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九月,距離一大開學,還有着幾天。今天的盧苓韻和之前的十來天每天一樣,幹完白天的活後,就一頭紮進了格鬥室,在那本就常常大傷小傷不斷的身上,又孜孜不倦地添着不少淤青。
這一次,即便看不見,盧苓韻還是通過聽聲辨位躲過了飛速而來的左勾拳。接着,只見她左手拳頭一松,掌心中的什麽一晃後,瞬間原地消失,又在彭莎身後出現,對着彭莎的脖子就打算來個裸絞。
眼看着就要得手,可在盧苓韻看不見的動态中,彭莎卻悄悄将身體一側,将重心往下一移,讓左臂繞上了她脖子的盧苓韻反倒自己失去了平衡,被一個過肩摔放倒在了地上。盧苓韻一聲悶哼落地對彭莎來說還不夠痛快,于是乎,她便又順勢在地上來了個腕挫十字固,臀部稍稍一提後,将被扣在地上動彈不得,左臂還被反關節架了起來的盧苓韻,弄得右手直拍地板喊停。
彭莎到底不是蠻不講理的許軍銳,一聽見這地板聲,就乖乖松手松腳放開盧苓韻了,生怕真的把她弄脫臼。
“把能力靈活運用到實戰裏,”彭莎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還向躺在地上的盧苓韻伸出了手,“你是學會了。但每次使用時的小動作實在是太明顯,連我看一眼都知道,更何況老板?還有各種技術的選擇也有問題,我比你高,還是站着的,你繞到背後裸絞對付我,是吃飽了撐着嗎?”
盧苓韻拽着彭莎的手站了起來,沒有吭聲。
“行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彭莎從牆角拿了瓶水正打算抛給她,卻又猛地在意識到什麽後,将抛的動作換成了遞,“至于今日份的答疑嘛。就告訴你一個詞吧。”
“詞?”盧苓韻接過了水。
“嗯,”彭莎點着頭,“通常情況下,用來形容擁有你這種能力的人的詞,專有名詞。當然,你也可以把它稱作一個職位的名稱。”
“職位?”
“前提是,如果這個詞彙出現的時代,真的有’職位’和‘工作’這種東西的話。”彭莎聳聳肩,灌了一大口水後,才吐出了接下來的兩個字,“司時。”
盧苓韻的眼皮一跳。
“司時,掌上下四方控往古來今,時主之屬也。”彭莎又說,“當然,我也只是道聽途說罷了,沒這個榮幸見到真人。”
“時主之屬?時主……”
“時主是下次的答疑。”
“……那,”這幾天來,盧苓韻早已經習慣了彭莎和許軍銳這倆人的“便秘”,也早就懶得追問他們不想說的了,“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是司時,所以我外公就是嗎?”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畢竟我也沒親眼見過你外公。不過我聽說,司時會随身佩戴藍……”
“沙漏徽章?”盧苓韻嘴裏蹦出了這四個字。
“你外公講過?”彭莎問。
盧苓韻先是點了點頭,可沒過一會兒就又搖起了頭來。
“如果有一天,你碰見了胸前佩戴沙漏徽章的人,什麽都不要想,也不要猶豫,跑,拼命地跑,用能力跑。”外公曾經是這麽說的,而現在莎姐卻告訴自己,外公本人就是那個“藍色沙漏徽章”的所有者?
當人生已經被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所堆滿時,再多的稀奇,都已經不會讓盧苓韻驚訝了。哪怕此時此刻有人告訴她,外公還活着,甚至,要殺自己的人就是救了自己的外公。當然,這種“哪怕”多半是不可能存在的。
“司時,”盧苓韻擡起了頭,“就像是《永恒的終結》中,時空技師一樣的存在嗎?通過主導事件變革,控制未來走向。”(注1)
“怎麽會一樣呢?”不知為何,彭莎被逗笑了,“那小說中的時空技師,除了知道永恒時空的存在,清楚計算師制定的變革計劃,能夠穿越時空外,就是個普通的人。而你口中所說的‘事件變革’,他也只是用經典物理的方式完成的,比如說紮爆一個科學家的車輪胎,使得他沒能趕上今天的研讨會,沒能得到靈感啓發,從而導致時空力場的發現推遲了二十年。”
“時空技師是普通人,但司時是嗎?看看你自己的能力,再看看你血液裏流淌着的東西,”彭莎甩了一下礦泉水瓶,像是在類比着什麽一樣,“你覺得,這普通嗎?是經典物理嗎?”
“……”盧苓韻正要說些什麽,扔在房間的一角的手機卻響了。她猶豫地看了眼手機,又猶豫地看着彭莎,最後在心底嘆着氣走過去接了電話。
“喂,苓韻啊。”電話是方莜打來了。
“嗯,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想來想去,覺得這事兒還是得告訴你一聲,所以就打電話了。”
“什麽事?”
“教師節不是快到了嗎?文老師你還記得吧?新翠市人民中學的,你還沒轉學前的初中語文老師,我們班的班主任。”
新翠市,人民中學。
盧苓韻曾經以為,離開一個地方,就是眼不見為淨地離開了,可後來她才明白,有些地方有些人,人離開了看不見了,它卻還能陰魂不散地時不時跑出來膈應你。就好比離開了新翠市的自己,在時隔三四年後,卻發現恨不得從記憶裏删除的方氏兄妹裏的妹妹方莜,竟然成了自己的大學舍友一般。
但……事實就是如此的諷刺,除了忘記一切從頭開始當朋友,還能怎麽辦?
“文老師他在今年七月份退休了,所以從03到19屆的他教過的學生,一起搞了個謝師宴。因為老師他退休後已經跟着兒子搬到了咱們省,所以這次的謝師宴正好就在貝塔酒店舉行。時間下周二晚上,九月十日教師節。粗略統計,咱們13屆到時候去的人應該不少,我哥也會去。你要不要考慮也去露個面?”
盧苓韻仍舊沒吭聲。
方莜只好又說:“我知道民中沒給你留下什麽好回憶,哎……算了,我就是來走個形式告訴你一聲,你沒必要勉強自己來。不然到時候遇到姓廖的,你也難受。”
姓廖的。
“……謝謝。”盧苓韻的聲音很平淡。
“哎,啊!是我腦子進水了,哪壺不提開哪壺,你別放在心上哈。”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盧苓韻說。
“唔……也是。”方莜猶豫了一下,又問,“那你……去嗎?”
“……不知道。”
“這樣吧,我把時間地址都發給你,你留着慢慢糾結呗。”
“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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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地下車庫裏的小轎車上。
“謝師宴?”董碩将手機從左耳換到了右耳。
“是啊,”電話那頭的是佘銳,“那無名女屍的祖籍,不是在鎖定到新翠市西沛縣郝鎮後,就陷入瓶頸了嗎?七八年前互聯網沒那麽普及,戶籍檔案之類的紙質資料本來就難查又容易丢,況且那兒又是個山旮旯裏的小鎮,去世了十幾年還沒去派出所注銷戶籍的都有,更別提什麽失蹤人口的報案了。”
“但董隊你不是說新翠市的發展重心一直在教育上,将九年義務教育弄地挺好,鄉村中小學都被合并到了市裏,通過住宿制和助學補貼之類的,似的基本上鎮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有學上了嗎?然後讓我從從學校方面入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麽。說是鎮裏的檔案存不住,市裏學校的應該不至于吧?”
“所以我按你說的去查了,然後就狗屎運地查到了這新翠市人民中學,這學校當年辍學轉學了的好幾個學生都是郝鎮人,又好巧不巧都是這位剛剛退休了的文老師的學生。我打聽到,學生們正好要在貝塔酒店給他老人家舉辦一個謝師宴,各屆參加的人都不少,我就想着去謝師宴能不能打聽到什麽。”
“我大學裏有個新翠出身的哥們也是他的學生,畢業後在西翠市局實習,我就想辦法聯系他折騰了個身份,弄到了兩個參加謝師宴的名額。反正這麽多年過去了,師生之間能對的上臉的也沒幾個。去了只用混吃混喝套話就好了,露不了餡的,雖然露了也沒什麽,亮身份公事公辦就行。”
“不錯。”董碩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對方根本看不見,“謝師宴的時間地點你打聽到了嗎?我到時候一起去。”
“時間是九月十號晚上七點半,地點在貝塔酒店,整個酒店從七點半到深夜都被他們包場了。”佘銳頓了頓,”只是……另外一個的身份和我一樣,也是12屆的畢業生,文老師帶過他們的語文,但卻并不是班主任,所以不熟。董隊您看……”言下之意,董隊您太老了,要不換一個年輕點的小刑警替您去?
“不怕,我長得年輕。”董碩大言不慚地打消了佘銳那想用來甩開上司的念頭。
“……是。”
挂斷電話,董碩收起手機走出了車門,而一旁的董霜則已經在車門口等了好久了。
“又是工作?”董霜略帶抱怨地問着。
“唔。”董碩擺出了張無辜臉,“走吧。”說着就帶頭向通往地面的臺階走去。
走上地面,看着“安康養老院”的牌子出現在眼前,董霜長長地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注1:艾薩克?阿西莫夫《永恒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