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架很穩,一路往宮裏去了。
延慶公主一般能膩在易桢身上就膩在易桢身上了,現在卻規規矩矩地靠在引枕上,只是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把玩。
易桢覺得在延慶公主眼裏,自己可能真的就是奇跡暖暖……
延慶公主給她換了十幾套衣服,最後選了件繡着大朵蓮花的茜色龍绡衣,說她“體輕膚軟,不勝重衣”。
易桢:“……”公主開心就好。
那衣服上身的時候,易桢還有些不自在,因為太輕了,感覺像沒穿衣服一樣。
然後延慶公主就往她脖子上戴了個各色玉石配成的璎珞。
接着是耳墜、簪釵、跳脫……全部戴上之後,易桢感覺比平常正兒八經的穿衣服還重些。
延慶公主還讓人篩了沉水之香,輕輕在她身上揚了一點。
因為全部盛裝打扮了一遍,延慶公主才沒有把她抱在懷裏逗她玩的,怕把她的妝搞花掉。
“今天大夫回來說,你那個同伴已經大好了。”延慶公主坐在車架裏,有些亢奮,像是大考之前的夜晚,放學回去的路上和女伴聊天,不一定有什麽急迫的話題,反正要聊一會兒,這樣才好緩解心裏的亢奮情緒。
易桢說:“還要謝謝公主,我本來在苦山上找不到陰沉木的,要不是公主出手相助,他的傷勢再拖下去恐怕要出問題。”
延慶公主揮揮手:“沒關系。對了大夫還給我寫了具體的傷勢分析,對以後起居的建議,你要看嗎?我府上的大夫很厲害的。”
易桢連忙點點頭。
自從把李巘道長推開逃跑之後,易桢有點莫名的膽怯,感覺自己做錯了事情,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補償。
倒是昨天晚些時候道長主動給她來了消息。
當時易桢沐浴完在穿衣服,延慶公主好在沒有阿青那樣連洗澡都要鑽進來“我們一起啊!”的癡漢癖好,她得以喘口氣,有點自己的私密空間。
通訊玉簡提醒有消息的時候,她正好擦幹淨身上的水,頭發不可能用毛巾擦幹淨,所以要快點穿衣服再去擦頭發。
【李巘:阿桢,你的想法是什麽?我覺得我們應該說清楚】
易桢顧不上繼續穿衣服,連忙打開玉簡想要回複他。
可是又不知道怎麽回複。
李巘道長一向是個喜歡打直球的人。就是說他這個人行事果斷,不拖泥帶水。
他吻她之後,她的反應實在算不得正常。就算李巘道長之前沒有談過其他對象,也能感覺出來。
估計這個直男只是搞不明白她到底算是害羞、還是算是抗拒。
搞不明白,他的反應也很符合自己的性格,直接過來問她了。
【易桢:好。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李巘: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碰你?】
易桢說了實話:
【易桢:我有點吓到。不是讨厭你,我就是有點吓到。】
【李巘:你要一直待在延慶公主府嗎?】
【易桢:延慶公主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之前答應她陪她玩。我明天試試看問一下我能不能回去】
【李巘:你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嗎?】
【易桢:不不不,你好好養傷,不要再受傷了。延慶公主一旦松口,我們就回洛梁去好不好】
【李巘:好。】
【李巘: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當時沖動了。吓到你了。】
【易桢:沒有沒有,不要抱歉。是我不好。】
李巘道長最後還是沒有詳細問姬金吾的事情,易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部聽完了,很有些忐忑。
【易桢:我和姬金吾真的沒什麽。我以前……是對他動過心,現在沒有了。】
倒像是在交代罪行。
李巘道長昏迷過去的那段時間,易桢還下定決心好好學習不沉迷搞對象的,但是現在根本沒辦法和李巘道長說,只好咬牙應了下來,順着這條路往後走。
道長對她那麽好,她也要對道長好。做人不能沒有良心。道長還大病初愈呢。
而且,易桢在心裏重讀,姬金吾那種自己有心上人還到處勾搭人、說好了不再見面又跑來找她的海王,她絕對不會喜歡他的!
【李巘: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易桢把通訊玉簡關掉。她還沒穿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原地,頭發沒幹透,水滴在她肩膀和背上,是濡濕的。剛才趕着擦了擦手就去回消息了。
她有點冷,胡亂擦了擦頭發,趕忙去穿衣服。被水滴了又自然風幹的皮膚有點緊繃繃的,像是被什麽縛住了。皮膚上已經涼下來了,要用力摸才能感覺到奔湧的血的溫度。
她內心酸澀,恨不得手邊有個枕頭,好用力抱一下。
後來延慶公主答應了,易桢連忙去和李巘道長說。兩個人說話像是隔了一層什麽,幾句話過去又齊齊沉默下來。
還是等見面再說吧。
延慶公主雖然一天二十個小時都和易桢黏在一起,但對這些事還是不知道,把大夫遞給她報備的書頁拿給易桢,靠着車廂又說:“這次去宮裏,你不去修花萼樓,幹脆去太醫館看看大夫吧,之前說好了的。”
易桢慌忙擺手:“不了不了,我又沒有像說好了的那樣陪着公主,公主不用……”延慶公主雖然之前提了這個交換條件,但是這兩天一直沒說,易桢以為她忘了,也沒好意思提醒她。
延慶公主打斷了她:“我讓你去看就去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易桢這下有點愧疚,用眼睛看延慶公主,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公主。公主你真好。”
延慶公主湊過來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宮中的尉遲太醫很厲害的,難得今日他坐診呢。”
忽然延慶公主又湊得更近一些:“你去看望了一趟那個人,現在變得不是那麽高興了,老是發呆。他同你告白了麽?所以你才時時刻刻地思念他?”
易桢被她忽然放大的臉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回答道:“沒、沒有。”
延慶公主有些失望,她很喜歡聽甜津津的愛情故事,當下就皺着臉說:“他怎麽不告白啊,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當然要告白、許諾這輩子都愛她保護她,不然女孩子怎麽不答應他的告白就和他在一起呢。”
延慶公主對男女之間真摯的感情還是抱有很高的期許的,以至于她說了一連串在劇本子裏才有的情節。
“難道說,”延慶公主又想到另一種可能,問:“你們是指腹為婚那種乏味的關系嗎?父母給你們訂的婚嗎?你必須要嫁給他嗎?”
易桢擺手:“不是的。公主你誤會了……”
還沒等她想好搪塞得過去的理由,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輕聲通報:“公主,陛下的車架在前方正往正陽宮中去。餘侍郎陪着他。”
延慶公主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了:“餘侍郎今天怎麽在宮中?”
“陛下白天留他下來的。”
延慶公主的眸子亮晶晶的,幾乎是瞬間坐正了身子,把鬓角的頭發攏了攏,但是與自己動作不符,她帶着點苦澀的神情對易桢說:“待會兒餘侍郎可能要說我。前朝的文官老雞蛋裏挑骨頭說我行事高調。”
易桢:“……”
易桢覺得延慶公主幹脆就是期盼見一見餘侍郎吧。不管餘侍郎說她也好、誇她也好。
只可惜宣王的車架并沒有停下來和她打招呼,可能是當着外臣的面,宣王陛下不好意思像個小孩子一樣向她招手。也可能是知道她今晚要招待貴客,不去打擾她。
易桢忽然想到初來上京的時候,在琉璃廠聽那個已經去世的郭穎說,延慶公主是因為喜歡餘侍郎,所以才對餘莺兒那麽好的。
莫非……
易桢眨了眨眼。
雖然自己也是一堆事情沒理清,但是依舊不妨礙易桢吃別人的瓜。
易桢作為一個局外人啊,一直是隐晦地感覺到徐督主對延慶公主有點意思,然後延慶公主雖然也沒拒絕徐督主的那點意思,但是延慶公主有點看不上徐督主(之前易桢覺得她可能是害羞,畢竟女孩子身上的害羞和抗拒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楚)。
畢竟徐督主那個出身實在是不太光彩,他自己的身體也沒辦法正常夫妻生活。
現在看見延慶公主對餘侍郎的反應,易桢才有點明白了。
延慶公主就像她喜歡的小言話本一樣,喜歡那種清俊、正直、幹淨有擔當的男人,最好這個男人還和她唯一的親人關系好。
說起來,可能是易桢看多了廠公文學,對廠公×公主有cp濾鏡,所以才會有這種誤會。
畢竟徐賢那個陰陽怪氣的性格,正常的公主應該都不會喜歡他吧……
更何況延慶公主這種“對下人和主子之間的界限看得很重”的公主。她又長得那麽好看,漂亮姑娘對自己未來丈夫的标準只會更高。
易桢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延慶公主和她聊着安全的閑話,最後在路口分手,讓她戴上帷帽,坐另外的車去太醫館。
宮中十分幽靜。
昭王死時,後宮中的妃嫔不是主動殉葬了就是削發為尼了。幽王心智又小,後宮中沒幾位嫔妃。
偌大的宮闱中,最熱鬧的竟然是宴席在即的修花萼樓。
易桢知道修花萼樓要發生什麽,但是延慶公主都沒表現出什麽明顯的不适,她一個才來幾天、短暫路過人家生活的人更不好貿然發言。
易桢母胎solo,雖然見過很多豬跑,清清楚楚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現在确實對修花萼樓這事,有些……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她也不評價什麽,按着延慶公主的安排,進了同樣空空蕩蕩的太醫館。
宮裏都沒幾個人,病人就更少了。
延慶公主說的那個尉遲大夫已經上了年紀,胡子一大把,寫得一手标準的醫生飄逸體。
尉遲大夫在宮中幾十年了,救過許多人,來來往往的都給他面子,因為保不準什麽時候就生病求到人家面前去了。
起先尉遲大夫還沒當回事,以為是家裏有錢,小感冒就去醫院挂個一千二的專家號。
甚至為了避嫌,他用了很炫的懸絲診脈。
診着診着,尉遲大夫就坐起來了,神情嚴肅,把花裏胡哨的懸絲給扔了,拖着凳子直接上手把脈了。
易桢的心開始涼了。
衆所周知,當醫生對你愛搭不理的時候,你身體肯定半點問題沒有;但一旦醫生态度和藹你亂發脾氣也受着,甚至主動關心說“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快做吧”,嗯……估計沒幾天好活了。
“姑娘身上中了蠱毒?”尉遲大夫問。
易桢不安地點點頭。
這次延慶公主沒有讓她很信任的紅衣壯漢蔣虎來送易桢,易桢對身邊候着的奴仆一個都不認識,精神繃得有些緊。
大約……一不小心懷孕的女孩子獨身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就像她這樣吧。
尉遲大夫繼續問:“是怎麽中了蠱毒呢?”
易桢說:“不知道。我生母去得早,後來才發現身上有蠱毒的。”
尉遲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說:“你生母什麽都沒對你家裏人說嗎?”
易桢搖頭:“我父親說沒有。但是我父親曾經看見我母親同南嶺的巫女往來,還偷偷焚燒過絞心蠱的方子。”
尉遲大夫“啧”了一聲,搖搖頭,神色凝重:“不止是絞心蠱,還有另一種蠱毒。這種蠱我還沒見過,但是既然能壓制絞心蠱,想必也是惡蠱。”
易桢忙說:“是曾經出現在北戎的無間蠱。具體表現是,當我受傷的時候,傷害會延時加倍返還。”
尉遲大夫已經老得很厲害了,胡子眉毛一堆,臉上的皺紋把細微的表情全部擋住了,易桢看來他就是一直保持着同一個苦大仇深的表情。
尉遲大夫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搖頭:“我看脈象還不止如此,我取一點你的血去再看看。”
不愧是做了許多年的大夫,看着易桢局促不安的樣子,還安慰她:“我在這宮中已經許多年了,別的不擅長,看蠱毒可擅長了。你不要慌,我這麽多年積累,一般的蠱毒都能解開。剛才說的那個絞心蠱我也有解藥。”
尉遲大夫取了血,讓自己的徒弟送到不同的蠱蟲之間去測試,轉身找了一個小丹瓶出來,倒了一顆藥給她:“喏,藥給你,你先收着,別吃。”
易桢都愣住了。
那是一顆小小的黑色藥丸,看着平平無奇。
事情有點太簡單了吧。
該說信息壁壘的成本真是太高了嗎。
他們以為多難的事情,結果宮裏的老太醫随手就能解開嗎?
尉遲大夫說:“無間蠱是最近幾十年出現的新蠱毒吧,所以我不了解,也沒解藥。絞心蠱那都是幾百年前的蠱毒了。”
易桢把藥收起來,連忙道謝,還想着有什麽東西可以拿出來作為禮物送給這位大夫。
尉遲大夫擺手:“哈哈哈不必了,我看着你想到了一位故人,當時救不了她,現在救你也行。”
他們倆在內室取血,旁邊是尉遲大夫的徒弟,尉遲大夫聲音壓低,不知道是自己想說、還是想安撫一下她緊繃的神經,說道:“那都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還是昭王。昭王有個沈美人,是歌姬出身,和你的身量有點像。”
“啊?”易桢扯了扯自己的帷帽。
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尉遲大夫說:“你臉露出來可能就不像了。哈哈哈,也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
他繼續說下去:“沈美人當初是皇後跟前的歌姬,擅長鼓瑟,還能跳翻冠飛履之舞,皇後很喜歡她的。”
易桢問:“然後呢?”
尉遲大夫說:“後來昭王看上她,讓她去做美人,皇後就不太喜歡她了。”
可以理解。
“沈美人剛當上美人的那一年,娴妃娘娘去了,昭王傷心,不怎麽往後宮來了。”尉遲大夫說:“既沒有聖寵,皇後也不待見她,沈美人過得不太好。”
易桢配合地嘆氣。
尉遲大夫忽然想起了什麽,說:“當今的北鎮司徐督主,當年好像就是沈美人宮中出身的。”
聽說徐督主以前在宮中日子過得不好,會被分配給一個毫無存在感、四處受欺負的宮妃也是情有可原。
說到這裏,尉遲大夫的小徒弟已經把手上有的各種蠱蟲都試了一遍,收集完消息回來了。
尉遲大夫匆匆用一句話給他的故事收尾:“後來沈美人生重病,沒救回來,離現在都有許多年了。”
易桢覺得這個“沒救回來”可能是有點隐情,但是尉遲大夫已經領着她又回到外邊燈底下去了。
“你身上的蠱毒——叫無間蠱對吧,那種無間蠱種在你身上之後,後來又有用蠱的高手把那種蠱毒在你身上再改過。”尉遲大夫經手過許多蠱毒,經驗十分豐富。
“什麽意思啊?”易桢問。
尉遲大夫:“我首先要知道加了腓腓血和鲛人血的無間蠱會有什麽功效。啊,這個是要一段日子的,我要先搞明白無間蠱的成分,然後一步一步來,鲛人血在宮裏也很稀有,支過來給我做嘗試不太可能。啊,姑娘,這個你要有心理準備。”
易桢立刻說:“加了腓腓血和鲛人血的無間蠱是良蠱,主要功效是讓人受到的傷害減半返還。但是如果傷害過重,可能會導致無間良蠱反噬。”
尉遲大夫有些驚詫:“你知道得聽清楚的。”
易桢:“一直都挺在意這個蠱毒的。”還好派上用場了。
尉遲大夫又繼續給她診脈,最後似乎終于得出結論了:“我按時間順序給你捋一遍,不一定對,你聽聽就行了。”
易桢連忙點頭。
“假設你提供的信息全部都對,那麽就是這樣:你先是被種了絞心蠱,然後有人——可能是你母親——為了救你,在你身上種了無間惡蠱壓制絞心蠱。”
“可是她又不忍心看你被無間惡蠱折磨,就聯系了非常厲害的南嶺巫女,直接在你身上把無間蠱改成了……你說的那個良蠱的版本。”
“但是,改成良蠱之後,你應該經歷了一次……”尉遲大夫想了想,說:“你被人殺了。”
易桢:“……”
易桢:“啊?我還好好站在這兒呢。我活着啊。”
尉遲大夫點頭:“啊,我只是推測哈。你至少經歷了一次重傷瀕死以上的傷勢,然後你母親請人為你更改的無間良蠱就完全崩潰反噬了,變成了你現在身上的無間惡蠱。”
尉遲大夫說:“我診了那麽多年的脈,這一點應該沒判斷錯。畢竟你的情況有點特殊,是先種下惡蠱,再改成良蠱。這樣,那種良蠱就會不如其他良蠱穩定,完全有可能退化成惡蠱。”
易桢好像有點想明白了。
《禍心》原書中,她看到的最後一段劇情,就是男主軒轅昂抱着被蠱毒反噬的女主“易桢”,吼叫着你不準死。
然後再結合易桢從章節預覽看到的劇透,易桢還知道,後來男二道長在亂葬崗撿到了不知道為什麽複活了的原書女主“易桢”,這個時候“易桢”已經心灰意冷,就和道長走了。
現在聽尉遲大夫這麽一說,好像整本書的邏輯就串起來了。
“易桢”身上是被改成良蠱的無間惡蠱,這種蠱毒多次救她一命,讓她的傷勢減半延時返還。多年來,成功保護“易桢”從惡毒繼母、變态師父手上活下來。
結果,虐文男主軒轅昂和虐文女配易桢聯手搞事,讓“易桢”被取血挖眼受盡虐待,最後虐到“易桢”身上的無間蠱也扛不住了,直接反噬了。
軒轅昂見“易桢”真的死了,估計還覺得自己挺委屈的,把“易桢”扔到了亂葬崗。然後“易桢”身上的無間良蠱最後一次起作用,複活了“易桢”,從此以後,“易桢”身上的無間蠱就退化成了最初版本的惡蠱。
可是易桢穿書之後,婚禮時當場跑路,根本就沒見過軒轅昂啊,這個劇情線是怎麽歪回去的?
易桢對他們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我就在湖邊看看月亮。”
她一個人走到屋子延伸到湖面上的小露臺去。
明皎皎兮水如鏡,月一團兮高且圓。
她穿書的第一天晚上、嫁到姬家的那個晚上,也有這麽好的月亮。
那天晚上張蒼找到船上來,發現了她這個“叛出師門的徒弟”,然後下手清理門戶。
姬總後來懷疑她和張蒼是一夥兒來騙他的,就是因為張蒼同她在一起待了一盞茶那麽久,張蒼作為一個頂尖刺客,按理來說真想殺她已經殺了八百回了。
易桢當時以為是小杜弟弟來的快,張蒼又太久沒上一線手生了,所以她才茍出一條命來。
現在看來,張蒼并沒有手生、當時也沒有任何饒她一命的理由。
他是真的下了死手。
易桢也是真的被殺了。
小杜弟弟确實來的快,但他來的快并沒有救她的命,而是讓張蒼來不及徹底檢查她到底死透沒有。
如果讓張蒼檢查了屍體、确定了她的死亡,後來張蒼再見到她,立刻就會發現這天上地下獨一份無間蠱的秘密。
尉遲大夫剛剛啧啧贊嘆當初給她把惡蠱改成良蠱的那個巫女,說那個巫女至少是南嶺三聖女的親傳弟子,不然不會擁有那麽高超的技巧。
最後尉遲大夫還對她說:“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只要服下絞心蠱的解藥,就可以把這兩種蠱毒一起解開……雖然這麽說,但我還是建議你不要現在吃藥,畢竟不太确定。”
“你要是能找到當年給你改蠱毒的那個巫女,估計這事就比較好辦。”
大夫已經盡力了。
易桢就是有點渾身發冷。
她有點想不起來當初被張蒼掐着脖子是什麽感覺了,到底有沒有很痛很冷。
她記得更清楚的是當時小杜弟弟急匆匆把她抱在懷裏帶她去找醫生,他抱女孩子是笨拙的,怕她掉下去,很用力。他的懷抱确實溫暖得令人印象深刻。
通訊玉簡上李巘道長給她發了消息。
【李巘:我在公主府旁邊等你,你好了告訴我一聲】
易桢揉了揉幹澀的眼角,蹲在湖邊給他回消息。
【易桢:好。】
她想把剛才得知的事情告訴他,但是又覺得必須要說到姬總和小杜弟弟,道長可能會不高興,到時候隔着那麽遠說不清楚,還是面對面說好了。
易桢在湖邊蹲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然後她面前的欄杆上就落下一只雪白雪白的貓來。
易桢覺得這貓有點眼熟,多看了它一眼。
咦……耳朵和尾巴好像有點像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