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臨近華山的鎮上,有個李員外。
李員外做的是藥材生意,家大業大,身寬體胖,父母雙全,唯有膝下一個幼女是年近四旬才得,一家子将她寵如掌上明珠。
楊蟬坐到他家屋頂時,這一家子正好在吃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不是冤家不聚頭,還是那對黑白無常,又一次出現在她眼前。
“楊蟬,怎……怎麽又是你?”白無常已經有些無奈了。
楊蟬問道:“這屋子又要死人了?”
“是……”
“是誰?”
“那家的小女兒。”
“我看着她好好的,怎麽會死?”
“等會她吃着湯圓就會被噎死……”
話音剛落,幾碗湯圓被端上桌子。
黑無常立刻道:“楊蟬,你不會幹擾我們的公務吧?!”
“不會,”楊蟬冷漠地說,“你們做什麽,與我無關。”
與此同時,屋裏亂作一團,看來那孩子噎住了。
“那,我們也該辦差了。”語畢,無常們做了個揖,便進入屋內。
于是,便聽哭聲一片。
楊蟬聽那胖子的父親怒罵道:“看看你這天殺的幹的好事……我早告訴過你,報應啊!只可憐了孩子……前年武兒莫名淹死,去年同兒摔下樹而死,如今卻是連最後一個孫女也保不住了……這下,我們李家絕後了,真的絕後了呀!!”
李員外任他父親訓話,只是哀嚎痛哭。
他們哭了半夜,可惜人死不能複生。胖子失魂落魄地坐在臨時搭建的靈堂前,他的妻子抹着眼淚哭哭啼啼。他的父親還在嘀咕:“罪過呀……罪過呀……”
忽然,陰風襲來,滿廳堂的人,皆東倒西歪沉沉睡去。只留下一個李員外,驚詫中直起身:“秀秀,是你回來了?!”
“回魂要等頭七夜,你現在急什麽?”
有人踏着陰風而來,一襲白衣随風蕩起。
“看清楚,我可不是你兒!”
站在楊員外的眼前,是一名面容森冷的女童。
“你是什麽人?!”
“我?呵呵……”楊蟬冷笑道,“十九年前,你跪在我的泥像前求取萬貫家財時,可不會管我是什麽人。”
李員外細縫一條的小眼睛轉了轉眼珠,并未想得起他當年是拜了誰。
楊蟬替他繼續道:“也是,你每年上香,這也敬那也敬,求的神佛太多,怎會知我是誰……不過你家之事,這十九年來,我一清二楚。你總共生有六子,一子死胎,兩子初生便早夭,留下三個寶貝疙瘩,最後還是留不住。你可知是為何麽?”
李員外心思一明,出口道:“你……難道是你在我家作妖?!”
“妖?呵呵……妖也不屑于害你。十九年前你跪在我廟中,求的是財,卻是不義之財!如今,你家大業大,這願,準麽?”
“這……”李員外垂首,“準……可是……”
“可是什麽?有得必有失。難道你心術不正,還要一世順遂、兩相兼顧麽?想想你這些年,賣了多少假藥材,害死多少條人命,你才死六個子女,已是便宜了!”
那胖子當即跪下,眼淚順勢而出:“大仙!我錯了,我錯了!我現在,只要我家小女回天,其餘的我一概不求了!這錢財,你都拿去,統統都拿走吧!”
“晚了,”她背着手道,“死者無解,你當年既許下那般願望,又豈是十九年後一句‘罷了’就真能罷了了!一物換一物,當年,你用子孫數代福祉換了錢財——那麽李員外,你今生,是注定絕後呢!”
“不過,”她又轉而道,“本該你此生晚景凄涼無人送終,念在你有所悔悟,我今日,就送你一子吧。”
淩空顯出一朵蓮花,花蕊正中,托着一名嬰兒,送入那李員外的懷中。
“這孩子與你有緣,好好待他,便是好好待你,”那女童道,“至于你這家財,我不用!你要送還于我,不如用其施舍鄉鄰。前日華山有災,總有人用得上……”
她轉身,邁出李府大門。
“記住,多行不義必自斃!如若你仍不悔改,他日報償勢必再會落在你身,到時候你父親白發人送你這黑發人,我也管不了了!”
身形消散,陰風頓斂。
李員外驚醒,只見家人皆看向他:“你魔怔了?為何剛才自言自語?”
言語間,嬰兒啼哭聲瞬起。李家人循聲打開一扇宅門,庭院外的臺階上,居然放置着一個嬰兒。
“是個男孩……”那李家的爺爺将孩子抱起,“這是哪兒來的孩子?”
李員外從他父親手中接過孩子,驚訝道:“這……這與我方才的夢一模一樣!這孩子……是……”
一家人朝外張望,但門外無人,只盛滿一夜的寂寥。
……
楊蟬回到華山腳,龍延正憑着一己所長醫治那些尚存活的受傷災民。
她将他從一個老者身邊拽到僻靜處。
“諸事已畢,那些災民我已各自安置,”楊蟬道,“龍延,我放你自由,你走吧!”
鐵索應聲而落。
“你……什麽意思?”龍延一時不解。
“我擅動地脈引起華山災禍必定已傳入天庭,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派人來了,”她道,“我說了,我惹起的,我背。你說得對,我是不知這背負有多重,但不傷及無辜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她想了想,又道:“迦南……他不肯走,我想,也就你這父親能勸動他。實在不行,哪怕是将他打暈也要拖下山……呃……”
驀地,她又捂住腦袋。一陣劇痛後,她朝龍延笑道:“你看,我的報應,可算來了!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