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61 章

“在車上看電腦晃來晃去的,你不暈嗎?”彭莎剛把問題問出口,就又自己回答了,“哦對哦,你看東西本來就是晃來晃去的。”

盧苓韻隔着屏幕瞟了她一眼,“我是運動盲,不是搖床。”

彭莎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兒的小店,噗嗤一下捂着肚子笑了個不停,直到笑得滿臉通紅,這才喘口氣回到了問題上,“所以,你從上車開始都一直在幹啥?和剛剛去的那個租車公司有關嗎?”

“唔。複制了他們電腦硬盤裏的東西,想查查租車記錄。”

“所以呢,查到了什麽?”

“該怎麽說呢,”盧苓韻擡起了頭,“雖然沒查到什麽,但也在意料之內。那輛白色福特明明當天出現在了阿法大酒店門口,可記錄裏卻顯示那輛車整個七月下旬都沒租出去過,也沒有員工使用過,一直停在車庫積灰。”

“沒記錄?還是記錄被删了?”彭莎問。

“都難說。”

“哦。”

“你不問我查這個幹啥?”

“問了你會說嗎?你那張嘴和老板有的一拼,老板起碼還是不能說就明說不能說,而你是瞎忽悠人鬼扯一筐,而且就算說了什麽,你突然改變主意決定反悔,也可以打個響指消除我的記憶。”

“我是滅霸不成?還打個響指。”

“有你,滅霸就失業了。”

“那還是別,”盧苓韻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塞得像停車場似的高速路,“瞧瞧這個。”

“着急?要不你打個響指試試?”彭莎來了興致。

“不急,免了,慢慢來,慢慢塞。要是把這群車全都變回自家車庫,我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你也會失血過多?你的血不是不遵循時空定律嗎?”

“再不遵循它也是血,留空了就是留空了,會死的。”盧苓韻在心裏把彭莎揍了一百遍後,才繼續,“雖然回溯一下就又滿血複活,而且原本流失的部分會停留在流失地,回溯後的身體裏會有新的補充,就像網約車的時候那樣。”

“網約車的時候?那案子你……”

“你不知道?”盧苓韻一問完,就又說,“不知道更好。”

“……”

――――――

與此同時,山北市郊區的一家餐館裏,有兩位客人竟然另外加錢,要了個本應該八人以上才能使用的包間。而這闊綽的主兒,就是董碩和……盧萁。又或者說,闊綽的只是董碩而已。

“那個,您是……”将一根遮住了視線的白發移開,盧萁用着以她的年齡來講未免顯得過于蒼老的聲音問道。

“阿姨,我是祥平的朋友。”董碩倒是很自來熟,茶水一上來,就撩着袖子端着壺,屁颠屁颠跑到圓桌對面,給盧萁到起了水來。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盧萁受寵若驚地連忙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用她那跛着的腳和會不自主顫抖的手,竭盡全力擋着董碩的動作,只可惜沒有任何實際效果,“您看看您,我……我就是個,我……”

“阿姨,我是晚輩。”倒好茶後,董碩坐回位置上,雙手放在桌面,認真地說。

“我……”盧萁避開了董碩那清澈的目光,因為這目光對于久處黑暗的她來說,太刺眼了,“祥平,你是祥平的朋友。那……他……”

“他很好,”董碩知道她在問什麽,“今年高考考進了一醫大,重本,985兼211。他現在正在學校上課,不太方便,所以托了我來看看您。”

“好,好,好,他好就好……”盧萁雙手握着茶杯,不停地點着頭,可目光卻一直不敢向董碩的方向看,“那他,他是……他是怎麽……”

“他很小被領養了,養父母對他很好,還有一個一起被領養的妹妹。”

“那就好,那就好……”盧萁不知道将這三個字重複了多少遍後,突然擡起頭,可擡到一半就又縮了回去,“他竟然還……記得我,還讓你來。其實……他要是忘記,到更……”

“他記得,”董碩打斷了他,“全都記得。”這幾個字咬得很重,像是話中有話。

盧萁敏感地聽出了重音背後的東西,又或者說,是董碩的重音讓她想起了什麽。她不再說話了,而是死死地盯着茶杯中那一根根躺屍似的茶梗。

“他全都記得。”董碩又說了一遍。

盧萁将茶杯捏得更緊了,顫抖着的手指将杯中熱水濺到了手背上,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燙。

“阿姨,”董碩在心底嘆了口氣,“您還有個女兒吧?”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啪――茶杯被撞翻了。茶水盡數灑在了盧萁手上,可她卻只是呆呆地望着董碩的臉,什麽都沒有做。

董碩吓得連忙抽了一筐紙巾,跑過去幫她擦。之後又扶着她想将她往洗手間帶,試圖用涼水沖洗燙紅了的地方。

可盧萁卻像是個靜界中的靜者一樣,定在原地半天沒能被董碩撼動。

“是啊。”就在董碩早已經忘了自己的問題的時候,盧萁開口了,“我有個女兒,”帶着絕望的哭腔,“我有個女兒,全世界最好的女兒。”

董碩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聰明、勤勞、溫柔、體貼、孝順、乖巧……”

“但她卻走了。”

“被我殺了。”

“被我親手殺了。”

――――――

京山高速上,盧彭二人終于擺脫了堵車路段,開始放肆地飛馳了起來。

“你明明很在意。”彭莎瞄了一眼從半個小時開始就一直盯着窗外的盧苓韻。

“嗯?”盧苓韻回過了神,“在意什麽。”

“在意她,”彭莎說,“你媽媽。”

盧苓韻将目光移回了窗外,就像沒聽見彭莎的話一樣。

“不然你不會讓老板幫她安排工作的,而且還要求把它僞裝成巧合。”可彭莎卻沒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你很在意她,在意她的健康,在意她的感受。”

盧苓韻掏了掏耳朵。

“但這些年來,你卻從來沒去看過她。”盧苓韻的不做聲使得彭莎開始得寸進尺,“這次也是這樣,你完全可以去直接見她的。當初的事情我們都已經全部處理完了,沒有半點馬腳。這世上除了我們、你外公、你爺爺、李福和你自己,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确定李福的女兒曾……包括你媽媽。你完全可以出現在她面前,随便扯個理由編個故事,告訴她,你還活着。”

“可你卻沒有。因為你恨她?怕她?還是……”

“零八年,”盧苓韻回過了頭,“零八年的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知道嗎?她做了什麽,你知道嗎?我是九六年出生的,但為什麽生理年齡只有二十一歲,你知道嗎?”用着很少出現在她身上的咄咄逼人的口氣。

“……知道。”彭莎嘆了口氣。

“哦。”盧苓韻很快就收回了氣場,又回到了那盯着窗戶和車速過不去的模樣。

“所以,”彭莎向來是個愛作死的人,“你還是恨着她?”

“莎姐啊――”盧苓韻靠在椅背上,将聲音拉長了,“好人死于話多。”

“別來這套,”彭莎卻早就免疫了盧苓韻的唬人,“對我沒用。我現在是在認真地問你,因為車已經快下高速了。我不想你等會兒遇到什麽後,再後悔地動用能力。別以為我不懂,你的能力能讓所有人都覺得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但這‘所有人’卻不包括你自己。”

“我……”盧苓韻的額頭上暴起了一根青筋,可這條青筋卻又很快被蒼白面色代替了,“你要我怎麽辦,怎樣做才對,怎麽辦才好?”

“不怎麽辦,”彭莎放慢了車速,“只是希望你能別再一個人憋着,說出口,讓事情過去,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盧苓韻的表情是悲哀的,“我要怎麽放過自己?說出口,我又要怎麽說出口?難道你就那麽想聽到我說……我說……”

盧苓韻的眼眶紅了,卻沒有液體流出來:“我說……我的親生母親……”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麽。

“零八年的第一場雪有多冷,你知道嗎?”她将整個人靠在了窗戶上,“我知道,我知道得刻骨銘心。”

“那場雪從早上四五點就開始下了,”盧苓韻的聲音平靜了下來,平靜深處藏着的,卻是麻木與絕望,“我知道,因為那是我每天起床幹活的時間。那天我也是像往常那樣,起來收拾好了前一晚被他弄得爛七八糟的屋子,給他們做了早餐,給雞喂了食,把豬草……”

“我不知道那天有什麽不同,除了那場比往年來得稍微早了些、大了些的雪。我回家做好晚飯後就已經七八點了,他們吃完喝完,就又到了那個時候。可他那天卻……他飯後沒有喝酒,也沒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他、祥平和爺爺都出門了,然後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

“我不知道他們去幹了什麽。我只知道……那是祥平出生後,我第一次睡在床上,睡的是祥平的床。雖然也是硬的,但卻很暖,很暖。我那天其實很開心,算是在那之前的記憶裏最開心的一天,因為沒人打我,我還睡在了床上。”

“但……極樂之後往往是……”

車已經開下了高速,彭莎抿着唇将車靠邊停了下來。她沒有看盧苓韻的臉,而是以相同的姿勢靠在車窗上,努力地嘗試着自己變成空氣。

“後半夜,大概是兩三點的時候吧,我沒來得及看表,但我應該不會記錯,我的生物鐘向來很準。”故事将到這兒,不知道為什麽,盧苓韻開始對奇怪的細節在意了起來,“我其實是被風聲吵醒的,因為後半夜的雪突然下大了,風也大了。我們家的窗戶不好,風一吹就嘎吱響,風再稍大一些,整個屋頂都能震起來。”

“我醒了,我也聽見她醒了。我能聽出來,是因為從那件事之後,從我變成了運動盲之後,我的聽力好像就自然而然變好了。總之,”在彭莎看不見的地方,盧苓韻将自己的關節捏了個慘白,“她醒了,或者說,她根本就沒睡。”

“她來了我睡的地方,和我講了好多好多話,可我一句都不記得了。你說,”微微回了一下頭,卻又馬上轉回,“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我明明都記得她說話的時候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卻偏偏不記得她說的內容。”

“我只記得,她拉着我的手,一邊哭着一邊說着,然後把我帶到了屋外。外面的雪好大啊,大到明明是晚上,竟然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色的。外面的風也很大,大到我根本睜不開眼睛,更不用提聽見她在我耳邊說的話。”

“她把話說完了,然後就自己進屋了。我跟到了門邊,卻不敢跨過門檻。那時候的我一直是那麽膽小的,不敢做錯任何一件事,不敢讓他們有一點不滿意,哪怕我很冷、很累、很痛。所以我就那樣站着,穿着件比我這個人還高的背心,擡頭看着她,看着她淚眼汪汪地關上了門。”

“然後,門就再也沒開過。”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我肥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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