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免禮,本王今日有事外出經過皇陵,聽聞瑞安公主在此祭奠亡母,便也就過來了,欲給娴皇嫂也上一柱香。”季無疾擡了擡手,聲音清澈平淡。
正跪在墓前的季意安聽得這聲音,心裏一震,繼而一陣暖流從心底慢慢溢出,皇叔他,他竟也來了母妃的陵寝之前!
“諸位大人,陵園清苦。正巧今日楚風購了幾壇好酒,原是備着王府過年時用的,殿下說你們守陵辛苦,便吩咐說将車上的酒還有些肉果都搬了下來,諸位大人便請移步至營房,飲些酒也去去寒氣!”
站在季無疾身邊的楚風上前一步,拱手對着那些守陵官道。
那幾人一聽頓時都高興起來,這守陵的差使一向沒有油水,他們一聽說有酒還有肉,而且還是琛親王賞下的,這可是無比的榮耀。
想到此,這些人又行禮致謝,腳下也癢癢的都想回營房,可是長公主這邊的祭拜還未結束,他們又不好提出說離開,不由得面露為難之色。
“你們都去吧,我自去給娴娘娘上香,順便帶公主回宮。”季無疾一揮手道,那些守陵官喜出望外,忙朝季意安的方向匆匆行了一禮後,一個個面露興奮之色趕往了營房。
季無疾擡步朝娴妃墓前走去,墓前的崔姑姑、慕雲等人趕緊起身向他行禮,季無疾揮了揮手,楚風朝慕雲使了個眼色,慕雲便帶着衆人往外走去了。
“皇叔,你怎麽來了……”季意安仍跪在墓前,轉過頭看着季無疾詢問道。
季無疾看一眼她,只見跪在地上的人兒,雙眼紅腫,一張白皙嬌嫩的臉上,有清晰可見的淚痕,長而翹起的睫毛之上,濕漉漉的,還綴有幾顆還未試去的淚花。一張粉唇輕咬着,不時還發出一兩聲壓抑不住的抽泣之息。
見了她這般凄楚可憐的模樣,季無疾心裏頓時疼得揪了起來。
“安兒,我不放心你,便借故來了……”季無疾看着她,聲音裏也隐着痛意。
“皇叔,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了……”季意安一邊說着,一邊擡起袖子使勁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皇叔,你看我現在好看了嗎?我娘親是個愛美的人,見我哭得一臉花肯定要不高興了。所以我不要哭了,我要笑,我笑了,娘親肯定也就會笑了……”季意安一邊嘴角上揚笑着,一邊卻是忍不住淚水滑落,她便加用力地擦上了。
她這般嘴角噙笑,眼內含淚的模樣,看得季無疾更是一陣陣心疼來。他在她身邊半蹲下了身子,伸出修長瑩潤的指頭,一邊替她拭着臉上的淚水,一邊低啞着嗓子道:“安兒,不哭,不哭了,再這樣哭,你母妃要心疼了,我,我也會心疼的……”
季無疾替她拭淨了臉上的淚,又溫言勸慰半天,這才季意安停了淚,慢慢地平複了情緒。季無疾見她平靜了下來,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直起身,走到一旁邊的祭禮盒取出三支香過來。
季無疾站在墓前将香點燃了,又恭敬的将香插在了祭臺的香爐之內。待煙氣袅袅升起之時,季無疾卻是坐了一個令人吃驚的動作,他來到季意安的身邊,然後伸手一撩衣擺,竟是跪在了娴妃的墓前。
季意安心中一驚,無論是從輩份還是從位分來論,皇叔都是不可能給自己的母妃下跪的。他是天遂最尊貴的親王,向來只有跪天跪地跪先祖,後宮跪李太妃,朝堂跪自己的父皇,自己的母親只是區區一個妃位,還是死後哀榮封上的,皇叔怎能跪她?
“不!皇叔,我母妃當不了你的跪……”季意安忙出聲阻止道。
季無疾卻是不理會她,他伏下身子,給娴妃恭敬地叩了三個頭,他分明是按晚輩之儀給娴妃上香行跪拜之記。
“皇叔……”季意安不知說什麽好,只是輕輕喚了他一聲。
季無疾叩完之後直了身,又伸手将季意安扶了起來。
“安兒,娴娘娘是你的母親,怎麽當不起我的跪拜了?我今日既是跪她了,她肯定也就接納我了,從今日起,她在天上,也必是安心的了。”
季無疾的聲音輕緩溫軟,帶着隐藏不住的情意與激動。
看着他完美到無暇的容顏,波光熠熠隐含深情的眸子,又聽着他溫軟之言,季意安只覺得心頭的震動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皇叔他,他跪拜自己的母妃了!他以晚輩之禮跪了母妃,分明是将母妃當成了他的岳母,将他自己,當成她的未婚夫君了。
“皇叔……”季意安心中震動,口中卻是說不出話,只能咬着唇忍了淚輕輕地呼喚于他。
季無疾牽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緊緊地納入了自己的大掌之中,然後又面向娴妃墓緩緩地開口了。
“娴娘娘,您放心,無疾今日在您的墓前立誓,此生必護得您的安兒一世周全,愛她護她,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季無疾的聲音雖是輕緩,卻是無比的堅定,季意安聽得心中又是一陣顫栗的激動,她忍了淚開口道:“娘親,您都聽到了嗎?您放心了嗎?安兒這一世,再不會孤苦零丁,無依無靠了,安兒有人疼有人愛了……”
季意安一邊說着,一邊輕輕地靠在了季無疾的肩頭,兩人就這樣在娴妃的墓前貯立了好久,直至楚風前來相催,季意安才如夢初醒站離了他一點。
“安兒,回去了好不好,以後再來看母妃,好嗎?”季無疾伸手理了理她的鬓發,口中軟聲問道。
季意安又轉頭依依看了一眼娴妃的墓,這才點點頭,跟着季無疾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陵園。
陵園一別之後,季意安對季無疾的心思又加深了一層,每每在不知不覺之中将他當作了自己的夫君。季無疾公務繁忙抽不開空去後宮,季意安便每日思念不已,時時盼着他能進宮來見她。
這一日午後,季意安覺得身上有些倦怠,便去內室榻上靠着,打算小憩片刻,卻因為夜間睡得不安穩,這一靠便是睡得沉了去,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身處一片無邊無際的黃沙之中,她只身一人,身上衣着單薄,冷得瑟瑟發抖,在一片黃沙之中艱難的行走。
片刻功夫之後,身後傳來陣陣馬蹄之聲,緊接着慘叫聲不絕于耳,季意安心驚欲碎,想要奔跑卻是邁不開腳步。
“救命!”睡夢中的季意安大叫着出了聲。
正守着屋裏坐着針錢活的崔姑姑吓了一跳,趕緊飛奔至榻前相看,屋外的慕雲也聽到動靜趕了進來。
“公主,您怎麽了,是又做惡夢了嗎?”崔姑姑連聲問道。
季意安掙開了眼,看着崔姑姑的臉,才發現自己又做了那個可怕的夢,前世慘死大漠的場景又在夢中出現了。
“公主,別怕,別怕啊,只是做了個惡夢,姑姑在這裏,慕侍衛也在這裏,壞人進不來的,公主不怕啊……”崔姑姑摟着她不停地安慰道。
“公主,有慕雲在,什麽宵小鬼怪,都能立時叫它沒命,絕對傷害不了公主!”慕雲也坐至床榻邊,見她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又趕緊取了帕子替她擦汗。
季意安定了定神,忽然想了一個問題來,現在正是十一月中,前世這個時候,正是自己被逼和親去大月國之時。為什麽竟又做了這樣的夢中,夢中又重現前世大漠裏的情形,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是冥冥之中有什麽暗示嗎?
季意安又一想,前世是大月國于十月底遣了使者來提出和親的要求,十一月初自己就匆匆走上和親之路。這一世,大月國并沒有使者來天遂,會不會就此不會有和親一事了呢?
“慕雲,你去給楚風傳個信,讓他想法打聽一下大月國最近有什麽消息沒有?”季意安突然對慕雲道。
“大月國?公主怎麽突然想到大月國的事了?”慕雲有些奇怪地問。
“我的夢裏出現了大月國,我也覺得好生奇怪,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麽暗示一樣,所以還是打聽一下比較放心。”季意安道。
“公主放心,慕雲這就出宮一趟,大月國前段時間內廷有異動,楚師父那邊應該會派人盯着的,肯定會有确切的消息傳回來。”慕雲起身道。
季意安點點頭,便也起了身,讓崔姑姑替她洗梳換衣了。
慕雲很快回來了,帶來的消息是,大月國可汗已于半年前突然暴斃,連遺诏也沒留下一句,只留下幾個王子,與虎視眈眈的幾位王爺為大汗位争得不可開交,經過長達五個月的內廷争鬥,大月可汗的三子其格勒,漢名作齊霄的登上了汗位。
聽聞那齊霄原為大月王後的幼子,一向身體羸弱養在深宮之中。卻不料在此次內廷之争中,突然一鳴驚人,聯合王後族人,以雷霆之勢,犀利狠辣的手段壓制兄弟,又鎮壓了異動的諸位王爺,踏着血腥登上大汗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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