撒嬌的方式，小溪撫摸他的臉以示安慰。
“我提防着露莎米奈，沒有把你的症狀告訴她，只告訴了芭內特博士。她傳授我她之前照顧露莎米奈的經驗，我非常感謝她。”
敲門聲響起，護士小姐帶着一只吉利蛋進門。吉利蛋戴着護士帽子，推着裝滿藥瓶和針管的手推車。吉利蛋為她檢查身體，更換輸液瓶。這只粉色的寶可夢天性純良，擅長體察人類的情緒。它覺察到被小溪小心翼翼掩飾起來的驚恐。輕拍她的手背，讓她放輕松。護士小姐告訴大吾小溪已經退燒了，體征正常，明天就能出院。
大吾和小溪向她們道謝，護士小姐和吉利蛋離開後，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會給露莎米奈打電話，向她道謝。”小溪說，“我昏迷的這兩天，調查有什麽進展嗎？”就連尋常的提問都讓她不自在。她覺得自己仿佛在打探什麽。
小溪的蘇醒使大吾沉浸在喜悅中，只将她此時情緒的異常當作是她尚未完全清醒造成的。他告訴小溪，究極調查隊和露莎米奈的談判沒有取消。在将她送到醫院後，大吾用視頻會議加入了他們的讨論。露莎米奈決定幫助究極調查隊，尋找抑制奈克洛茲瑪發狂的方法。在此之後大吾還和露莎米奈商讨了得文與以太基金會間的合作。今天早上大吾旁敲側擊地向芭內特提了幾句标本的事，芭內特回憶，這幾年樂園裏确實有寶可夢失蹤；她向大吾保證會照看寶可夢們。另外火箭隊三人組打電話詢問甜甜圈的事，大吾通知了小溪的哥哥，目前三人組已經上崗了。
“我看不透露莎米奈。”大吾疲憊地揉捏眉心，“和她聊天時，她表現得富有同情心。在阿瑪茉請求她幫忙後，她立刻就同意了。難道說她不站在奈克洛茲瑪那一方？”
小溪毫不意外：“和我之前推測的一樣，她心裏挂念着的只有她的丈夫，不渴望力量和智慧，不願意聽從光輝大神的指示。”
她的措詞讓大吾多看了她兩眼。藍色的雙眸巡視她的臉頰，企圖從她的表情中探尋到蛛絲馬跡。
“我不認為這和力量、智慧有什麽關系，奈克洛茲瑪很危險，露莎米奈不能從與奈克洛茲瑪的合作中獲得任何好處。”大吾斬釘截鐵的否定。他似乎認為自己的語氣過于決絕，于是朝小溪笑了笑：
“我不管奈克洛茲瑪奪回光的理由是什麽，只要它有意入侵我們的世界，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和搭檔抵抗到底。小溪，請你務必助我一臂之力。有你的幫助，我必将所向——”
“大吾，我累了，想再躺一會兒，能拜托你去給我買一盒呆呆獸尾巴沙拉嗎？”大吾期待的眼神讓小溪無比愧疚。
我恐怕沒辦法和你一起拯救世界了。小溪感到自己的心中住着一個魔鬼，那個魔鬼指揮她摧毀這個世界，攻擊她摯愛的大吾。她拼命維持住理智，朝大吾莞爾微笑，以調節氣氛，并迅速轉移話題。
大吾總算覺察到了小溪的不對勁，停下了交談。房間一片死寂，小溪被大吾盯得快哭了，他敏銳的目光能洞察一切。她不自覺地顫抖，吸吸鼻子，拼命眨眼不讓淚水滑落，轉過頭裝作對冰之石感興趣：
“六尾，你想進化成強大的九尾嗎？”她看向六尾，将石頭放在手心中，遞向前。
六尾立馬彈開，嫌棄地撅嘴甩頭：“六尾，六六尾。”
“想不到你個子雖然小，考慮起問題卻不簡單。”夢幻聽懂了六尾要表達的意思，放下手機，擡頭翻譯道，“六尾說九尾能活上千年，但穿山王的壽命卻和人類一樣短。它不能忍受穿山王離開後的孤獨歲月，所以不願意進化。”
“真羨慕你們的友誼。”小溪把冰之石收進包裏，把六尾抱在懷裏，渴望通過它軟綿綿的皮毛緩解壓力。
大吾看着心不在焉的小溪，皺眉欲言又止。但小溪畢竟是他心愛的姑娘，他不願意逼問她。于是最終他打破兩人間的沉默，轉述這幾天發生的一起重要事件：
“芭內特博士将我們目擊到卡璞·蝶蝶的事通報了島嶼之王和島嶼女王。這段時間，卡璞們被相繼目擊到出現在不同島嶼。前天島嶼之王和島嶼女王召開內部會議，決定下周在利利小鎮舉行卡璞祭奠，以安撫守護神。”
“利利小鎮？它在美樂美樂島。這座小鎮每隔幾年就會舉辦卡璞祭奠。訓練家們以對戰場為舞臺，向卡璞們獻上對戰表演，裁判是美樂美樂島的島嶼之王哈拉。”游戲裏也有這個祭奠，主角就是在利利小鎮得到了卡璞·鳴鳴的肯定，獲得Z手環後開啓諸島巡禮。
“我們也收到了邀請。聽說勝者有機會和卡璞·鳴鳴對戰，我打算參戰，但被哈拉先生婉拒。他說只有新人訓練家才能報名。”大吾面含惋惜，“但今年報名人數不足，哈拉先生或許會讓我去湊數。”
大吾說這話時眉眼間洋溢着自信，看樣子并不單純想去湊數走過場，倒像是為了奪冠而去。
“我去買沙拉，巨金怪留下陪你。你剛醒，再睡會兒吧，好好休息。”大吾擔憂地上前，将額頭抵在小溪的額頭上，和她道別後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機準備出門。
“大吾……”小溪叫住他，抓住他的衣擺。她聲音顫抖，攥緊衣擺的指節不住發顫。她很害怕，在內心黑暗的泥潭中掙紮，以保證自己的良心潔白如雪，不被黑暗同化和吞噬。但她快堅持不住了，一個接一個瘋狂的念頭充斥她的思緒。
“大吾，”她緩慢又堅定地說，“我的心裏住着一只惡魔。”
“惡魔？昏迷的時候做噩夢了嗎？”大吾在她的枕頭邊坐下，捧起她的臉，“我在這兒，已經沒事兒了。”
小溪拼命搖頭，再無法忍受內心的拉鋸戰，淚水源源不斷地滑落，她啜泣起來。寶可夢們停下玩耍，也圍了過來。它們不知道小溪究竟怎麽了，目目相觑。小溪撲進大吾懷裏，放聲大哭：“大吾，救救我。我的心裏住着一只惡魔。”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別怕。”大吾抱緊她，不斷撫摸她的背脊。
她向大吾傾訴她的恐慌，把她那些陰暗的念頭一一向他道來。話匣子一旦打開，她的恐懼也得到了釋放。寶可夢也和大吾一樣專心聽着，這場一對一的交流很快變成了一場有她主持的座談會。六尾依偎在她的腿上，用自身的體溫溫暖她。智揮猩安撫地摸摸她的頭頂。夢幻也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飛到她身旁為她拭去淚水。
“這個狀況或許和你的昏迷有關。你之前提到一只水母。你被它蟄了之後，變得不太對勁。它極可能是始作俑者。”大吾猜測，語調和緩，眼睛裏溢滿溫柔，“小溪，我會調查清楚，但會花上些時間。”
“我好害怕我會瘋掉。”小溪焦慮難安。
“辛苦我的小溪了。”大吾撫平她蹙起的眉頭，“我會盡全力幫助你，避免糟糕的結局。”
“可如果我在惡魔的支配下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又該怎麽辦？”她傷心地問。
“我會找到你，然後帶你回家。”大吾承諾。
這句承諾平複了小溪的恐慌。大吾的笑容比阿羅拉的太陽還要明媚，照亮了她思想最陰暗的一隅，小溪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無所畏懼的童年時代。那時的阿羅拉沒有現在這麽多現代的樓房，海水和天空更加湛藍，陽光比任何時候都要灼目，就連好壞星和太陽珊瑚的關系都比現在和睦。那時的她可以呆在沙灘上，無憂無慮地玩一個下午，不需要為任何事憂愁勞碌。
她覺得那只惡魔在大吾的笑容下顫抖，她體內作祟着的黑暗力量無所遁形。
“我相信你。”她擦幹淚水，破涕為笑。
小溪哭累了，內心的包袱又暫時卸下，她久違地體會到暢快。她躺回床上，大吾又哄了她一會兒，握着她的右手，守着她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1. 本周的更新！謝謝大家！
2. 我好多年沒去過醫院了，忘了那裏的裝潢是什麽樣，這些都是我憑記憶寫的，也許不太準确。
3. 這章是小溪最後的掙紮了，在徹底失控前的最後一次求救，很快她就不能控制自己了。在最後決戰的時候，面對黑化的小溪，大吾看見的不是眼前這個偏執和瘋狂的她，而是那位在病床上哭着向他求救的她。所以大吾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她，然後帶她回家。
4. 下一章發一發糖，接下來就輪到小溪搞事了。
5. 我又有朋友結婚了！她通知我去參加婚禮的時候，我正在草叢裏蹲一只閃光六尾。這給我一種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已經博士畢業了，而我還在玩泥巴的錯覺。不過我最後抓住了閃光冰六尾，還是很開心的！
6. JTC-T2MT-WVP-9W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