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指mega裂空座嗎？”小溪打破沉默。
大吾從思考中回神，略帶詫異地看向小溪：“您也知道mega裂空座嗎？”
小溪向身側的石壁平移兩步，将自己藏進亮光夠不到的地方：“之前，我和蒂姆在石之洞窟調查，在洞穴深處，我們發現了一幅古老的壁畫。上面畫着……”小溪停頓片刻，猶豫着是否該提起四年前的事情，“……豐緣的兩只遠古寶可夢。畫的最上方，是裂空座。雖然繪畫手法有些抽象，但還是能看出它與普通的裂空座不同：更強大，更魁梧，身側有一圈亂流。我們推測，這可能和mega有關系，或許就是您剛才提到的mega裂空座。”
說罷，她望向大吾。現在大吾在明處，她在暗處，她可以不用掩飾自己的表情，盡情欣賞大吾的正臉。
“我的推測與您剛才所述的完全相同。”她看見大吾點了點頭，後者把目光投向洞窟深處：“您見過超級石嗎？”
“當然。”在游戲裏，在電視上，不過說起來，她似乎還沒有親眼見過。
“抱歉，剛才的問題很愚蠢。”大吾微笑，“您知道超級石如何使寶可夢超級進化嗎？”
具體原理小溪當然不知道，不過不妨礙她從常理推測：“超級石中存儲了與某一寶可夢種族相關的擴展信息，類似于一個軟件的擴充庫。訓練家通過持有鑰石，激活這一擴展信息，類似于在編程界面導入這個庫。寶可夢則是這個軟件本身，通過執行擴充庫內的模塊，達成自身功能的升級。比如說，通過調用模塊中的方程将新的變量值傳遞給舊的變量，實現寶可夢種族值的改變。”
她還想補充一下這個這個所謂的“擴充庫”是如何形成的，卻猛然剎住話匣。
天啊，我在幹什麽！她心想，這根本不是從常理推斷，我都找了些什麽破比喻，大吾先生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奇怪的人，一個書呆子。
她在得勝道館的牌友——大衛——本職是心理學家。大衛有時會朝衆人科普心理學的基礎概念。有一次，為了怼小溪和斯蒂芬妮，他提到了後見之明偏誤，并且揚言，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存在這一偏誤。
所謂的後見之明偏誤，即是将自己的信息集映射到別人身上，或者将自己現有的信息集映射到過去的自己身上。其症狀表現為，小溪在演講時說一些讓聽衆雲裏霧裏的概念，卻誤以為聽衆和她一樣，對這些概念擁有清楚的認知；或者是斯蒂芬妮在開完一包卡牌之後，告訴衆人：“我早就知道這包卡裏沒有SR。”
看來我老毛病又犯了，小溪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忐忑不安地望向大吾，像極了在論文答辯時，等候教授點評的學生。
“您說得不錯，相當新奇的類比。”大吾莞爾，作為得文公司的繼承人，他并非對計算機一無所知。“您對編程很感興趣，您認識真由美小姐嗎？她是豐緣地區寶可夢寄放系統的開發員。”
當然了，玩過游戲的人都認識真由美小姐。寶可夢中心的寄放電腦上就寫着她的名字。她的家在114號道路上，雜亂無比。
“很可惜，我不認識。但要是有機會，我希望結識她。”小溪選擇了一個保守的回答。作為阿羅拉人，過去的她應當不會在豐緣擁有廣闊的社交網絡。另外，她也确實想結交真由美，後者或許能幫助她盡快熟悉寶可夢世界的計算機技術。
“等事件結束了，我可以向她介紹您，她一定也會高興認識您。”大吾淺笑，但很快恢複了嚴肅的樣子。“那您覺得，存在使裂空座超級進化的‘擴充庫’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小溪是知道的。答案是存在，只不過不是超級石，而是招式“畫龍點睛”。
“我認為，任何寶可夢都存在超級進化的可能。”小溪斟酌片刻，謹慎回答：“所謂超級石，只是‘擴充庫’的載體。我們不能否認，還有其他載體存在。”
“比如說某個招式？”大吾詢問，他換了個姿勢，左手托起下巴。與其說是詢問，這句話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某個事實。
這一次輪到小溪詫異了。不愧是豐緣冠軍，在對裂空座毫無了解、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能推測到這一步，實屬不易。
“您這麽認為？”
“只是我的推測。正如您所說，重要的是模塊中的方程和變量值。超級石也好，招式也罷，甚至是寶可夢與訓練家間的羁絆，都能成為承載這些信息的媒介。至今沒有人找到裂空座超級石，所以我個人傾向于存在一個使裂空座超級進化的招式。
“十分有用的談話。謝謝您，小溪小姐。”大吾嘴角挂上表示認可的微笑：“您準備好下水了嗎？到了流星之裏，我們或許可以找到更确切的答案。”
得到男神的認可，小溪胸中恍若開出一片薔薇，花枝上細小的倒刺撓得她內心又癢又麻。那一頭，大吾抛出精靈球。他并沒有像游戲中那樣将球從肩膀高度水平抛出，而是采用了一個悠閑的風格，掌心向上，将球自然而然地扔出。精靈球以他的掌心為原點，在空出畫出一條抛物線。在球飛過抛物線對稱軸時，一團紅光閃過，随即，一條一米長的、棕灰色的魚類寶可夢出現在水池中央。
小溪擡手，蹙眉觀察手中的精靈球。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還沒有使用過精靈球，她一直放任四只寶可夢在外面閑逛。她眸光掃過大吾，後者正從背包內取出一團深色的布料，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小溪身上，這讓她松了口氣。她回憶智揮猩在郵輪上的教學動作，按動紅白球上的卡扣。“咔噠”一聲，精靈球脹大，瞬間充盈了她整個手掌，她甚至能透過塑料外壁感受到球內傳來的心跳。
現在該怎麽辦？要直接扔出去嗎？扔出去了撿不回來怎麽辦？小溪迷茫地立在原地。大吾先生方才的動作太迅速了，她沒來得及看清；智揮猩教授的要領也大多被她遺忘。而且，大吾先生似乎已經理好了那團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下一秒就可能看過來。要是被他發現自己連球都不會扔，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出來吧，古空棘魚！她在心中默念，想要将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寶可夢。就在那一剎那，球晃了晃，似乎在回應她的呼喚。緊接着，精靈球陡然從中間破開，熟悉的紅光出現，古空棘魚的身影在紅光下迅速擴大。
小溪被這突如其來的展開驚到，外加精靈球開啓時産生的後坐力和她腳底那雙摩擦力不那麽大的鞋子——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齊備——根據牛頓第三運動定律，她天經地義地來了個平地摔。然而不幸的是，這一次她摔倒的方向不對，既不是倒向大吾，也不是倒向石柱，而是朝着水池一頭栽去。
慌亂間，她看見大吾一臉緊張地趕來，伸出手臂想要拽起她。“巨金怪，意念——”似乎是意識到他沒辦法在小溪落水前抓住她，大吾轉而向巨金怪下達指令。
然而有寶可夢比他更快。一束強大的紫色光線從水池外五米遠的岩石旁迸出，像一發箭矢，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小溪射去，沿路卷起沙土碎石。沖擊波在接觸到小溪的那一瞬間，卻倏然和緩，如油畫顏料般四下溢開，将小溪裹入一個紫色的氣泡。小溪摔倒在氣泡內，氣泡雖然柔軟，卻極有韌性，果決地把她和池水隔開。
在衆人的注視下，“智揮猩”不疾不徐地從岩石後走了出來，它神秘兮兮地一抖扇子，将裝着小溪的氣泡從水池移到了地上。甫一落地，氣泡就破了，變作細微的紫色顆粒飄散在空中。小溪掙紮着從地上起身。
“智老師，謝謝你。”她快步上前，一把摟過“智揮猩”，把臉埋進它的肩膀，用“智揮猩”肩上長長的紫毛掩蓋自己此刻的臉紅心跳。
“對不起，大吾先生。”整理好表情，小溪從“智揮猩”的懷抱中抽身，轉向大吾，直視他的目光：“謝謝您的幫助，給您添麻煩了。”
“請不要放在心上。您有受傷嗎？”大吾帶上安慰的笑容，颔首，以示收下小溪的道謝。小溪沉醉在他的笑容之中，一時忘記了緊張。
小溪搖頭：“沒有，勞您費心了。”她淺淺鞠躬。
“您不需要一直道歉。”大吾有些哭笑不得，“而且，我也沒幫上任何忙。您的智揮猩非常強大，剛才那一招的威力已經在四天王之上了，甚至達到了冠軍的水準。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超能氣泡。”大吾銀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神情。“智揮猩”自豪地挺了挺胸。
“等事件結束後，我們來對戰吧。”小溪提議道，這個提議耗費了她此刻全部的勇氣。她知道，這個提議對她而言，無疑愚蠢至極。她對對戰一無所知。但她仍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因為她渴望再次看見大吾那一閃而過的眼神；那不是虛與委蛇的敷衍，不是公事公辦的客套，而是真實的、源自內心深處的張力和生命力，是他靈魂的一隅。無論他怎麽掩飾，無論他怎麽隐忍、克制、僞裝，他都無法否認，這就是他的一部分，是能讓他分辨自我的必不可少的零件。
相比之下，我比大吾先生更能僞裝。小溪有些絕望地心想，我是誰？是布魯根·小溪嗎？那布魯根·小溪又是誰？是什麽組成了她？她失憶了，她最遙遠的記憶停留在四年前，停留在勝利路的小小公寓內。這四年紛繁的記憶一一湧上心頭，它們互相纏繞着，争先恐後地朝小溪說出它們的名字，她無法分辨其中的任何一個。
我是誰？我是誰？她一遍又遍在心中問自己，聲音從神經中樞出發，沿着脊椎一路向下，游走于她每一根骨骼，每一條血管，每一寸皮膚。我并不是在僞裝，小溪嘆氣，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談何僞裝？
“我接受您的挑戰，求之不得。”
隐約間她聽見了大吾的聲音，這聲音穿過記憶的呢喃，穿過她腦海的喧嚣，将她拉回現實之中。她看向大吾，後者正微笑地注視她，眼中充盈着喜悅和自信。就在這一剎那，小溪猛然發現，她找回了自己——小溪喜歡大吾，這就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給自己下的定義，她能以此分辨自我。
“看來我們不需要這些潛水服了。”大吾說，小溪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握着兩團深色布料，正是他剛才從包裏拿出來的那些。“這是得文開發的潛水服，可以直接套在衣服外面，能實現百分之百防水。不過，智揮猩的超能氣泡更好用。不知道您是否願意——”
“沒問題。”小溪搶答，“智老師，你能給我們每人來個氣泡嗎？”
“智揮猩”揮揮扇子，表示沒有問題。大吾把潛水服塞回背包，将巨金怪收回球內。見兩人準備完畢，“智揮猩”嘿嘿一笑，憑空搓出一個又大又圓的超能氣泡，把小溪和大吾一起裝了進去，然後調整氣泡大小，讓兩人緊緊挨在一起。
“夢……智老師，是一人一個！”小溪簡直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透過衣服她感受到大吾手臂的熱度，她覺得自己半邊身體快要燃起來了。
“智揮猩”疑惑地撓頭，裝出聽不懂的樣子；從它的影子中鑽出瑪夏多的半個身體，後者看熱鬧不嫌事大，十分積極地為“智揮猩”喝彩，還很貼心地沒發出多大聲音。
“對不起。”小溪急忙朝大吾道歉，她一扭頭，頭發掃過大吾的臉，她立刻僵住不敢動了。
“抱歉，‘智揮猩’有時不太聽話。它可能不明白剛才的指令，是我平時沒訓練好它。”她梗着脖子，僵硬地解釋，默默向正版智老師道歉。
“沒關系。”大吾輕笑。小溪和他挨在一起，大吾一笑，震動通過手臂傳給小溪，她不禁渾身一顫。“圖鑒上說，智揮猩對于訓練家，有時會表現出難以相處的一面；這都是寶可夢的天性使然，您不必自責。”
然而您面前這只不是智揮猩，只是披着智揮猩皮的夢幻。小溪尴尬極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祈求地望向夢幻。
夢幻終于玩夠了，大發慈悲，把小溪和大吾放了出來，賞給他們一人一個氣泡，把他們移動到水裏。然後，它跳下水，在落水的一瞬間給自己也罩上一個氣泡。兩條古空棘魚使出潛水，推動三個氣泡朝池水深處游去。
作者有話要說： 1. 親愛的讀者：已經三周了，他們還沒走到流星之裏！沒想到本文節奏會慢成這樣，沒想到我在正文裏的廢話和在作話裏一樣多！不好意思讓大家看了一章的廢話，下一章絕對到流星之裏了。愛你們的小溪ptcg。
2. 國慶快樂，本周加更。周六照常。
3. 後見之明偏誤之三：作者在文章中寫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以為讀者看到後會會心一笑，結果沒人看得懂。
4. 好在心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證實，每個人都存在這個偏誤，于是作者以此為借口，還是把這章發了出來。
5. 我感覺小溪沒有那麽蘇了，太好了。
6. 這周寫不下規則。
7. 還是s/m11.5，自從開出大吾以後我就沒歐過了：LLG-DGB7-Z74-XDJ。
8. 下一章就是長佩鎖我那一章，不知道晉江會不會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