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連忙把它抱了起來,見它在地板上磨蹭的背部沾了灰塵,微微用力幫它拍了拍。
熊貓崽崽被拍了兩下屁股,很不滿地在她手裏手舞足蹈起來了,直到易桢把它摟到胸前,它如願把臉埋到她脖頸間,才乖了下來。
“崽崽怎麽跑這裏來了?大晚上不睡覺嗎?”易桢摸了摸它的背,覺得幼崽軟乎乎的過于好摸,忍不住又拍了拍它的屁股。
熊貓崽崽開始炸毛,兩只小短手想去護住不讓她拍,可是手太短了根本夠不到,還因為太認真往後仰差點從易桢懷裏後空翻出去。
阿青毫不留情地嘲笑它,伸手也想去拍它的小屁股,倒也不是饞它的身子,單純為了氣氣它。
誰知她的手一靠近,就被熊貓崽崽抱住了,看它的樣子,似乎還想去舔兩口阿青的手指。
熊貓崽崽和阿青見一面起就非常不對付,見它忽然這麽親近阿青,就連易桢也愣了一下。
然後熊貓崽崽的動作就頓住了,它仿佛一只答應了老婆再也不吸貓薄荷的貓,現在被眼前誘人的貓薄荷誘惑得臉都要埋進去了,忽然想起自己答應過老婆要做一只成熟的貓,現在硬生生靠強大的毅力停住了。
阿青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剛才用這只手把丹瓶扔出去的,手指上沾染了鲛人血淚的氣息。對于滾滾這種不成熟的動物幼崽,哪怕只是一點氣息,都足夠它們抱着舔很久了。
她立刻咧開了惡意的笑,手指在它鼻子前一點一點地誘惑它:“想不想舔一舔啊?想舔就得被我拍屁股哦。”
哈!還賴在我腦婆懷裏!可找到辦法治你了!
熊貓崽崽被誘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它非常想舔那股好聞的氣味,可是自尊心又不允許它做出這種行為,鼻子一抽一抽的,就差“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阿青。”易桢不贊同地叫她的名字:“它這麽小。”
阿青立刻就不樂意了:“我也小啊!卿卿怎麽不把我抱在懷裏呢!你每次看見它都抱它!”
海妖的占有欲極其強烈,其中有一些極端的類別甚至會要求妻子把自己吃掉,以期和自己的伴侶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當然了,他們願意去死的時候,一般已經确定伴侶懷了自己的後代。确定這一點之後,他們就會充滿幸福感,平靜地被吃掉,成為雌性孕期的營養。
易桢是不太能夠理解他們這種行為的啦。她要是穿越成了這種海妖雄性,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只雄螳螂(注1),先抱着哭一場,然後成立雄性海妖思想解放協會。
不要一天到晚纏着自己媳婦,不要一生的理想就是被自己媳婦吃掉,雄性要有自己的思想和事業,不要一天到晚只會盯着自己媳婦。
反正一個個全是病嬌預備役。
鲛人作為海妖中與人族最肖似的類別之一,倒是沒有這種低等海妖的殘忍傳統。他們只有把看上的雌性強行搶走關起來,不到産卵不放出去的傳統。
……反正海妖很危險,記住這一點,你惦記着鲛人小哥哥好帥好美好喜歡哦,他惦記着把你關起來産卵。
找對象還是找同族的好,跨種族戀愛不可取。
只不過易桢對海妖的傳統還一無所知,她現在腦子裏亂得像一碗炒過頭的醬油飯。
熊貓畢竟也是猛獸之一,就算是幼崽也無法忍受一直被海妖調戲來調戲去。它憤怒地“嗷”了一聲,因為真的太小了,聲音尖尖細細的,整個崽猛地撲到阿青身上。
易桢很茫然。
她真的很茫然。
身邊,楚楚可憐的漂亮姐姐和軟乎乎毛茸茸的可愛崽崽打了起來,雖然動作很兒戲很軟綿綿,但是它們倆的确真情實感地在打架。
眼前海面上,兩個妖族雄性打得不可開交,招招沖着搞死對方去,水花四濺,看起來倒是像是在玩水一樣。
易桢真誠地在思考: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麽打起來的?我到底應該幫誰?
這個時候喊“別打了”“不要為我而打架求求你們”是不是有點過于婊裏婊氣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易桢終于在趕來婢女的幫助下把處于憤怒中狂化的熊貓崽崽和蜃姐姐阿青分開了,一手拎一個,很嚴肅地教育道:“不要打架,有事說事,打架是不對的。”
阿青還在橫眉冷對那只熊貓崽崽,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嘴上還委委屈屈地說:“雖然我是來晚了,卿卿先嫁給別人了,沒辦法和卿卿的郎君比,但是……但是……我至少比一只熊貓重要吧……”
易桢:“……”
易桢覺得正常思路已經不能勸解她了,于是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你看見我郎君嫉妒一只熊貓了嗎?”
阿青:“……”
阿青含着眼淚恍然大悟:“這就是為什麽他是正室嗎?!我以後絕對不嫉妒別人,別人的孩子我可以當成自己的孩子嗚嗚嗚……”
易桢:“……”
易桢快崩潰了:“不是啊!不要亂想啊!”再說別人的孩子是什麽鬼啊!她辛辛苦苦換掉的虐文劇本不要給她撿回來啊!
她們船上面亂成一團,海面上的打鬥倒是終于告一段落。
範汝已經很久沒有那麽痛快地和人打鬥過了。
他确實和這條鲛人沒有嫌隙,甚至還挺期待姬金吾明早起來發現自己夫人和鲛人跑了的表情。
但是你知道吧。一只貓呢,看見一條魚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地游來游去,總是忍不住伸手去抓它的。
要是這只貓發現這條魚不好抓,不僅不好抓,還一尾巴抽自己臉上,那麽接下來一整天貓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抓住一條魚并且殘忍地把它烤了”上面。
他們的打鬥為什麽終于停了?
因為範汝發現自己的肩膀剛才被那個鲛人的指甲微微劃破一點,雖然只有一點點破口,但是神經毒素已經順着血液開始往他全身蔓延了。
而那個鲛人還在海面上笑,他長得着實出色,笑起來如同煙月滿江。鲛人的肩膀方才被範汝的利爪抓出三道血痕,深可見骨,但是他仿佛沒有知覺,只是嘲弄地看着範汝。
易桢看着那位陽城的大祭司落在颉颃樓左側的狹窄回廊上。
準确地說,他是落在欄杆上。
帶着他剛剛冒出來的貓耳朵和貓尾巴。
鲛人的神經毒素已經把他的本性全部刺激出來了,他甚至連維持人形都有些勉強,整個人要化成一只兇巴巴的貓。
易桢:“……”她沒看錯吧,貓耳朵和貓尾巴是在抖吧。
範祭司平常看着是個說一不二的男子漢,耳朵抖起來還挺楚楚可憐的。
他只是在欄杆上稍作停留,借一借力,也不和任何人對話,轉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易桢轉頭望向海面,那個貌美的白發鲛人還在遠遠看着她。
他肩膀流血流得很厲害,海水鹽分又很高,這樣浸在水中痛感被放大無數倍,但是他仿佛無知無覺,很認真地看過來。
沒有再使用海妖天生的魅惑能力,只是很認真地隔着水霧煙月在看她。
易桢:“……”
還沒等她想到什麽,銀白長發的鲛人就往下一沉,沒入海面,消失不見了。
易桢進了房間之後,決定把整件事情說清楚,以防阿青再次和熊貓崽崽打起來。
她确實是想不太明白怎麽會有人和熊貓打架。
和成年熊貓打也就算了,竟然是和熊貓幼崽打架。
正如她一直無法理解怎麽會有女孩子一塊蛋糕吃一整天,一塊蛋糕不是十分鐘的事情嗎。
打架雙方別別扭扭地和解了,熊貓崽崽依舊拒絕和阿青待在一起,到底太小了,奶喝着喝着,整個崽四仰八叉地滾在地板上睡着了。
易桢那個時候已經又開始背書了,前傾身子要拿筆,才發現熊貓崽崽整個壓在自己裙角上。
怎麽也不像會長成猛獸的樣子。
易桢伸手把它抱到一邊的床榻上去,忽然手腕上滑下來一串吊墜。
剛才那個鲛人扔到她腳邊的,她撿起來之後纏在手腕上,後來拉架給忘了。
“卿卿是不是喜歡他了?”阿青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什麽?”
“他比我好看,還是海妖,卿卿肯定喜歡他了,不和我私奔了。”阿青格外委屈,她的聲音難得不是充滿了傻開心:“不要喜歡他,他不好。”
易桢正要說什麽,忽然聽見一陣美妙的歌聲從海面上傳來。很難想象一個滿嘴尖牙的鲛人雄性可以擁有這麽空靈柔美的歌喉,幹淨又清澈,他仿佛在唱一場夢境。
鲛人會為自己的心上人唱歌,希望她願意成為自己的伴侶。
但是這首歌并不帶絲毫的急迫,也不蘊含什麽希冀,就是一首非常簡單的安眠曲。
易桢明明上一秒還精神奕奕的,他一句詞唱完之後,她已經倒在了床榻上。
星雲與大海旋轉着湧入她的夢境,浪潮卷着她往深海沉去。
在鲛人中,渾身銀白色的同類并不常見。在深海中銀白色過于紮眼,并不利于生存。
披散着銀色長發的雄性鲛人再次冒出水面的時候,他肩膀上的三道血痕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不再流血,甚至疤都快長合了。
他手腕上系着一條吊墜,純素色,綴着一個小小的機關,打開就能看見名字。
和易桢的那條幾乎一模一樣。
他孤零零地浮在海面上,銀白的眉睫低垂,吟唱着海妖一族自古在深海中傳唱的旋律。
……像是一場最溫柔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