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婚後的情景并不令人驚訝。過去的老查爾斯·斯圖亞特先生和他的夫人也都是處于這種貌合神離的狀态。每個出生在大家族的孩子們從小就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婚姻是一樁買賣,雙方都能從中獲利。結婚這件事,對于他們來講,只不過是換一個城堡或者是大宅子生活而已,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改變。身邊的貼身仆人還是同一撥,吃穿用度還是一樣,就算有了孩子也是丢給奶媽和保姆,一家三口分居三地都是常有的事。
在斯圖亞特家族服務這麽多年,文森特早就練就了一種獨特而敏銳的直覺。說不上什麽原因,他總覺得要出事了。
他轉過頭,看到了一封信放在了門口的桌子上。從封口的火漆來看,這是弗朗西斯的辦公室寄來的。他拆開看了看,是弗朗西斯的法國律師杜蘭德先生的辦公室地址。
他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明天一早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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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卧室裏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爾傳來陣陣的行人和車子的聲音。勞拉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盯着弗朗西斯,平靜而生硬地問道:“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弗朗西斯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頭。
“什麽?”
“那個私生子,”勞拉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不耐煩,“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弗朗西斯頓了頓,沉聲說,“比梅琳達大一歲。”
“我們還沒結婚時你就有別的女人了?”
弗朗西斯側身看着她,眉頭越皺越緊。
“她不是我的女人。”他說。
勞拉冷冷笑了笑,問:“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沒這個必要。”弗朗西斯淡淡地說。
“沒這個必要?”勞拉譏諷地說了一句,“萬一今後你心血來潮讓那個私生女得到了你的姓氏,那麽她豈不是要取代我的女兒成為你財産的第一繼承人了?你以為我是什麽?傻子嗎?!”
“她的名字是埃莉諾·斯圖亞特。”弗朗西斯冷靜地說,“她是我的女兒,她的身體裏流着斯圖亞特的血液。你沒法否認這一點。”
勞拉臉上最後一點兒血色消失殆盡了。她驚詫地往後退了一步,緊接着,她的眼睛裏就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你再說一遍。”她的聲音裏帶着冰冷的怒意。
“你聽到我的話了,為什麽還要我重複?”弗朗西斯說,“埃莉諾既然已經出生了,我就會盡我所能保護她,但是你放心,我是不會影響到你的名聲的,埃莉諾也永遠都不可能擁有梅琳達的繼承權。你還想怎麽樣?”
“你聽着,”勞拉走到弗朗西斯跟前,仰起頭狠狠瞪着他,“第一,她不能姓斯圖亞特。第二,我要你和你的私生女還有你的情人斷絕任何關系,要是再讓我知道你給她們一分錢,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弗朗西斯冷冷一笑,道:“你是在威脅我?”
“哦,不,”勞拉鄙夷地說,“我是在命令你。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弗朗西斯伸手擡起勞拉的下巴,灰藍色的眼睛裏帶着冷峻淩厲的光。
“我一直都給你留着面子,你不要自己不給自己臺階下。”他的語氣陡然森冷起來,勞拉吓得情不自禁地渾身抖了一下,“如果你敢擅自動埃莉諾一分一毫,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我會和你離婚,動用全國最好的離婚律師把你的財産剝奪地一分不剩。離婚後照樣會有很多女人求之不得地想成為斯圖亞特夫人,而你,一個離過婚的悲慘女人,将會被你的家族抛棄,因為你再也沒法體面地嫁給一個像我一樣地位的人,你對你的家族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所以,親愛的,你現在必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挽住我的手臂,面帶笑容和我一起下樓用晚餐,明白了嗎?”
勞拉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着,她擡着眼睛看着她的丈夫,恥辱和憤怒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猛地掙脫了他的手,快步走到窗前背對着他。弗朗西斯看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走到鏡子跟前理了理領帶和衣袖,給了她一些獨自擦掉眼淚的時間。
樓下客廳裏的老爺鐘敲響了七點整,身穿一身簇新長袍,打着深灰色領帶的弗朗西斯和一襲黑色長裙勞拉挽着手臂一起下了樓,邊說邊笑地走進了客廳。那些剛剛還在滿腹狐疑地說着閑話的人,一見到這一幕就愣住了。不過他們很快就恢複了常态,走上前去和容光煥發的斯圖亞特夫婦倆打招呼。弗朗西斯一手放在勞拉的腰上,俯身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文質彬彬地說:“抱歉,我要去和蘭道爾先生談一談掃帚進口的事情。”
“沒關系,”勞拉的語氣和表情溫柔寧靜,知書達理,“晚餐桌上見,親愛的。”
回到一九四五
一九四五,夏。
弗朗西斯一個人開車從巴黎去了蒙特卡洛。那是一個晴空萬裏的夏日,德國人已經撤退了,公路上不時會有掠過麻瓜軍隊設的哨卡。他到酒店開好房間,天氣炎熱,他換上一件麻瓜的T恤,戴着墨鏡,往海灘走去。
蒙特卡洛的天空蔚藍耀眼,從陰沉沉的倫敦來到這裏,簡直就像囚禁已久的犯人重獲自由一樣痛快。雪白的海灘上插着五顏六色的陽傘,孩子拿着游泳圈,尖叫着往海水裏跑去,穿着色彩鮮豔的漂亮女人們躺在毯子上曬日光浴,好幾個皮膚曬成小麥色的法國女人沖他露出明亮的笑容。
弗朗西斯摘下墨鏡插在胸前的口袋裏,禮貌地對那些沖他打招呼的女人笑了笑,往酒吧外面的一溜彩虹色遮陽傘走去。
十六歲的伊麗莎白穿着白色連衣裙,頭戴一頂大大的亮黃色寬邊草帽,獨自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手裏轉動着一只玻璃杯,蜷曲濃密的栗色長發在帽子下面如同波浪一般垂落下來。她臉上的輪廓還帶着尚未褪去的孩子氣,眉梢卻已有了年輕女人的溫柔細膩。
她正盯着自己手裏的酒杯發着呆。弗朗西斯在她身邊坐下時,她都沒有注意到。
弗朗西斯對侍應生熟練地打了個響指,要了一杯酒。
他從小就在法國長大,所以他能說一口流利純正的法語,完全可以冒充一個地道的法國人。記得一年級和二年級的時候,他還常常因為濃重的法國口音在學校裏遭到同學們的嘲笑。
他說話的時候,伊麗莎白轉過頭看了看他,一雙清澈的眼睛明亮有神。他端着玻璃杯,沖她晃了晃,露出一個微笑。
“Bonjour, mademoiselle.” 他用調笑的口吻對她說。她臉上立刻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她頭也不擡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他更加想笑了,于是聳聳肩:“那又怎麽樣?”
她看了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認真地說:“你已經結婚了。”
弗朗西斯繼續逗她,作出一副困惑的樣子來:“那又怎麽樣?”
伊麗莎白搖搖頭,拿起酒杯就走開了。弗朗西斯笑着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喝了一口加冰的馬提尼,心裏湧起一陣難言的苦澀來——她終究還是沒有認出他。
“失望了?”托尼的聲音從身邊傳來。17歲的托尼看起來完全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穿一件白色網球服,墨鏡推在亂糟糟的蜂蜜色金發上。
“你告訴我她的記憶恢複了。”弗朗西斯氣憤地說。
托尼把胳膊肘撐在吧臺上,問侍應生要了一杯菠蘿汁。
“恢複了又如何?她現在和裏德爾在一起,而且你也已經結婚了。再說她只是恢複了一部分記憶。”托尼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微笑,他眯着眼睛看向奪目的白色沙灘,頭發在海風裏微微飄動着,“你真的以為她能回想起一切?就算鄧布利多插手了,他也沒有發現維多利亞當年的那個複雜的交叉遺忘咒。她只是想起了當初裏德爾在三年級讓她忘記的事情。”
聽到了裏德爾和維多利亞這兩個名字,弗朗西斯清冷的灰藍色眼睛裏閃過一道難以平息的強烈怒氣和永不磨滅的仇恨。
托尼拿着菠蘿汁站起來,挑了一根鮮豔的橘黃色吸管插進去。“我得去和我迷人的妹妹聊聊了,”他吊兒郎當地說,“而你呢,就一個人在這裏單相思吧。”
托尼一手插在馬球褲的口袋裏,一手拿着果汁,自得其樂地往沙灘上走去,在伊麗莎白身邊的躺椅上坐下了。
弗朗西斯看着他的背影,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起身走到停車場,發動了汽車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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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車子并沒有托尼的好,他知道這一點。只要不殺人放火,不管托尼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