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花天酒地揮金如土,蘭道爾先生都不會管他。而他的父親查爾斯·斯圖亞特則是個典型的舊式英國紳士,延續着斯圖亞特家族低調穩重的作風,把嚴謹自律作為教育兒女的首要準則,家裏再有錢,也絕不允許孩子在外面炫耀。
弗朗西斯是家裏唯一的兒子,所以老斯圖亞特先生對他格外嚴厲。他在霍格沃茨上學的時候,從來不像托尼那樣擁有全年級最炫目的飛天掃帚,穿脫凡成衣店定制的黑袍子,口袋裏裝着用不完的金加隆。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一直是他在格蘭芬多學院同學眼裏的笑柄——手腳不協調,身材太瘦弱,總是默不作聲,獨來獨往。
畢業後,其他進入魔法部工作的同學都是從不起眼的職員做起,而他直接進入交通運輸司的管理層,他的朋友們才知道了他非同一般的家世背景。
在他和勞拉結婚的前一個月,傑奎琳曾經到倫敦找過他。他們在斯特蘭德街的一家麻瓜的咖啡店見了面。
他穿一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上衣随意敞開着,雪白筆挺的襯衫領子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他不動聲色地聽完她懷孕的消息,熟練地點燃一支香煙,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支票簿,只問了一個問題:“你要多少錢?”
傑奎琳是斯圖亞特家前任管家管家皮埃爾先生的女兒。皮埃爾先生是跟弗朗西斯的母親維萊莉·斯圖亞特夫人從法國來的,他對維萊莉夫人的家族——法國純血統家族杜波爾——忠心耿耿,把斯圖亞特莊園打理得井然有序。傑奎琳是他唯一的女兒,他的妻子去世後,他便把女兒從法國接來了斯圖亞特莊園。
看着傑奎琳蒼白如紙的臉色,他笑了笑說:“如果你真的要鬧,那盡管去揭發我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全國上下沒有一家報紙膽敢把我的姓氏登出來。除非他們不想再經營了,誰也不會蠢到招惹斯圖亞特。我勸你還是長點眼色,去把孩子打掉,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那天晚上我們的事是個錯誤,是我不對,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傑奎琳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樣的藍,好像地中海身處最明媚的那一抹色彩。他突然想起小的時候,自己總是用法語來念傑奎琳的名字,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Jac-que-line,這樣聽來,她的名字應該讀為“雅克琳”,這是一個美麗的名字,應當屬于一位愛做夢的女子。
斯圖亞特莊園就像一座與世隔絕的荒島。若不是傑奎琳,那麽弗朗西斯童年時期的每一個夏天都要獨自一人度過了。他從小最害怕的就是孤獨與黑暗,所以他很慶幸在斯圖亞特莊園裏,還有傑奎琳這麽一個年齡相近的玩伴。
進霍格沃茨上學之前,弗朗西斯一直都居住在巴黎的外祖父家中,他那嚴厲的父親查爾斯·斯圖亞特先生每年只允許他在七八兩個月回到斯圖亞特莊園,練習生疏的英文,與他的兩個姐姐熟悉一下。斯圖亞特家的大小姐維多利亞比弗朗西斯大了整整十五歲,二小姐克拉麗莎比他大八歲,再加上弗朗西斯從小在巴黎長大,他和兩個姐姐見了面完全就是陌生人。直到很多年後,他依舊記得自己當年穿着一身簇新的長袍,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客廳裏局促不安的模樣。他仰着腦袋,努力睜大眼睛把兩位姐姐的容貌和儀态牢牢記在心裏,小心翼翼地不敢犯下任何一個錯誤,生怕惹惱了這兩個在他看來十分吓人的年輕女士。
在弗朗西斯的童年記憶裏,每年的暑假就是一場磨難。維多利亞大聲嘲笑着他那夾雜着法語、講得磕磕盼盼的英文,克拉麗莎總是跟在他後面,故意模仿着他那慌張腼腆的儀态……整座莊園裏,只有傑奎琳一個人對他是友好的。
弗朗西斯在傑奎琳身上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個從小在法國長大,英語講得很糟糕,在莊園不受待見的孩子。他覺得他從小活得好像一個影子,傑奎琳也是這樣。
他記得那是他10歲那年的夏天,他和傑奎琳溜出大宅,并排躺在草地上,靜靜凝望着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人說話。盛夏的晚風呼呼吹過低窪地帶的溪谷,空氣裏滿是紅土地特有的那種潮濕氣、海水的鹽鹹味兒、還有松柏蕨草這些植物清冽的香氣。他聽到傑奎琳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說:“我想到了一句詩,聽着——”
她翻了個身,一手撐住下巴側身卧着,湛藍的眼眸裏帶着一層來自靈魂的憂郁。
“我的夜晚将會因為一顆星而被銘記,勝過人類所有日子的陽光。”
她的聲音抑揚而悲傷,這些文字從她的口中念出來,好聽得像是在唱歌。
“魯伯特·布魯克,《最棒的情人》。”弗朗西斯依舊閉着眼睛,仰面朝向巨大無垠的夜空,雙手枕在腦袋底下,平靜地說。
傑奎琳咯咯笑了起來,重新躺了回去。
“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你沒有讀過的書,是不是?”她快活地問道。
“我可不認為這是一句恭維話,”弗朗西斯悶悶地說,“書中從來都沒有真實的生活。”
可是弗朗西斯從來都沒有愛上過傑奎琳。她是個好朋友,沒錯,可是為什麽這個女人總是那麽糊塗,要做那些蠢事毀掉他們之間好端端的友誼?
結婚是一回事,情人是一回事,可是愛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簽好支票丢給傑奎琳,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坐在飛馳的汽車上回憶着這些久遠的往事,弗朗西斯的心頭湧起了一陣濃重的憂郁。往事的陰雲籠罩着他的頭腦,使他沒法安安靜靜地思考。他這次來法國不是為了傑奎琳,不是為了伊麗莎白,而是為了他的妻子勞拉。
上個月,他們再一次爆發出激烈的争吵之後,勞拉做出了一件他沒有想到的事情:她離家出走了。他拖了好幾天之後才動身來了法國,結果發現她并不在巴黎。她究竟去了哪裏?
回到一九三七
11歲那年,弗朗西斯從法國回到英國上學。
進入霍格沃茨第一晚,分院帽在他的頭上只猶豫了一兩秒鐘,就對着大廳吼道:”格蘭芬多!“
那時候他是個毫不起眼的孩子,腼腆沉默,又瘦又高,臉上長滿了雀斑,用他大姐維多利亞·斯圖亞特的刻薄話來說,他整個人看上去“活像一只營養不良的護樹羅鍋”。
他的兩個姐姐克拉麗莎和維多利亞是在斯圖亞特莊園長大的,看着她們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賓客面前大大方方地朗誦詩歌,彈奏豎琴,他就會覺得非常自卑。
他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思想守舊的父親在很多方面都極為偏重他。在所有的孩子裏,他對弗朗西斯是最嚴厲的,如果和姐姐犯了相同的錯誤,那麽他對弗朗西斯的懲罰要重好多倍。
弗朗西斯小的時候并不明白父親這麽做是出于對他的器重,他一直以為父親這麽做是因為他不喜歡他,因為他沒有姐姐們優秀。可維多利亞和克拉麗莎卻明白父親的用心。父親只讓弗朗西斯一個人從小跟着母親住在巴黎,每年夏天都會出資讓他周游不同的國家,她們兩早就對這個弟弟充滿了一肚子怨氣,于是一有機會就處處欺負他。
弗朗西斯從小就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特權階級,恰恰相反,他覺得他的生活格外痛苦。
上學之後他也沒法過上舒服的日子。暑假期間,因為希望他好好溫習功課,不受打擾,父親要求他單獨住在倫敦,而不是和他的姐姐們一樣住在斯圖亞特莊園。其實,他特別喜歡斯圖亞特莊園。他喜歡那裏一望無際的荒原,莊園北面浩瀚無邊的大海,夜晚時分,陣陣的海潮聲,大海上方的星空還有山谷裏傳來的風信子的味道……雖然他只去過幾次,但是這些美景都會久久停留在他的心底。
他在語言上非常有天賦。因為從小成長在法國,他的一口流利法語使他輕輕松松地假裝為法國本地人。回到英國兩年後,他的英語也漸漸熟練起來。
他并沒有什麽朋友,因為小時候其他孩子在花園裏騎着玩具掃帚打魁地奇的時候,他被老斯圖亞特先生關在屋子裏和家庭教師學習古代如尼文,背誦枯燥艱辛的魔法史,學習其他外語。
當其他學生還在為了O.W.L.s或者是N.E.W.T.s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就必須用別人一半的時間完成所有功課,然後被老斯圖亞特先生逼着觀摩每一次魔法部裏重要法案的辯論和投票表決,旁聽威森加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