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叔!季意安心裏一陣驚慌,眼光一閃又看到了自己寫的字,趕緊丢了筆,一把将桌上自己寫了字的宣紙抓起來,然後飛快地窩成團又藏到了身後。
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季無疾也感覺到自己好似是吓着她了,便慢慢走了進來,他走到案前,一眼便見自己寫字的宣紙被攤在案上,一旁還放着沾着墨的狼毫筆。
“你在寫字?”季無疾放緩了聲調問道。
季意安更加心慌了,趕緊支吾着答道:“皇叔,我見這有,有筆墨,便胡亂寫了幾個字。”
“哦?寫了什麽字,能給我看看嗎?”季無疾繼續問道。
季意安一聽更是不知所措了,心想若是被他知道我在偷偷臨他的字,還臨得那般粗鄙,自己還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皇叔,意安的字寫得不堪入目,皇叔還是不要看了,免了污了您的眼。”季意安退後一點,雙手将背後的紙捏得更緊了。
窗外有一抹斜陽的餘輝照了進來,照在眼前少女因驚慌而暈紅的臉上,更為她添了一絲嬌羞妩媚之色。季無疾有些心軟了,可是他實在是有些好奇她的字寫成什麽樣。
“你拿出來讓我看看,我保證不笑話你,可好?”季無疾放軟了聲音,又擡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聲音溫軟而有磁性,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他的手,修長,白皙,泛着些淺淺的溫意,他離她那樣近,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氣息,清冽,純淨。
季意安覺得自己肯定是暈了頭了,居然乖乖地将手從背後拿出來,還将手中窩成一團的宣紙放到了他的掌心裏。
季無疾接過那紙團,很有耐心的仔細展開了,然後又細細的看上面的字,季意安不敢擡頭,心裏卻是好生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将手裏的紙交到他的手上了。
“你在臨我的字?”他問道。
季意安“嗯”了一聲,繼而嗫嚅道:“皇叔說了不會笑話我的。”
“寫得甚好,我為什麽要笑話你?”
什麽?季意安詫異得擡起了頭,卻見季無疾正看向她,眼內有一絲贊賞之色。
“皇叔,您說的是真的,意安的字不是那麽的不堪?”季意安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季無疾點點頭,然後指頭她的字道:“筆力雖是稚嫩了些,可是臨得有三分□□,筆法也算得秀麗,這便是有些難得了。”
季意安聽得他居然誇她的字有三分□□,不由得又驚又喜,随即眉眼舒展,将剛才的那份拘束和自卑抛了去,一雙眼睛也泛出了晶亮的光彩。
季無疾見自己随口誇了她一句,竟讓她眉開眼笑,瞬間恢複了少女獨有的那份自信和活力來,不知不覺間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他拿起案上的筆,沾了些墨,然後指着紙上季意安寫的字道:“這個雲字,該是這樣寫才算得恰到好處。”
季無疾一邊說,一邊微傾下腰,在案上的空白宣紙慢慢寫了一個“雲”字,季意安低眼看去,果然是飄逸大氣,心裏不由得更加欽佩。
“你坐下試一試。”他将筆遞給了她。
季意安接過筆坐了下來,卻又有些心虛的看了他一眼,擡眼便接觸到他帶有鼓勵的眼神,季意安忙定了神,一筆一劃的開始寫了。
寫至最後一筆時,站在她身後的季無疾忽然伸出一手來,輕握着她的手,又帶着她的筆在紙上移動起來,他的指頭,如玉般,清冷裏帶着溫潤之息。
他站在她的身側,微傾着腰,清冽好聞的氣息在她的鼻端萦繞,他伸出長袖握着她運筆的手,季意安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正被他半圈在他的懷裏。季意安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起來,面上也有了一絲灼熱之感,前世的自己,做夢也沒想過,有一在,能和他離得這麽近,近到都都聞到他的氣息,感受他指頭的溫潤。
“看,這樣就很好了。”季無疾将手松開,然後直起身,指着剛寫好的那個字道。
他的聲音,一如平常,淡然清澈。季意安趕緊收回心神,仔細端詳那字一備,然後歡喜雀躍地道:“果然經過皇叔這一指點,意安便覺得這手上似施了神氣,竟也能寫出這般像樣的字了。”
“你,也想用對你父皇那一套來應對我嗎?”季無疾突然出聲道,聲音裏帶着絲不悅,看着她的眸光也變得深沉。
“皇叔,我……”季意安愣住了,一時也不應道該說什麽來,只有呆坐在案前。
季無疾看了她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然後一拂袖子就轉向朝門口走去。
“皇叔!”季意安突然站起身,又出聲叫住了他。
季無疾的腳步頓了下,卻是沒有轉身。
“我知道,我在皇叔的眼裏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故意接近父皇,又費盡心思讨他的歡心,利用他對我母妃的愧疚之情,取得父皇的疼愛和關心。皇叔,從長樂殿第一次見面時,你就看出我的心思,知道了我有不可告人的心機,是不是?”季意安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帶着絲激動。
季無疾聽得她在身後這樣質問他,心中微震,腳步也不由自主地頓在了原地。
“皇叔,,我不僅讨好于父皇,我還蓄意接近太妃娘娘,想盡辦法獲得得她的喜愛和信任。皇叔,你又知道,我接近太妃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季意安更加激動道。
“母妃她是真心喜愛你。”季無淡然道,仍然沒有回頭。
“不,太妃娘娘喜歡的那個乖巧、孝順、聰慧的意安公主不是我,那是我在她面前裝出來的,我費盡心思讨太妃的歡心,跟着她練琴,陪她說話,對她噓寒問暖,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我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庇護,只有得他的庇護,我才能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不必像我母妃那般,在冰冷的攏秀宮耗盡了自己的一輩子!”
季意安的聲音先高揚着,有些嘶吼之聲,待提到娴美人時,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帶着顫抖的哽咽,面上,不知何時,已是淚如雨下。
季無疾聽着她的哽咽之聲,心裏微微一滞,便在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看了看她,便見她站到案旁,身形瘦削,怯生生的,面上有淚痕,神色凄婉,似水中的一朵青蓮,楚楚可憐又弱不禁風。
“我知道皇叔從心裏不屑意安的所做所為,可是我并不後悔,如果早知道這樣做就能獲得好處,早在前些年,我就應該這樣做了,早這樣,我母妃也不至于早早地就去了……”季意安見他回轉身,便不再流淚,拿袖子胡亂擦了把臉,揚着下巴道。
季無疾忽然擡步朝她走了過來,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道:“我才說了你一句,你竟說了這一番長篇大論來怼我。還說自己會什麽心機,這會兒倒竹筒倒豆似的,什麽話都說了出來。”
季意安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扯着嗓子說了那麽多,還在他面前落淚,這會兒平靜下來便覺得有些難為情,又見他站在自己身邊,一時羞愧難當,便只好側過身,将臉又別到了一旁。
“好了,是皇叔說了不該說的話,皇叔向你致歉。”季無疾軟聲哄道。
他竟向自己道歉?季意安詫異萬分,她轉過臉來,只見他正看着她,長眸內閃着關切之情。季意安就更覺得剛才的自己真是太任性了,不由得耳根一熱,面上也飛上了兩團暈紅。
“快點将眼淚擦幹淨了,随我出去見太妃,她剛醒來,太醫來診過了,說是受了些風寒。你這般模樣被她看見,可是要怪我欺負了你。”季無疾仍是有些無奈地道。
“太妃她生病了?”季意安有些意外,臉上不知覺露出了一抹擔憂之色。
季無疾看她一眼,點點頭,又道:“只是小風寒,太醫已開過方子了。”
“皇叔,我先走一步,去看看太妃。”季意安有些着急的行了個禮。
“你急什麽?我同你一塊過去。”季無疾淺笑着道。
季意安只好慢下了腳步,兩人邁出了書房的門,季無疾在後面将書房的門帶上,門關上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裏面,眼光觸及到案上的筆墨紙硯。
“意安。”他忽然喚了她一聲。
季意安回頭看他一眼,只聽季無疾慢慢道:“以後每隔五天來一次這裏。”
“為什麽?”季意安不解道。
“嗯,我抽空便來這裏教你寫字。”季無疾淡然道。
什麽?季意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剛剛是誰哭哭啼啼地說,自己拐彎摸角,想法設法就為得到我的庇護?我現在便給你一個機會,随我習字,若是習得好了,我便考慮怎麽護你周全。”季無疾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