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八月中旬,今天是省大運會比賽的第五天,也是田徑類項目的最後一天。董碩按照之前與妹妹的約定,請了半天假,上午的事情一處理完就開着車緊趕慢趕地來到了省體育場,正好在午休的時間趕到了。
剛把車停好後步行來到運動員休息區門口,董碩就看見董霜老大遠地揮舞着通行證,又是做手勢又是大吼地讓保安将他放進去了。
“不錯嘛,竟然沒遲到。”一将哥哥撈上,董霜就拍着他的胳膊調侃了起來。
“答應你的事,我啥時候沒做到過?”董碩毫不愧疚地說着。
“呵,你要是問,你答應我的事啥時候做到過,我說不定還能回答得上來。”董霜的揭穿也沒半點猶豫。
“啊,這就是躍遷啊。”董碩假裝沒聽見妹妹數落似的随手指着個Logo就想轉移話題,“聽說你那盧學姐就是這躍遷的員工來着?”
對于哥哥這毫無技術含量的轉移話題法,董霜翻了個白眼以示鄙視後,還是老老實實不愧對內心八卦之魂地接上了他的話:“是啊。躍遷是個全省乃至全國連鎖的極限運動公司,像省運會這種大型比賽,一般都會贊助的。聽說今年的定向越野路線還是他們設計的,盧學姐好像也有參與。她雖然一直都說自己只是個打工仔,但我總覺得她應該職位挺高的。”
何止是高呢?說不定和老總還有親緣關系呢。董碩在心裏嘟囔着。
“不過啊,哥,”董霜突然賊賊地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董碩,“你最近咋了?總是左一句右一句拐彎抹角地打聽盧學姐的事?該不會是看上她了?”
董碩一腳磕在了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馬路中間的石子上,差點摔了個嘴吭地。
“啊哈哈哈哈,是就是呗,沒必要這麽誠意地還來個五體投地吧。我看盧學姐不錯啊,雖然年齡可能和你相差的大了點,但她那老成的性格完全可以彌補空隙。你要是真看上了,告訴妹妹我呗,我幫你……”
“下午接力,你在這兒瞎晃悠,沒事嗎?”董碩眼睛一瞥,不客氣地打斷了,“哥哥我可不想這麽老大遠跑來看你怎麽拖全隊後腿。”
“嘿呀,瞧你這話說的。我不是怕你迷路,這才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那難吃的要死的運動員午餐,飛奔過來的嗎?學姐她們都還在餐廳慢慢品嘗着呢。再說,什麽叫做拖後腿?我雖然是四人裏100m電計最慢的,但我年紀最小才剛入隊一年不到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省大運會,就算這次不行,以後也還有的是機會。況且,教練也說過了,我沒必要有什麽壓力,認真按自己的節奏跑好第三棒就行了,只要沒拉下個一百米,四棒的盧學姐都可以追回來的。”
“就這志氣?拉下了讓別人追回?”董碩有些無語,“4X100接力,只要沒拉下一百米就能追回來,你那盧學姐會瞬移不成?”
“誰知道呢,說不定她還真會。”董霜聳了聳肩。
嗯,畢竟是那人,還真說不定呢。對于妹妹的這句話,董碩少有的心覺贊同。
“對了,哥,”往董碩耳邊湊了湊,“我跟你說哈,盧學姐她說不定是我們的老鄉呢,山州人,山州人,虧我還以為她是這京州土生土長的呢。”
“老鄉?”董碩的眼皮一跳。
“這幾天比賽,我們正好住一個宿舍,那天早上我睡迷糊着呢,一下子腦子沒轉過來不小心說了句方言,我忘記自己說的啥了,但好像是問了個問題還是讓誰幫忙遞了個什麽來着,盧學姐竟然聽懂了!”
“我後來問她老家在哪兒,她說她是本省人,能聽懂我說的方言,只是因為平時兼職見到的來自各地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學了個半懂,但我怎麽想都覺得她是在忽悠人。自學半懂的方言,是那種別人一字一句說給你聽你能懂個大概;而像今早這種,說話的人打着瞌睡大着舌頭,她睡得迷糊着呢都能瞬間聽懂,不是母語是啥?”
盧苓韻和自己是老鄉。董碩摸了摸下巴。那麽……
“但說來也奇怪啊,在我們那兒,像我倆這種說普通話能分得清n、l、f、h的,就已經算得上是很有語言天賦了。像盧學姐那種說起話來還會情不自禁帶上兒化音的,我還真沒見過。哥,你說她這一口讓人根本聽不出出處的普通話,會不會是為了遮掩什麽呀?她是我們的老鄉,卻因為某種原因需要隐藏身份,比如說是秘密特工什麽的。你別說,哪天她說她真是特工,我一點都不會驚訝。”
“瞎腦補啥着呢,”董碩拍了下妹妹的後腦,“特工如果真能讓你看出來她是特工,那就不叫‘特工’了。”特工這想法是荒唐了些,但盧苓韻隐瞞身份……
“不是我想腦補,而是盧學姐真是個奇人。”董霜的話匣子越開越大,“學姐是接力四棒,我是在被選拔成了三棒後和她磨合接棒時才知道的,她跑步……啊!”董霜拍了下自己。
“不是很專業的人可能不知道,接力區不是中學校運會裏的一條線,而是一個三十米長的區域,前十米預跑,用來給後一棒的人提前加速,後二十米才是真正接棒的地方。而後一棒的人在預跑區站的起跑點是有講究的,需要根據整個隊的情況以及接棒兩人的速度與習慣進行調整,使得整體速度優化的同時,接棒點能正好位于接棒區內,而兩人的速度也正好相對最快。所以選拔結束後的半個月裏,我和她的訓練一大半都是接棒磨合,反複斟酌預跑起跑點和接棒點。”
“一般來說,後一棒人啥時候起跑是需要自己回頭觀察隊友情況後決定的,但盧學姐卻偏偏不這樣。她完全不回頭,只聽聲音,甚至從棒傳到我手裏開始,她就閉上眼睛在那兒冥想了。她讓我跑到距離預跑區幾米的某個點時,自己吱一聲,她聽聲音起跑。為了找準那個點又‘吱’得有技巧,我練的那叫個苦吶。”
“預跑起跑不往後看靠我喊也就算了,她竟然連跑的時候眼睛都是閉着的!閉着眼睛跑步還能拿省冠軍,我的天!你說我能不胡亂腦補嗎?什麽閉了眼睛能開天眼之類的。”
“……天眼和跑得快有什麽關系?”董碩嘴裏吐槽着,可心裏卻是将盧苓韻閉眼跑步這件事給牢牢記住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看到了某個真相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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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
一個穿着裁判服帶着遮陽帽的男子坐在了盧苓韻與方莜對面:“小盧,小方,好久不見。”
“沈教練。”盧苓韻從餐盤中擡起腦袋,點了點頭。
“沈教練好久不見呀。”方莜揮了揮手。
“?G小盧,我就再問一次,”沈教練往盧苓韻的方向向前湊了湊,“你真不打算進我們省隊?省大運會的本質就像是省隊入隊考核似的,來參賽的人哪個不是擠破了腦袋想在我們這群省隊派出的教練裁判團面前好好露一手?你倒好,我這裁判長挖了三年牆角,你給拒絕了三次,還真夠堅定。”
“您既然都堅持不懈地問了三年,那我也只能堅持不懈上三年了。”盧苓韻抱歉地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我真沒有這個打算。”
“哎――”沈教練輕拍了下桌子,靠回到了椅背上。
“沈教練,要不這樣,您退而求其次把我挖去算了?”為了緩解尴尬,方莜笑嘻嘻地來了句。
“行啊,等你百米再快上個0.5秒後。”
“……”0.5秒,開玩笑的嗎?方莜的笑容塌了。
“行了,你們今天下午接力,我雖然不是接力的裁判,但一個裁判長坐在這兒和你們聊,被心思多的人看到亂說些什麽就不好了,你們慢慢吃。”沈教練正了正帽子,站起身,又說,“對了,聽說你們隊四人裏今年換了兩個,兩個都還是剛入隊沒多久的新人?”
“嗯,原本一起二連冠的二三棒的學姐都畢業了,就換上了大一大二的新人。”方莜回答道。
“唔,新人,還是二三棒。看來你們的三連冠有些懸吶,”沈教練揮了揮手,“加油哈。”
“嗯,謝謝教練。”盧苓韻點了點頭。
沈教練走後沒多久,盧苓韻二人吃完了午餐正打算離開,一個熟悉聲音在背後叫住了盧苓韻:“姐!”
盧苓韻的腳步一頓,盡管內心抗拒着,但身體還是轉向了聲源的方向,“我不……”
“我,我知道,姐……盧學姐。”鄒祥平低着腦袋,手裏攥着個什麽東西,“可你和她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深吸一口氣,他猛地擡起頭,将手中的東西舉到了盧苓韻面前,“如果可以的話,你能收下這個嗎?就當……”那是一個草編,編的手藝算不上好,但勉強看得出來是個蜻蜓。
“呀,這年頭搭……”旁邊的方莜怼了盧苓韻一肩膀調侃着,卻在看見盧苓韻臉上的表情後,敏感地收回笑容閉嘴了,滿臉寫着“請當我透明,你們繼續”。
盧苓韻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兜裏掏出了什麽,“喏。”
“嗯?”看着盧苓韻舉在他面前的手機,鄒祥平一愣。
“二維碼,加微信。不是要交朋友嗎?你這‘姐’都叫了,我不來點表示總不行吧?”盧苓韻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鄒祥平手裏的草編,“這個是想送給你那姐姐的?”
“……嗯。我一直欠她一句……”
鄒祥平咬着嘴唇,也不知道是懷着怎樣一種心情,直直對上盧苓韻的目光,說出了這句話:“對不起,還有……謝謝。”
“……”盧苓韻垂下了目光。
最近的人一個個都怎麽了,動不動就“對不起謝謝”?
“嗯……行。”盧苓韻将草編接了過來,“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的話、你的東西,我就都替她收下了?”
“嗯!”鄒祥平猛地一點頭,滿是陰霾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縷陽光,“謝謝!”
“是我這個收禮物的該謝謝你才對啊。”望着這個實在算不上好看的草編,盧苓韻半自言自語地說着。
鄒祥平走後,盧苓韻将草編拿在手裏搗鼓了起來,“真醜。”
“是挺醜的。”方莜往前湊着看了過去,“咦,你還會草編?”只見盧苓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歪七扭八的蜻蜓變成了真的蜻蜓模樣,逼真到拿去旅游區賣都沒有問題。
“以前在我爺爺那兒學過。”
“你爺爺?”方莜一愣,“你不是外公帶大的嗎?”
盧苓韻從草編上擡起了頭,“唔,‘外公’,‘爺爺’,都一樣,叫法不同罷了。”
“哪裏一樣了……”雖然嘴裏這麽吐槽着,但實際上,方莜也識趣地沒計較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不過這種手藝,一般不都是傳男不傳女的嗎?”
“那也得先有‘男’可傳,那個‘男’又願意學啊。”向着鄒祥平離開的方向,盧苓韻放遠了目光,不知道在想這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