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畫風不對[穿書]第 20 章 幽冥唯唯有淚 (1)

易桢還沒被什麽東西咬在嘴裏過呢。

她一點也不恐高,甚至還計劃過去蹦極跳傘。

因此,被含進什麽東西嘴裏的時候,她唯一的反應是惡心,而不是害怕恐慌。

恐懼使人喪失理智,她還能正常思考,謝天謝地。

被咬着腰騰空飛起的那一剎那,易桢腦海裏只有一句話。

幕後主使一定是張蒼這個逼。

她上輩子那一場又一場漫長的夢境,記得的內容主要就是講原書女主怎麽因為學渣而被殺手組織的大家欺負,最終淪落成炮灰去送死。

确實,夢境是從最開始女主生母去世開始的,但那個時候易桢不是還小麽,根本記不清楚一場接一場似是而非的夢境。

既然夢境的主要場景是在衮州的那個殺手組織裏面,自然,張蒼這個變态給她的印象是最深的。

有一說一,在原書女主開始修行的那段時間,張蒼對她這個弟子确實算上心,試遍了各種不同的教學方法,還給她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

高三待遇,絕對的高三待遇。

只可惜,原書女主連續考砸了幾場大型模拟考,650滿分考110的那種,張蒼覺得她屬實是個廢物,配不上這麽好的待遇,還是滾去念幼兒園吧。

“在這場戰役中,只擁有美貌可是活不下去的。”他原話是這樣,約莫實在惋惜女主一身好皮囊和好天資,臉上難得出現了除笑意以外的表情。

張蒼和姬金吾都屬于那種很愛笑的人。

不同的是,姬金吾的笑,是希望你把他當做知心好友,希望你對他有好感,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利用利用你;但是張蒼的笑,絕對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我是個變态我遲早有一天要殺了你”這一點寫在臉上。

在張蒼還沒對女主絕望的教學後期,他曾經講解過這麽一個名詞。

鬼漁。

這個詞,原本是講漁人不小心掉入或丢棄到海中的漁具,依舊會捕獵到海洋中的獵物。這些漁具掉落在海床、礁石或者珊瑚鏈上,常常會有不設防的海洋生物一頭撞上去,然後便無法解脫,只能在刺網中化作白骨。

在殺手組織的黑話中,“鬼漁”這個詞的意思是,你随便在任何地方埋下你的棋子或者勢力,此後不要再管這些棋子,就當他們失落在了海中。但是,遲早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些棋子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派上了用場,造成大量傷害。

早早設好局,能不能有收獲完全靠運氣,這就是“鬼漁”。

那個姓劉的醫女絕對是張蒼的人!!!不是的話她直播鐵鍋炖自己!

那個劉醫女到底在她鎖骨上塗抹了什麽玩意!這個含着她的巨型動物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舔她的鎖骨!舔完還咽口水!

你體會過被什麽生物叼在嘴裏,然後這個生物還在咽口水嗎!

易桢只能祈禱張蒼馭獸之術了得,不要讓這只巨型生物一不小心把她給吞下去了。

不知道張蒼是非得親手殺了她還是怎麽樣,這只巨型生物并沒有第一時間吞了她,或者用牙齒咬她傷害她,而是叼着她重新躍入海中,不知道是要往哪裏去。

這是正常的爽文劇本嗎。

一般爽文不都是女主賊牛逼,但是大家以為女主是個弱雞,然後女主一波反轉扮豬吃老虎名利雙收,最後再來個比超強女主還強的男主。

為什麽到她這裏就是亂七八糟的奇怪展開啊!

嫁人第一天,郎君逃婚去找小青梅的替身了。

嫁人第二天,小青梅的替身看上了我并且希望我和郎君和離,與她在一起。

嫁人第三天,和郎君談判,自身段位太低,被他說服,覺得給他打工也挺好的。

修行第一天,我是個天才,我學得超快。

修行第二天,因為運動過度肌肉拉傷躺在床上起不來。

修行第三天,被兇獸掠走,嚼吧嚼吧吃了。

???

新手村該出現這種一擊9999傷害的大型兇獸嗎???

爽文劇本不應該是等她修煉成了巨牛逼的修士,擁有普天之下無人能及的美貌,然後出關去吊打其他人嗎?

好好走爽文劇本不行嗎!

空氣越來越稀薄了,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別的姑娘被惡龍叼在嘴裏擄回龍穴都沒事,她不會活活被悶死在這只不知道是啥生物的嘴裏吧?

為什麽要這麽真實!

雖然月亮被驟然聚起的烏雲遮蔽住不少,但是萬方船上的燈火極盛,船上的諸人依舊在兇獸躍起的瞬間看清楚了它的具體模樣。

有龍須,為蛇身,鱗片泛青,出則積雲蔽月,性焦躁不安,易被驅使,正是上古異獸缺月龍蛇。

幾個婢女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面面相觑,說不出話來。

船上的修士已經全數躍起,顯然之前有做過應對這種突發情況的準備。

姬金吾尚穿着一身錦衣狐裘,他平素看着是個華亭世胄的貴人,又因為經常熬夜氣色不佳,像個标準的戰五渣,靠智商來扳回一城的那種。

但此時情況緊急,他是離得最近的那個,幾乎是在缺月龍蛇把人掠走的瞬間就已經出手了。

太平道以符籙為武器,好五行八卦,道派至寶是六魂幡與先天五方旗,因為武器都是丢出去就燒沒了,所以往往一場鬥法就是比燒錢。

對于姬金吾這種把有限的生命投入無限的賺錢中去的人,錢根本不是問題。

他手中接連飛出去數面幡旗,在沒有月色的夜空中劃破天際,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響聲清越,如黃鶴唳空,在空中穿行。

杜常清原本是在主樓等自己的兄長,靠窗站着,只看見缺月龍蛇驟然暴起,不知做了什麽,速度極快,就要重新潛入海中。

這種性格暴虐的兇獸,想來也不會做什麽好事。

杜常清不假思索從窗戶躍出去,手中的驚鴻刀已經出鞘,要斬向它的頭顱。

“常清!”姬金吾眼看自己的弟弟要持刀上前,立刻出聲叫住他:“你嫂嫂在它嘴裏!”

杜常清心中一沉,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兄長。

姬金吾一身華服,被狂風吹得失了莊重,他幽幽懸在半空中,飄然履虛,如蹑煙雲。或許因為離得不近,杜常清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船上的修士一個又一個躍至空中,紛紛開始攻擊那條缺月龍蛇,不給它潛回海底的機會。

圍獵之勢已成。

空中獵獵作響的幡旗驟然燃燒了起來,火光熒煌,華幡間列,在空中張開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将那只似龍似蛇的巨獸架在空中。

“常清,去撬開它的嘴。”姬金吾袖中短刀已經出鞘,他毫不猶豫地一刀打橫割開自己的手掌,鮮血緣着空中看不見的絲線快速蔓延,經過被狂風吹得危險的火焰,瞬息之間就爬滿了整張陣網。

若說之前這條缺月龍蛇還能在巨網中掙紮,現在就只能被凝滿鮮血的巨網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杜常清很清楚缺月龍蛇的具體構造,他在用刀上也可堪稱當世楚翹,輕巧幾刀将這只兇獸的下巴卸掉,果不其然看見一身紅衣的美人被它叼在嘴裏。

她已經暈過去了,緊閉着雙眼,看起來沒有外傷,這條缺月龍蛇只是把她叼在嘴裏,沒有傷害她。

杜常清俯身想去把她抱起來。

天上的雲埃越來越厚。

佛修中有一句佛偈說:“前心作惡,如雲覆月;後心起善,如炬消闇。”

最後一絲淺淡的月色也被厚厚的積雲遮住了。

杜常清還沒碰到她,忽然感覺一陣強烈的震顫。這條缺月龍蛇原本已經被凝滿鮮血的巨網釘死在原地,現在不知為何,仿佛沒有痛覺一般瘋狂地掙紮了起來。

散在空中的幡旗早已化作了火焰,在網中巨獸不知死活地掙紮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缺月龍蛇的青色鱗片固然堅硬,但是在血網中,就仿佛是塊放久了的豆腐。它周身的血肉一片一片被削了下來,還有許多深可見骨的細小切傷抽動着溢出青綠色的血液。

這條缺月龍蛇幾乎要被劇烈的疼痛逼瘋了,瘋狂地搖動着自己身體,想要掙開束縛。可是它越是掙紮,傷口就越深,在某一刻,它痛苦到活生生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甩出去。

杜常清在劇烈的搖晃下勉強抓到易桢的手臂,還沒穩住身形,易桢就整個被甩出去了。

她渾身都是這只兇獸的唾沫,好在沒什麽刺鼻的味道,也沒有腐蝕性,只是滑溜溜的,杜常清根本抓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甩出去。

外面是姬金吾布下的血網。

易桢幸運到穿過每一個洞眼、毫發無傷地落入海中的概率是多少?

被凝滿鮮血的巨網切成斷肢殘軀的概率又是多少?

杜常清一時幾乎不能呼吸,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動了起來。他手中的驚鴻刀直直地斬出去,速度比美人眉睫開合還快,刀光一閃而過,将外面那層凝滿鮮血的利網破開。

易桢在他刀光之後落入海中。

杜常清的刀氣餘韻将海浪分開,易桢落入海中之後,波濤又重新湧了回來,頃刻間她便消失在了海浪中。

離得最近的幾位修士幾乎是與她同時入海,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将人撈了上來。

杜常清遠遠望了一眼,知道她沒有生命危險,便不做停留,足尖在空中一點,有如踏雪尋梅,來到了自己兄長身邊。

姬金吾旁邊已經圍了幾個修士,範汝扶着他,他雙眼微閉,額頭上有薄薄的冷汗,整張臉發白,好在沒有因為反噬咳血出來。

杜常清剛才那一刀斬出去,就是直接在和自己的兄長正面鬥法,因為姬金吾完全沒有防備他,如今反噬得厲害,經脈不知有沒有損傷。

“兄長……”杜常清驚惶不安,站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什麽,覺得自己手腳都是多餘的,只盼着自己兄長沒事,便是将這傷轉放在自己身上也是願意的。

“無事。”姬金吾勉強開口說了兩個字,有些發不出聲音來,後面的話中氣越來越不足:“你做得對,不必自責。”

言語間,幾位修士已經将姬金吾扶回了萬方船上,那邊從海中将易桢撈上來的人也已經到了。

姬金吾擡眼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這些修士都是長久養在姬家的,對他的态度非常敏銳,走到他面前,通報了一句:“禀報郎君,夫人并無大礙。”

易桢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海水雖然将她身上的唾沫全部沖洗幹淨了,但是她頭上的發簪飾品也全被沖掉了,現在一頭長發仿佛海藻一般,稍微粘連在她側臉上,其嬌豔之容、婉媚之态,令人見之難忘。

颉颃樓的婢女在易桢被救上船的第一時間就給她裹上了外衣,她渾身都濕透了,紅衣又最是惹人眼熱,船上大都是壯年男子,一身濕衣服委實不太好。

只是她脖頸上那一片豔紅的細小痕跡遮不住,細密的暧昧紅痕遍布在脖頸和鎖骨上,還延伸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也是,這般國色美人,郎君多親近也是必然。

想必是……朝朝暮暮、夕夕無間。

杜常清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也不知道是在避着誰,心中萬般情感交織,他強行壓下去,像在心頭上紛紛揚揚下了一場大雪。

易姑娘那麽好,兄長想必也很喜歡她。那個陳家的小姐,總歸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易姑娘之前看見他,果然是認錯人了吧。

是該把犀盒中的碎骨給兄長的。

姬金吾忍不住咳了兩聲,萬幸喉頭沒有血腥氣,說:“喚大夫來……”

他正要說去颉颃樓,忽然一眼瞥見颉颃樓被缺月龍蛇撞毀的邊角,臨時改了口:“到主樓去。”

大夫看過之後,也是一樣的口徑:“夫人沒有大礙,已經讓醫女去看顧着了,倒是郎君您要多注意身體。”

今日震傷經脈只是輕傷,嚴重的是他一直作息混亂、濃茶烈酒不離口,又思慮重、久視傷神,現在是正處壯年沒什麽事情,一旦年歲大了,一樣一樣全是催命咒。

杜常清在一旁聽得憂心忡忡,見自己兄長又是一副“有什麽好在意的又死不了”的模樣,忍不住語氣強硬地說:“兄長,你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有的事情延後一點處理也是可以的,你快去休息吧。”

姬金吾忍不住笑。

他從小被教導說他是哥哥,一直把杜常清當成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孩子,現在見這孩子皺着眉頭語氣強硬,不禁有幾分錯位的滑稽感。

杜常清非常嚴肅:“兄長,你不要笑,我與你同歲,不是小孩子。”

姬金吾這才止住笑意,但依舊不把醫囑放在心上的樣子:“是,記住了。”

大夫過來脫了姬金吾的外衣,要給他施針。

他左邊手臂到後背之間的肩胛骨上,有一道奇怪的疤痕。

他們倆兄弟雖然關系很好,但因為父母兩地分居的原因,其實見的并不多,杜常清從未留意過自己兄長肩膀上還有塊疤痕,一時奇怪,問道:“兄長是什麽時候傷到肩膀的?”

那塊疤其實已經很淡了,隐約看得出是燒傷,過後可能抹了不少淡去疤痕的藥物,現在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姬金吾微微閉着眼睛,臉上表情沒有變化:“小時候燙着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杜常清:“母親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事。”

姬家多年前曾經居住在北幽,後來因故前往陽城,此後便定居在陽城開始經商。

彼時陽城還被稱作“萬妖之城”,城內妖異不少,鬼修雜修充斥其間,算是最後一塊不歸人族統領的土地。

傳到姬家老夫人幼時,陽城城主還是某位妖修。那時陽城城內極亂,要登上城主之位,必須有自己的黨羽,且本身實力強橫,足以面對任何明面上的挑戰。

那位妖修城主偶然得了一位美人,美人名字叫彩鸾,有傾城之色。妖修城主非常喜愛她,日日與之歡好,她要什麽就給她什麽。

這麽過了一段歌舞升平、窮奢極欲的日子,妖修城主就被另一位也想當城主的鬼修打到城主府邸來了。

妖修城主的黨羽紛紛趕來支援,他們還擁戴着妖修城主,但是他們希望妖修城主能夠做出點表率,證明他未來會繼續為妖修謀取更多利益。

他們要求妖修城主殺了那位惑亂人心的美人彩鸾。

那時姬老夫人的親姐姐與彩鸾交好,私底下同妖修城主說:“你讓彩鸾服下假死藥,假裝已經殺死了她,把屍體下葬,待姬家的航船出海,可以将彩鸾偷偷帶走,給她一條活路。”

妖修城主當着彩鸾的面答應了,可是他根本沒有給彩鸾假死藥,而是給了她一杯毒藥。

我的美人,就是毀在我手上,也不會給別人的。

姬老夫人的親姐姐早想過了這種情況,為了以防萬一,她早就将從南嶺得到的不死蠱的子蠱偷偷送給了彩鸾。

不死蠱分為子蠱和母蠱,母蠱稱作殘夢仍續,子蠱稱作紅顏再生。

據說母蠱可以使亡者短暫返生,子蠱可以讓人假死,哪怕是假死上千年,也依舊可以再度醒來。

彩鸾用了不死蠱,假裝是服下毒藥自殺,妖修城主果然十分哀痛,厚葬了她,帶領自己的黨羽繼續鬼修的紛争。

一夕之間,陽城就亂了,到處都是沖突與死傷。

姬老夫人的親姐姐被父兄關在家中,等紛争稍稍停歇時,她帶着姬老夫人悄悄去打開彩鸾的墓穴。

彩鸾已經奄奄一息,棺材蓋子上全是她的指甲刻痕。原來妖修城主不信彩鸾是真的服毒自盡,在她假死之後,又給失去意識的她灌了一杯毒藥。

假死狀态下,血液流動停滞,毒藥的藥性揮發的很慢,直到彩鸾被埋進地底,毒藥才真的發作,打斷了不死蠱的效用。

她在地底掙紮,将手指磨得鮮血淋漓,扯自己的頭發,咬自己的血肉,希望能讓毒藥和窒息帶來的痛苦稍微緩解。

此後的事情,陽城修的史書很混亂,姬老夫人也很少對他們兄弟提起,大致是這樣的:

紛争結束之後,鬼修獲得了絕對勝利,推翻了原本的妖修城主,帶着名叫彩鸾的美人登上了城主之位。

鬼修城主沒過幾年就暴病而亡,彩鸾統領鬼修登上了城主之位。

她本是人族,因為長久修習鬼祟之術,形容枯槁,原本盛年時絕美的容貌随之凋零,性格多疑易變,但平心而論,她當城主的那些年,卻着實給陽城做了許多事情。

姬家真正壯大也是在那幾年。

彩鸾生命的最後幾年開始了對妖修的清洗,她懷着徹骨的恨,以對陽城的絕對控制權大肆殺害所有妖修,自那以後,陽城便不再是“萬妖之城”,而是妖修避之不及的不詳之地。

那場大清洗中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姬老夫人的父兄、唯一的親姐姐先後在動亂中死去,姬老夫人聯合城中其他修士,最後殺了彩鸾,才将這場動亂結束。

自那以後,陽城姬家才真正合為一體,提到陽城便是姬家,提到姬家便是陽城。

“母親近些年很多事都不上心了。”姬金吾說,他手掌上的傷口上了藥,如今正在包紮。

杜常清點點頭:“年紀越大越像孩子了。”

姬金吾:“她一直希望能有個孫輩。常清你什麽時候成婚?”

杜常清對這突如其來的催婚猝不及防,結巴了幾句:“母、母親應該是在說兄長你吧,我、我……”

姬金吾擡眼望了他一眼,臉上又浮現了笑意:“你不是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杜常清:“……”

姬金吾道:“你念書念到陽城的地方志時,還寫了封長信給我,說若是當初那個妖修放手,此後便沒有那麽多事了。因此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切不可起執念……”

杜常清:“兄長!”

在一個成年人面前念他小學時的QQ空間發言着實是過于羞恥了。

他臉都紅了,見姬金吾笑得開心,小聲地嘟囔了幾句:“不是誰都像兄長你一樣,一開始就那麽像大人的。”

姬金吾笑了一陣,覺得放松不少,少有的起了困意,對他說:“既然你這麽說,待會兒空着去書房幫我處理一下希夷海那幾條航線的事情,我去休息一下。”

杜常清立刻高興地答應了。

姬金吾目送他出了門,閉上眼睛,随口問道:“夫人是真的沒事嗎?會不會有內傷看不出來?”

大夫說:“不會的。照顧夫人的劉醫女出身自幾百年的醫學世家,這幾年還沒出過什麽岔子。”

姬金吾:“我記得劉醫女是冀州人。”

大夫道:“是。”

“冀州離衮州很近。”

大夫不明就裏,點頭說:“是。”

姬金吾正要說些什麽,忽然有侍衛通報說:“郎君,小郎君說方才有東西忘記給你了,現在遣我送來。”

侍衛将一個不大的犀盒放在了姬金吾身側的桌子上。

姬金吾直接打開了。

那是一盒碎骨。白獺的碎骨。

不知道是找了多久,又是從哪個角落裏辛苦撿出來的。

侍衛悄悄看了一眼姬金吾,見他冷着臉默不作聲,也不知道那盒子裏裝的是什麽,讨賞的吉祥話也不敢說了,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大夫給他上好藥包紮過了,見姬金吾一直不說話,也不敢多嘴,收拾了藥箱,正要默默退下,忽然見他把犀盒合上了,擡眼看過來。

姬金吾:“李大夫念過辛學士那首《瑞鹧鸪》沒有?”

李大夫不知道他怎麽忽然問起這事,小心答道:“‘鄭賈正應求死鼠,葉公豈是好真龍’那首嗎?幼時進學時自然念過。”

“葉公豈是好真龍。”姬金吾把這句詞在嘴裏念了一遍,說:“也是,小孩子不懂事,知道什麽喜不喜歡的。”

雖是這麽說着,他臉上的冷意卻并沒有減少分毫,似乎自己也明白如今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站起身來,把那盒碎骨揣在袖中,往剛才安置易桢的房間走去。

臨要到了,正好碰見劉醫女拎着藥箱出來,她先是行了個禮,随後便壓低聲音說:“夫人睡下了,郎君要去看一看她麽?”

姬金吾站在門前,猶豫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還是轉身走了:“範汝在幹什麽?”

跟着他的侍衛答道:“大祭司在船頭處理方才那條缺月龍蛇。”

姬金吾:“走,去看看。”

侍衛:“郎君方才不是答應說去休息嗎?”

姬金吾淡淡的說:“忽然又不困了。”

侍衛也不敢質疑他的話,低了低頭,勸道:“以後郎君遇見什麽危險情況,讓屬下來就好。郎君乃千金之子,切不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姬金吾沒什麽情緒起伏:“知道了。今日一時心急罷了。”

船頭熱熱鬧鬧的,缺月龍蛇是上古異獸,渾身都值錢。這一趟遇見了這麽個值錢寶貝,還幾乎沒有任何人員傷亡、財務損失,簡直是淨賺一筆啊!

範汝見他來了,先是問了幾句他的身體,知道沒什麽大礙就放心了,笑眯眯地說:“聽說缺月龍蛇的眼淚可以與幽冥通信,你知道怎麽能讓它流淚嗎?”

這條缺月龍蛇還剩一口氣沒咽下去,身子血淋淋的,要漸漸冷下去了。

姬金吾笑道:“聽說而已,并無證據。我還聽說‘範郎多情,能感冥契’呢。”

因為郎君來了,聚在缺月龍蛇頭部的人散去不少,只餘下幾個侍衛,其餘的都去看分解蛇尾了。

範汝搖搖頭:“也不算聽說吧。是看《搜神記》寫的,‘幽冥唯有淚,可以傳于人世,淚痕皆血,血皆淚痕’。”

姬金吾:“……”

姬金吾:“《搜神記》是杜撰的,不是真事,你應該知道吧?”

範汝笑嘻嘻的:“《搜神記》上寫,中洲有個人,因為被娘親嫌棄過于貌美,所以他娘親把他的臉皮撕了下來,給他畫了個鬼臉裝上去。我覺得這本書還是挺可信的。”

姬金吾這下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見範汝把各種催淚的法子都用了一遍還是沒結果,忽而問:“你身上帶刀沒有?”

範汝扔了把刀給他,姬金吾正反甩了甩試手。他手掌上的傷口剛包紮好,這麽一動又隐約滲出血來。

範汝也不勸他,悠悠說了一句:“千裏至此,本為姻盟。娶了個美人你怎麽還不高興上了。”

姬金吾皺眉道:“我沒有不高興。”

範汝聳聳肩,沒反駁他。

姬金吾問:“你準備了什麽裝它的淚水?”

範汝遞了個青色的罐子給他。

姬金吾接了過來,右手拎着那柄刀,忽然一用力,直接将手中的利刃紮進了跟前巨獸的眼睛中。

這條缺月龍蛇已經要死了,被劇痛一刺激,身子再度痙攣了一下,眼中兇态畢露。

但也只是那麽一小會兒,要不了幾個剎那,它的眸光就完全熄滅了,眼角依稀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大股大股的淚水砸下來,頃刻間便将範汝那只青色的罐子裝滿了,餘下的淚水溢出來,沾濕了姬金吾的衣袍。

他毫不在意,把罐子遞給範汝。

可正是這片刻時間,那罐子裏的晶瑩淚水已經完全變作了淋漓鮮血。姬金吾滿手的紅色血痕,他手上的那柄刀也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血淋襟袖。

幽冥唯有淚,可以傳于人世,淚痕皆血,血皆淚痕。

姬金吾長出一口氣,兩邊的燈燭将變幻的光影投映在他臉上,剎那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皺着眉頭。最後他看了一眼手上鮮血淋漓的刀,将它放了回去。

易桢其實早就醒了。

她只是因為短暫的窒息暈了過去,沒有收到任何外力傷害,她身上又有無間蠱在起作用,換了幹淨衣服,在床上稍躺躺就醒了。

然後她發現有人站在她床前簾帳外。

不是醫女,這是個男人。也絕對不是大夫,她天天見那幾個大夫,早和他們混熟了。

應該是姬金吾吧。

屋子裏靜悄悄的,她有點頭暈,睜不開眼睛,身上沒什麽力氣,便試着喚婢女要熱水。

沒有人應她。

易桢又趴着閉了會兒眼睛,方覺得身上漸漸有了氣力,要撐起身子掀開簾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忽然察覺有人掀起簾帳進來了。

她被人攙扶着坐了起來,一盞熱茶喂到她嘴邊,她抿了一口,覺得整個人瞬間活了過來。

然後她側頭看見了張蒼。

易桢:“……”

應該不是在做夢,誰會夢見張蒼那種變态啊。

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這裏好像是姬家的主樓。

別吧。姬家那個雙胞胎弟弟不是在船上嗎,不太可能被張蒼團滅啊。別吧。別吧。真的別吧。

姬金吾雖然有一些些小毛病,但和張蒼比,那區別還是天上地下的。

“怎麽了?太久不見看傻了?”張蒼轉身把茶盞放回去,見她還愣在原地,俯身摸了摸她的頭,笑道。

易桢才看見他身後倒了一地的小丫鬟。

不會是那個劉醫女下的手吧,她應該沒狠心到把人全殺了給她主子騰位置調戲姑娘吧?

你們別死啊,堅持一下,我要是能活着馬上喊人來救你們。

易桢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發抖的沖動了,她看見張蒼笑就覺得他要掐自己脖子了,總想找個什麽地方躲進去。

講實話張蒼其實長得挺好的,有點男生女相,明明年紀不輕了,但是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換個女裝去競選花魁絕對能選上。

易桢覺得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能今後都要對男生女相PTSD了。

“你抖什麽?”張蒼笑得很燦爛,眉眼中仿佛有暖陽照耀。

易桢咬着牙控制住自己不要往後退,仰起頭,盡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僵硬:“你怎麽在這裏?”

“想你了。”張蒼摸了摸她的臉,甜言蜜語張口就來:“長那麽好看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啊?”

易桢:“……”

易桢:“你別這樣,有什麽事情好好說,我害怕。”

張蒼的手開始往下滑,滑過她的脖頸,指尖在那些豔麗的紅痕裹上一一掠過:“姬城主正值血氣方剛之年,他又不是不識趣的人,佳人在側,難免心旌搖曳。”

易桢:“……”

她這是被性騷擾了是吧。她還沒有反抗這個選項對吧。

張蒼已經靠得很近了,一擡手就可以掐死她了,聲音放得很低,卻奇怪地有聲嘶力竭的感覺:“他偷我的東西,真是該死啊。”

易桢仔細觀察了半天,覺得他今天來應該不是要殺她,不然也不會這麽久都不動手:“那個……他确實是明媒正娶娶我過門的……”

張蒼的手已經伸到她腰間,把她整個人攬到自己懷裏來了,繼續附在她耳邊耳語:“農夫去偷蜜蜂的蜂蜜,難道還要贊美農夫的勤勞嗎?”

你這個比喻和姬金吾那個碩鼠的比喻還挺神似,你們倆要不要認識一下,說不定互相引為知己,就不用整天惦記着搞死對方接手對方的勢力範圍。

他的動作非常溫柔,像是情人間的親昵,把她扣在懷裏不讓她動,見她渾身僵硬,還故意去撫摸她的手:“怎麽?現在不認我這個師父了?”

易桢:“……”

那個,不會在我夢境沒看見的地方,您和原書女主搞過師生戀吧。

在這個某種程度上長得比她還好看的男人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裏之前,易桢毅然決然攔住了他的手,非常誠懇地對他說:“你要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太難受就多喝熱水。”

甩了我吧甩了我吧求你了。

張蒼忽然笑了:“剛才還怕得發抖,怎麽忽然不怕了,還敢來攔我的手?”

剛才怕你主要是怕你殺了我,現在發現你還可以先奸後殺,頓時覺得單純被殺沒什麽好怕的了。

易桢哆哆嗦嗦地回嘴:“你之前恨不得見面就殺了我,現在也不想殺我了,可見人是會變的。”

張蒼輕笑了一聲:“伶牙俐齒。不想殺你是因為你現在變得有用起來了。”

媽的,“有用”真是好可怕一褒義詞。

易桢偷偷瞄門口,試圖估計自己能不能一秒跑到門口,随口敷衍道:“怎麽說?”

“現在要是有人出三千萬金铢殺你,”張蒼說:“我都不會答應。”

易桢:“……”

她是不是該禮貌性地感動一下?

易桢:“那個,謝謝啊。”

易桢:“所以你今天是不打算殺我是吧?”

易桢:“有什麽事情我們快點說,能不能行我一定立刻給你答複,主要是我丫鬟躺地上看着快死了,我覺得她還能搶救一下。”

張蒼笑出了聲,他原本是從後攔腰抱着易桢的,現在把頭抵在易桢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氣味。

易桢:“……”

以前說姬家郎君您輕佻,真是錯怪您了。

“真是讨人喜歡。”張蒼把她按倒在床鋪上,“我之前還在奇怪,姬家那對兄弟,他們的眼神怎麽像是要把你的衣服給扒了……現在看來,我也想。”

易桢:“……”

你這是什麽奇怪的攀比心啊!!!放開她啊!是真男人就去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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