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
好問題。她也不知道呢。
當我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人的問題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反問回去。
于是易桢一邊手腳飛快地穿外套,一邊反問:“郎君又是來這裏做什麽的呢?”
姬金吾答得倒是很快:“找你。”
易桢:“……”
她才不信呢!
現在的情景有點像大家互相約好去健身房之後又在火鍋店相遇了,大不了湊個桌一起心虛地快樂呗,就別說“我不是來快樂的我是來找你的”這種騙人的話了。
她要是男人她就心甘情願被青梅姐姐睡了。快樂的事情又不嫌多。
青梅姐姐的大保健真的爽到爆嗚嗚嗚,她骨頭都酥了,她要是姬家郎君她也選這個小青梅。
易桢也不想戳穿他把話題重新引到自己身上來,外套一穿好,立刻就要下床穿鞋準備跑路。
姬金吾大概全程都沒看懂她要幹什麽,幹脆直接問了:“你現在又急着去做什麽?”
易桢把鞋套上,跳到床榻下,幹脆地回答:“跑路。”
“你見過阿青了?”
易桢點點頭:“她人挺好的,我同意這門婚事,你娶她的時候通知我一下,我自己會走。”
她穿的是曲裾,步子大不起來,走出去沒兩步就被抓住手臂拉了回去。
姬金吾眉頭微微皺起來,眼神定在她睡亂的發髻上,很不贊同的樣子:“我沒有要娶她。”
易桢:“……”
媽的渣男。
你今天要是坦坦蕩蕩地承認了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易桢:“你別這樣,我沒有別的目的,我真的同意這門婚事……”
“我不同意!”忽然一個女聲插了進來。
青梅姐姐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左手拎着一個藥箱,臉漲的通紅,噔噔噔地跑過來,刷的把易桢的手搶到自己懷裏來,怒視姬金吾:“你幹什麽!”
易桢:“……”
等一下,劇情是不是哪裏不太對勁。
青梅姐姐攔在易桢身前,她肩膀在微微抖動,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面前這個男人,還是因為過于生氣:“我先來的!”
姬金吾看起來并不想和她糾纏,也沒打算和她理論,對着易桢說:“回去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青梅姐姐堅持不懈地擋在他們倆之間:“凡事要講先來後到的啊,偷別人東西是不對的!”
姬金吾今日份額的耐心已經用完了,他和杜常清的身高是差不多的,越過阿青,一把抓住自己妻子的手臂,想牽着她就走。
阿青根本不放手,把易桢另一只手臂緊緊抱在懷裏,已經開始嘤嘤嘤哭起來了:“阿桢不要走!我好辛苦才找到你的!”
易桢:“……”
等一下。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為什麽。為什麽這部戲裏拿渣男劇本的,好像,是我?
姬金吾終于擡眼給了阿青一個眼神,語調平靜無波:“碩鼠辛苦找來的糧食,也是偷的。”
喂,這就是花花公子的世界嗎。這麽楚楚可憐的好看姑娘在他面前哭啊,他仿佛在看一塊石頭。
一邊阿青自己的婢女畏畏縮縮地去拉她的袖子:“青姑娘,那确實是姬家的夫人,你不要和姬家郎君頂嘴了……”
阿青不敢置信,含着淚去問易桢:“真的嗎?你已經嫁給他了嗎?我已經來晚了?”
易桢如芒在背,硬着頭皮點頭。
她手上的力道漸漸放松了,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沒底氣:“那你們……那你們什麽時候和離啊,和離之後能不能……”
婢女在她身後,滿臉驚恐,出聲打斷道:“青姑娘!”
姬金吾一把将易桢拉到自己身邊來,牽着她的手就走,扔下最後一句話:“看好你家主子。”
易桢已經完全懵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被他牽着,步子根本跟不上,只好走着走着開始小跑起來。
“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你不娶她嗎?”易桢邊跑邊小聲問。
姬金吾回答得很幹脆:“不是。”
易桢:“那你新婚之夜跑路,不是因為她?”
姬金吾:“……”
姬金吾:“她是蜃。”
易桢恍然大悟:“哦,她是那位青梅的替身!”
姬金吾覺得哪裏不太對:“……”
易桢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那個,要是你還有別的姬妾,可以一次性全部介紹給我……”
姬金吾:“閉嘴。”
他語氣很不好,約莫是不太高興。易桢沒敢再問了,怕惹他生氣直接被扔下海喂魚。
這位姬家郎君看起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易桢又來到了姬金吾住的主樓。
這次她依舊沒能得知主樓牌匾上題的字是什麽,草草掃了一眼,就被拉了進去。
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麽奴婢仆從,池館清疏,花石幽潔,甚至走着走着,本來跟在姬金吾身後的那幾個侍衛也不見了。
他們來到了一間卧房,屋子裝修得極為奢麗,金玉煥然,床邊束着整整三十重簾帳。
易桢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不要再抓着自己繼續競走:“你要是喜歡哪個姑娘,你直接告訴我,我真的可以立馬就走,你要是願意我甚至可以把我的身份換給她,只要你給夠錢……”
然後她就被扔到床上去了。
易桢:“……”
橋豆麻袋。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好在姬家郎君并沒有想上床的意思,只是站在床沿,居高臨下地問:“易姑娘,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
“你為什麽要選擇嫁到姬家來?”
易桢覺得躺在床上和他對話太過詭異了,站在床上又可能會碰到頭,于是坐起來,認真答道:“我的選項裏只有你。”
不然難道選嫁給軒轅昂被魔修強暴?或者逃婚被當場抓獲?
姬金吾冷笑一聲:“選我可得不到什麽。”
易桢:“選你不是為了得到什麽。”
是為了活命。
姬金吾起初是打算來敲打敲打她的,讓她別針對常清下手,不然現在就殺了她,新婚暴亡一個夫人,他姬家還是負擔得起的。
連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穎川王都在她的鼓掌之中被愚弄,姬金吾對自己那個修無情道的弟弟能堅持多久着實沒信心。
這是他的底線。你有什麽目的暫且不論,和他姬金吾玩心機可以,他還挺喜歡和聰明人玩玩的,但是別把手伸得太長。
然後姬金吾發現她好像确實沒有針對常清。
她針對所有人。
剛才姬金吾還無法理解那只蜃,現在見她跪坐在床上,容貌如瑩瑩寒玉,雙眸仿佛秋水凝成,仰着頭看着他,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選你不是為了得到什麽。”
确實是個極其難得的美人。
又聰明又好看,瓊英膩雲,惹人憐愛。
易桢人都傻了。
不是,他為什麽把簾帳放下來了。不是,他為什麽上床了。不是,他怎麽還握她的腰啊。
這個時候應該不是要測量腰圍做衣服吧。
簾帳放下來之後,視野範圍內就驟然暗了下來,現在本來也是夜晚了,月出東方,微瀾倒浸玉浮圖,正是掀開簾帳與美人共度良宵的時候。
易桢被壓倒在床上,他床上用的不是軟枕,是一方青玉質枕芯。她頭上的發髻本來就不太端莊了,這一下子直接散掉了,玉釵斜飛出去,和玉枕相擊,發出好聽的聲音。
“夫人既然這麽遺憾新婚之夜未能圓滿,現在也不遲。”姬金吾聲音壓得很低,微微撐起身子,沒有把重量全壓在她身上:“滿意了就給我少勾搭旁人,明白嗎?”
易桢:“……”
滿意?滿意什麽?車速慢一點她要被甩下來了啊!!您那麽自信她有被誘惑到啊!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好刺激啊!!
易桢在美色中掙紮了好一會兒,終于決定自己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和美男子睡覺:“我們之間的溝通好像出現了誤會。”
“什麽誤會?”姬金吾用指腹在摩挲她的手腕內側,很漫不經心的樣子,呼吸間溫熱的氣息一點一點拂過她鬓邊的細碎發絲。
他的頭發全部束了起來,眼眸低垂,鴉羽色的瞳孔暗沉沉的,最深處好像随時會燒成烈火。
真好看,有錢有貌還活好,只可惜有主了。
易桢被他壓制得動彈不了,連起身推開他都做不到,只好仰躺在床上開始講道理。
易桢:“我提起新婚之夜,是因為知道你已經有了非她不可、不惜千裏奔襲的心上人,你并不喜歡我,不必為了維持虛假的夫妻關系而進行一些沒必要的活動。我并不為新婚之夜感到惋惜,我只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易桢:“我提起你的姬妾,也絕對不是因為嫉妒或者欲擒故縱,我對你自由意志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沒有異議,并且很願意配合。”
易桢:“我真的沒有任何目的,一定要說的話,我想活着,我從張蒼那裏逃出來因為他要殺我,從軒轅昂那裏逃出來也是因為他要殺我,來姬家因為除了嫁到姬家來,沒有別的從他手裏逃掉的辦法了。”
姬金吾的動作一滞,語調上揚,開始質疑:“穎川王娶你為正妻,是為了殺掉你?”
你看,很多虐文的狗血劇情都是因為不好好溝通導致的,有那個時間喊不要不能好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嗎。
易桢:“……我們一定要以這樣的姿勢講正事嗎?”
姬金吾:“……”
他起了身,重新束起床邊的簾帳,似乎覺得悶了,将窗戶推開,坐在桌前,往杯子裏倒了茶:“說吧。”
易桢還在床上摸來摸去找自己的玉釵,她頭發全散開了,衣服又因為在兩張不同的床上和不同的人滾了幾個來回顯得松松垮垮的,簡而言之,看起來不是很适合談正事。
易桢:“……”
雖然但是,為什麽渣男劇本在我這裏。
她應該拿“好好修行天天向上”的正能量劇本,而不是每天在漂亮姐姐床上玩物喪志。
姬金吾出聲的時候,易桢依舊沒找到那只玉釵,天知道它飛到哪裏去了,于是她只好就這麽披散着頭發坐在床沿:“也沒什麽好瞞着你的,事情是這樣子的。”
茶壺裏依舊按他的喜好,準備的是濃到發苦的茶,難得還有些燙,從喉管一路滾下去,心口都熱起來了。
因為是新婦,她依舊穿着一身的紅衣,坐在月白的绡帳下,肌膚白膩,仿佛月下聚雪。
“軒轅昂喜歡的是我的親妹妹——也就是那位暴斃的寵妾,她叫易白。他之所以娶我,因為我長得像我妹妹,他把我當成她的替身。”
姬金吾十分冷漠地說:“議婚整整三個月都不逃,說明你已經接受了這一點。”借口不成立。
易桢:“……”媽的這人不好糊弄,總不能告訴他前後矛盾是因為這具身體的芯子換了個人吧。
“我之所以逃婚,是因為當時得知我那位親妹妹其實并沒有死,她是得了重病,治她病的辦法就是把我的眼睛骨肉全部換給她。”易桢說:“得知這一點之後我就決定跑了。”
姬金吾這下倒是沒挑出什麽邏輯問題,沒有說話。
易桢幹脆把整件事都圓起來:“張蒼要殺我,是因為我刺殺軒轅昂的時候,我那位親妹妹碰巧‘去世’了。軒轅昂為了把我留下來當替身,對外宣布刺殺他的刺客已死,張蒼認為我是故意假死叛逃師門。”
姬金吾客觀評價:“巧合有點多,任何一個地方時機差一點,你現在就死無全屍。”
易桢反正是不打算改這套說辭了:“對啊。”
姬金吾喝了口茶,忽然擡眼望了過來,聲音不大:“既然如此,你是打算脫離師門對吧。”
易桢不明就裏:“是的。”張蒼那種瘋子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
姬金吾淺淺地笑了一下:“你殺了張蒼,我就相信你。”
“按你目前的說辭,你不殺他,他遲早要殺了你。”姬金吾将手中的瓷杯放下,饒有興味地看向她:“現在不是你幫我殺了他,是你必須求我幫忙殺了他,不然你是活不下來的。”
易桢:“……”
等、等等!這件事情的邏輯是怎麽繞成這樣的!
最開始他們之間膠着的交易不是“她幫忙殺了張蒼,他給藥”嗎?
什麽時候變成“她必須殺了張蒼才能活下來,她得求他幫忙”的?
哈?
易桢開始思考人生,她到底為什麽要和一個看起來很聰明實際上也很聰明的男人掰扯邏輯。
紅衣美人神色有些許茫然,坐在他的床榻上,腳着不了地,鞋子方才不知道蹬到哪裏去了,脖頸上豔紅的蠱紋消退了一些,遠遠看去像是一串深深淺淺的吻痕從衣領中延伸出來。
若是真的吻痕,那她的丈夫應該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吧,這麽細碎的痕跡,必定是抱在懷裏一寸一寸親近過去的吧。
姬金吾說:“我建議你直接聽我的,就算如今你僥幸從張蒼手裏活下來,将來你要面對的可還有北戎的穎川王,若是真的要你的骨血才能救他的愛妾,我看你一個人也活不了多久。”
易桢眉眼嚴肅:“怎麽說?”
姬金吾:“反正都是被人利用,在他們倆手裏你還得丢了這條命;不如直接投靠我吧,我能保證你活着……被誰利用不是利用呢?”
好有道理。
她一時分辨不出來是真的有道理,還是眼前這個男人段位太高、洗腦能力太強了。
颉颃樓裏的新房估計是這位姬家郎君親手布置的,內部形制和他自己的卧房八九不離十,甚至窗邊的屏風都差不多。
那是一扇琉璃屏風,晶瑩明澈,上面镂刻了一百三十種鳥雀,居中一只鳳凰,栩栩如生,遠視若真。
屏風離他不遠,月光通過琉璃打在他身上,逆着光,他看起來非常不真實,倒像是月夜從幽冥之中歸來的亡魂。
易桢:“說實話,我已經想答應你了。但是我覺得現在最好說清楚,你到底要怎麽利用我?”
姬金吾挑了挑眉,他擡起手,淩空寫了幾筆,随後易桢便聽見有什麽東西擦着錦被飛到了他手上。
她剛才沒找到的玉釵。
姬金吾和軒轅昂一樣,修的都是太平道。事實上,這個世界絕大多數高門大族修的都是太平道。
用游戲語言翻譯一下,太平道在打鬥中輸出極強,暴擊率極高,且易速成、平日花在修行上的時間不需太多。唯一的缺點就是:裝備貴,燒錢多。
顯然對于姬家來說,錢的問題不是問題。
姬金吾把手裏的玉釵扔向了那扇屏風。
琉璃制的屏風很薄,應聲而倒,屏風上的鳳凰砸在地上碎成數塊。
易桢不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麽,驚疑不定地看了過去。
鳳凰破碎的剎那,屏風上定格的其他鳥雀立刻從屏風上飛出,羽翅相觸,清嘯滿屋,頃刻間便都從打開的窗戶飛了出去,在月下化作道道孤影。
侍衛急促地敲門:“郎君?”
姬金吾已經重新靠在了椅子上,換了杯新茶:“無事,夫人不小心撞倒了屏風,喚人來打掃吧。”
易桢:“……”
外面侍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姬金吾擡頭看向她,淡淡地說:“這麽利用。”
歐克,職業背黑鍋呗。
這件事情的後續還是蠻尴尬的。
因為大家都聽說夫人不小心把郎君房中的屏風打碎了,墜其一鳳,其餘祥物一百二十九種頓之飛去。
至于那麽大晚上夫人為什麽會在郎君房裏,大家都理解。
易桢:“……”
你們理解個毛線!
第二天阿青姐姐偷偷跑來颉颃樓找她玩,她倒是沒往深夜頻道想,而是捧着易桢的手,眼淚汪汪地說:“他是不是打你?”
易桢:“……”
倒也不必往法治頻道想。
易桢幾乎把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修行中去了,她大約理解了什麽叫做弱肉強食,實力不強只配當棋子。
以及,美貌并不是一張很強的牌,對于姬金吾這種人來說啥也不是。
他這種人并不會因為你是個好看的姑娘而少捅你一刀。
好想念他那個修無情道的弟弟啊。
那種稍微一逗就臉紅心跳渾身僵硬的才是簡易模式吧。
易桢着重修習的是輕身術,用武俠小說的術語來說,叫“禦劍”,就是腳底下踩把劍就可以在天上地下飛來飛去。
短時間內和別人旗鼓相當地對打肯定是不現實的,還是多學習一下如何快速跑路。
遺憾的是,小和尚對這門術法也不是很精通,他比較擅長和別人打架。
易桢最後把颉颃樓的侍衛拉來教輕身術了。
其實這個世界各種不同的道派很像現實生活中不同的專業。就是小學初中乃至高中學的東西都差不多,到大學階段才開始細分成不同方向。
顯然剛開始修行兩天的易桢就算是隐生道的天才,也還沒有資格拿大學課本。
這個世界的修行水平是用品制來衡量的。絕大部分修士都屬于下三品,易桢現在也在這個段位裏。
下三品之後就是中三品,中三平俗稱異名三境,姬家郎君和軒轅昂就處于這個段位。
說實話,姬金吾看起來完全沒有花時間在修行上,能有這個段位真是天賦異禀。
中三品之後就是上品五境,姬家郎君那個雙胞胎弟弟處于這個品階,他再往後修行,就不再稱修士,而算作真人,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道號。
比如樂陵道的楊朱真人,楊朱就是他的道號。但是我們一般不叫“楊朱真人”,而是稱他為“楊朱道人”。
別問為什麽,易桢也不知道,問就是約定俗成。
侍衛大哥,我們姑且叫他小陳,因為他姓陳,而且年紀不大,據說對輕身術很有一套自己的見解。
易桢最開始學習禦劍輕身,拿出一把帶着鞘的劍,小陳都驚呆了,小心翼翼地問:“夫人,您知道禦劍的時候,劍要出鞘的吧?”
易桢當然知道。
但是本着上課的時候不要和老師頂嘴這條原則,她還是毅然而然把劍鞘扔到一邊去了。
阿青姐姐也毅然決然把劍鞘扔到一邊去了。
她的劍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送的,劍鞘上嵌滿了珠玉寶石,劍身猶如銀練,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只名叫阿青的蜃顯然覺得易桢已經嫁人了不是什麽不可逾越的障礙,整天黏着她培養感情,她甚至還信心滿滿地對易桢說:“只要鋤頭揮的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據說是她以前在醉歌樓的一位前輩教的,那位前輩成功嫁入高門,熬死主母,自己上位。
只不過那位高門浪子最先是愛上了前輩的姐妹,前輩是先一鋤頭把自己姐妹挖倒,然後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易桢:“阿青,我覺得你不應該拿這麽鋒利的劍。”
阿青和小陳同時看向她。
易桢非常含蓄地說:“待會兒萬一不小心從劍上掉下來,把臉劃傷了就不好了……”
小陳一個哆嗦,立刻把劍鞘重新給她裝上了。
修行的最開始并不如人意。
阿青跟着易桢學隐生道,她本來就是學着玩的,主要是來陪易桢,易桢在看書,她就趴在書堆裏睡覺。
易家帶來的婢女認為她是在找和郎君的共同語言,對她開始修行這件事情喜聞樂見,她去練習禦劍的時候,幾個小丫鬟就蹲在後廚給她炖各種湯,甚至還商量着搞出了各種甜品。
這簡直是高三待遇。
只不過易桢是直接從幼兒園跳級來念高三的。
侍衛小陳非常盡職盡責,而且作為一個直男他非常簡單粗暴。
易桢拜托他采取效率最高的教學辦法,于是他就把易桢和阿青帶到一個山坡上,提溜着她們禦劍飛到半空中,然後,松手。
被扔下去的時候,易桢都愣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半空中的劍上了,阿青已經在摔在山坡旁邊的坑裏了。
正當她安慰自己至少劍能浮得起來的時候,她腳下踩的劍開始向山坡下滑行。
你們見過流星嗎?
易桢當過。
對了,先不要質疑為什麽一條船上有山坡這種玩意。
姬金吾給的解釋是:頂樓空着也是空着,造個園子解悶。
易桢跟不上他們這種有錢人的思路,但是她大約是暫時有了一個空中花園。
好有錢,好喜歡。
摔了一天的跟頭之後,易桢勉強可以禦劍飛上幾個來回了,小陳很高興,他說按這個進度,易桢應該能在三天之內學會。
易桢之前刷鴻蒙水鏡,看見說一般的修士學禦劍輕身要學三個月,她覺得自己大約真的是個天才。
天才易桢第二天起不來床,翹掉了小陳老師的禦劍飛行課。
她不是故意的,她渾身使不上勁,肌肉又麻又痛,本來她醒了之後打算克服一下困難,爬也爬過去上課,結果一站起來,兩條腿各走各的,根本出不了門。
其實昨天晚上易桢就開始覺得渾身酸痛,但是她太累了,結束修行之後只想吃飯洗澡睡覺,根本沒有管自己身體傳遞的危險信號。
于是她又見到了那幾個大夫。
那幾個大夫大約也不想見到她。
大夫們這幾天一直在鼓搗白獺髓,據說這個治蠱紋的方子很偏,也不知道姬金吾是從哪裏挖出來的。
而且把白獺髓和玉、琥珀屑一起搗成糊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郎君在就好了,我們這幾天搗玉髓搗得昏天黑地的。”因為基本每天都能見到易桢,易桢這人還特別尊重大夫,幾次之後大夫都開始和她唠起嗑來。
“小郎君?是郎君的同胞弟弟嗎?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呢?”易桢痛得呲牙咧嘴,努力扯起嘴角笑:“辛苦了辛苦了。”
“職責所在,不辛苦。”大夫手裏忙個不停:“小郎君還沒和夫人見過嗎?按禮數不應該啊。”
易桢心想,見是見過,上次見面我在床上扒拉他來着……
被自己嫂子扒拉,這種尴尬的場景大約能進那老實孩子人生重大尴尬事故前十……
“小郎君前天夜裏連夜離開船了,說是發現了上古異獸的蹤跡,去練練手。”另一個大夫說:“去之前還來問我們有沒有缺的藥材,反正他也是順路。”
哦,說到上古異獸,就必須介紹一下這個世界的具體世界觀。
《陰符經》中記載,人族興起之前,五洲三海之中存在着許多強大的種族,彼時天地之間清氣充盈,任何生靈都可以于大道上有所成就。
那些強大的種族對清氣極為敏感,人族根本無法比拟,人族只是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小角色。
據說那時其他種族的高階修士甚至有撕裂鴻蒙混沌之威,粉碎諸天時空之力,包羅大千萬象,轉化陰陽五行,無所不能,俨然若神。
然而在某個時間點之後,天地之間的清氣忽然迅速減少,那些習慣于生活在充沛清氣中的種族随之迅速滅絕。
這麽滅絕了一陣子,就只剩下人族了。人族內部的修士分裂成了不同的方向,各自發展起了自己的道派,開始用不同的方式最大化利用天地之間所剩不多的清氣。
這就是現在的不同道派。
但是清氣确實是不多了,能夠感知到清氣進行修行的人大大減少,修士們也無法再像前輩那樣擁有那麽強大的力量。
最後一批經歷過輝煌的修士看着自己的弟子,紛紛嘆惋“當此末世,大道衰微”,可是這一切變化都是不可逆的了。
那些曾經很強很厲害,現在滅絕得差不多只剩下幾十幾百只蟄居深淵荒林的種族,就被稱作“上古異獸”。
“小郎君性子很好的。”大夫對易桢說:“或許只是閉關太久不通人世,所以沒想到來拜會夫人。”
易桢随口應了一句,注意全放在自己腿上,她不想曠課,想繼續學習。
“對啊,小郎君來的時候,我們正在探讨給夫人您治傷的方子,他還問起您。可能就是一下子沒想到要來見見夫人。”
“哦?問起我什麽?”易桢擡起頭,來了興趣。
“當時郎君還沒有尋來白獺髓,我們自然在探讨有沒有其他方子可以抹去夫人身上的蠱紋。”大夫說:“小郎君問了一句,才知道這件事。”
“阿青上次說舒痕膠可以拿來試試,萬一可以把蠱紋消掉呢。”易桢說。
“不行的,不能試。”大夫立刻出聲阻止:“舒痕膠拿去消除蠱紋會造成燒傷,蠱紋是抹掉了,那大片的燒傷也不好治啊,而且還是那麽脖頸那種地方。”
易桢懵了一下,随後慶幸沒有試過舒痕膠,再次在心底囑咐自己:沒有醫囑不要瞎用藥。
用過藥之後,下午易桢還是爬去上課了,小陳老師高度贊揚了她身殘志堅的精神,然後給她上了一節理論課。
易桢:“……”
誰要上理論課啊!而且小陳老師根本不會上理論課啊!他說上理論課就是你回去休息休息看看書的意思!
易桢不想休息。
誰知道未來姬金吾要她背什麽鍋。但想一想,要足夠他休妻再娶的鍋,估計足夠沉足夠黑。
易桢只想變強。
虛假的美貌,真實的實力。
被身體和老師雙重勸退的易桢含恨回去背了半本書。
她背到大晚上,覺得頭昏腦脹,于是告訴了婢女一聲,獨自到颉颃樓左邊那個很狹窄的小走廊去吹風了。
過了月中,月亮的光輝便一日減過一日了。
淡月侵檐,冷風拂面,萬籁俱止,河漢澄明,易桢望了會兒海面,覺得腦子清醒了許多,正要回去繼續背書,忽然看見走廊的另一邊似乎隐約站着個人。
月亮的光芒就算不盛了,也能依稀辨認出他的身貌。
一身白衣,月下袍袖飄舉,風致翩然,恍然若神仙中人。
姬金吾那位同胞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