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33 章

“你既然這麽不情願,幹嘛還跟來呢?”董碩看見了董霜那像吞了黃蓮一樣的表情。

“誰跟你了?我只是來完成我的實踐活動作業而已。”董霜瞪了董碩一眼,“我可不像某人,白蓮花聖父,人家殺了他爸,他還得替人家養那老年癡呆的爹。”

“哪裏養他了?我這不只是把李老當年寄來的錢用來繳費,物歸原主罷了嗎?難不成他的錢,你想要?”董碩回嘴了。

“不是想不想要的問題,那錢不就該是他家賠給我們的嗎?子債父償。況且,你別當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為了那老頭花的錢,早就超過他當年賠咱的了吧?”

“這不是還有通貨膨脹嗎?沒毛病。況且,”董碩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哥我漲工資了,有錢。”

董霜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兄妹倆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前走着,一直到了養老院門口,董碩突然停下了腳步,說:“其實,你哥我不是什麽聖父。我在不知道李老身份的時候,受過他那小賣部的照顧是事實,但這是一回事,我現在自掏腰包付養老院的費用,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哦?”董霜挑起了眉毛。

“人們都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以‘德’報怨的德,并不是真正的‘德’,而是一種變形的發洩仇恨的方式罷了。在心理上,通過用這種所謂的‘德’來拉開兩者之間的地位差距,把自己高高地擺在上面,把仇人和與仇人相關的人踩在腳底,然後就會變得不屑于向他們複仇了。通過幫助李老來強化這種思想,他兒子是人渣,而我們卻是高高在上的文明人,所以我不屑于去恨他。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蚊子咬了你一口,你還咬回去不成?”

“蚊子咬了我,我不會咬回去,但我會拍死它。”聽過哥哥的長篇大論內心獨白後,董霜冷冷地來了這麽一句。

“?G你啊。”董碩伸出了手想拍妹妹的腦袋,可卻又臨時改成了拍自己的,“瞧我跟你說這些負能量的東西幹啥?就應該維持着我聖父的形象的,不然教壞小孩了。”

“你才小孩,你全家都是小孩!”

“嗯,說得對。”

“……”

董霜高高舉起巴掌正要對着自己哥哥的脊背拍下去,可迎面走來的一個養老院員工,卻是讓她不好意思當着外人的面下手了。于是乎,她扔下個“回家再找你算賬”的表情後,乖乖躲在董碩身後當起了淑女。

“啊,董先生,小妹妹,你們來了。”員工小跑了過來,“只是不好意思哦,現在正好有一群學生志願者在裏面搞活動,李老他們都在參加。你們要是打算探望的話,可能得等上一個半個小時。”員工邊說着,邊在前面帶着路。

走進建築,坐電梯上樓後七拐八拐了好幾次,員工才停在了一個玻璃窗戶的外面。透過窗戶,董碩看見了那個白發蒼蒼脊背佝偻的老人,以及圍在老人周圍的一串中學生。老人和學生手裏都正拿着幾根彩色的塑料長條,似乎是在一起編織着什麽。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是這樣,這樣。”董碩聽見了老人的聲音,“乖孫女喲,你以前不是……不是編得很好嗎?怎麽也忘記了?你弟不願學,你要是也忘了,那我們李家的手藝可就後繼無人了。”

“爺爺,我不是您孫女。”被抓住了手的一個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

“怎麽會不是呢?怎麽可能呢?”老人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突然一下變得呆滞了,“那不孝子……她,你,她,我,媳婦兒,孫女……”老人不斷地說着些組不成句子的話。

“爺爺,爺爺?”幾個學生輕拍着老人的手。

“爺爺知道,”老人的口齒又突然變得清晰了,“爺爺知道你怪我,你不願認這個家……爸知道,爸當初不該那樣,不該為了那不孝子,去把你買……你不願認我這個公公,我……”

“李老這是?”董碩收回了目光,問員工道,“他還會編東西?”

“嗯,我們也是前不久才發現的。”員工說,“有一位年輕女士來了這裏探望李老,說是李老的親戚。她來的時候李老已經睡了,所以沒看成,只是托我們将一個草編蜻蜓轉交給了李老。我們本來以為只是一個小飾品而已,也沒太放在心上,誰知道李老一看見那東西,嘩啦啦地就哭了,之後就攥着那蜻蜓,一直在重複剛才你聽到的那些話。”

“這已經好幾天了,醫生來看過,建議我們弄些塑料條來給老人家,說是對病情可能有幫助。我們就照做了,結果發現老人家編的東西那叫個好啊,一個個栩栩如生的,最後還被來這兒的志願者們直接開展成了個教學班。對于這個活動,李老格外地配合,他編的好,教的也好,除了偶爾會說些胡話外,完全沒刺可挑。托這個的福,最近來的人都變多了。”

“來探望他的女子?”董霜疑惑了,“我怎麽記得他除了一個孫子外,再沒別的正常親戚了?”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人家跑來點着名探望,來繳費,我們總不能趕人家走吧?”店員笑了笑。

“繳費?”董碩一愣。

“是啊,她直接拿了張信用卡,開通了我們最新的繳費方式,以後就不用每個季度來,扣費直接在線上完成了,收據什麽的也都是電子版。”

“綁定?所以說他的費用以後是……”

“是啊,都是自動扣在那位女士的賬戶上的。我以為你們是熟人,您知道呢。”員工又說。

一個突然跑來承擔了李老所有費用的女子。董碩的目光閃了閃,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聽到這消息的董霜卻是興奮了起來,“诶呀,哥,這可是遠方親戚突然良心發現了!終于不用我們這不相幹的人掏腰包了。”

可興奮傳遞到董碩那兒,卻像是電流遇到了絕緣體似的,瞬間截止。“你們這兒有她的聯系方式嗎?”董碩問員工。

“有啊,請稍等。”

過了一會兒,員工從手中的平板中調出了一個電話號碼。董碩将號碼輸在了自己的手機上,卻發現它竟然與通訊錄裏的某個對上了,而通訊錄中號碼的備注則是……鄒夫人。

來送草編來繳費的人會是鄒夫人嗎?一個養母,可能替養子原家庭的爺爺掏生活費嗎?合理,卻不合情。

董碩極度偏向于認為此事與鄒夫人無關,可卻口說無憑。打電話去确認,可能嗎?哪怕是當警察習慣了別人的嫌棄臉,他也是幹不出這種互相膈應的事來的,畢竟一年前為了李老去打擾祥平,就已經讓鄒夫人夠不爽的了。

是誰說過的來着,為了個支離破碎的原家庭,去破壞一個美滿的新家庭,不值得。

于是乎,線索就在這裏徹底斷了,因為這不是案件,董碩沒有權利調取繳費人的銀行卡信息。一切都擺明了是繳費人故意扔下線頭,故意讓有可能發現這事的董碩吃癟。而董碩也隐約猜到了那個讓他吃癟的人是誰,一個他親手提供了鄒夫人電話號碼的人,一個說了那句話的人,卻也是那個從來不承認身份的人。

表面上冷漠,私下裏卻……

盧苓韻,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

另一頭,晚上回房間前又跑去找許軍銳多挨了一次揍,所以多得到了一次答疑機會的盧苓韻,正捂着被踹了一腳的肚子,頂着滿頭冷汗,一聲不吭地等待着許軍銳的回答,生怕發出點聲音對方就會反悔似的。

“時主。”許軍銳盤腿坐在了盧苓韻面前,“莎莎這家夥,竟然都講到這兒來了。”抱怨了一會兒,才将話頭扔回來,“所以你覺得呢?時主是什麽?”

“世界的主宰,換句話說,神。”盧苓韻捂着肚子坐了起來,回答得很是肯定。

“神啊……”許軍銳捏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墜,“你也可以這麽理解。但比起虛無缥缈的神,它卻更接近……你我。它既不是什麽高等智慧,也不是什麽人工智能,而是再普通再普通不過了的……你到時候或許就知道了吧,等到那一天。”

“那一天?哪一天?”盧苓韻問。

“時機成熟的那一天。”許軍銳回答。

“時機成熟,什麽叫做時機成熟?是沙漏徽章出現在我面前,還是別的些什麽?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到底有着什麽樣的目的?我外公又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擁有這種能力,為什麽又要将這麽逆天的能力給我?為什麽要讓我活過來?為什還讓我面對這些?為什麽不能讓我就那樣随着命運随着大雪去了?”盧苓韻的情緒稍微激動了起來,卻也只是激動了一會兒就又變安靜了。

她垂下了腦袋,将所有情緒藏回眼底後,面無表情地盯住了自己的雙手,然後嘟囔了句:“抱歉。”

“韻韻,”許軍銳伸手拍了拍盧苓韻的肩膀,“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時候蹭破了頭皮想知道,知道後,卻只會無比後悔。所以,與其去懊惱這些不知道的東西,還不如好好珍惜眼下這能夠維持‘不知道’的時光。因為,它或許已經不長了。”

“珍惜‘不知道’,即便這‘不知道’會将我帶入深淵嗎?”盧苓韻問,因為她想起了些什麽。

“不,你不會的。”許軍銳的聲音很輕,即便以盧苓韻的聽力聽起來,都顯得有些模糊了,“我不會讓你墜入,也不允許。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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