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第 59 章 章節

從未有過的平和,生活也變得寧靜起來,也許是年紀和經歷都讓我們不再想争執和別扭了。

我們不再分房睡覺,我的衣服和用品也漸漸地都從走廊那一頭的卧室挪到了他的房間。三個孩子占據了我大多數的精力和時間,一直到了1951年的春季社交季,我才第一次去了倫敦。

我再也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西爾維娅或者是湯姆。在倫敦我見到了托尼,他在巴黎為英國魔法部駐法辦公室工作。我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一天晚上,他和幾個魔法部官員到斯特蘭德街來吃飯,我和他聊了很久。梅琳達非常喜歡他,一直纏着他跟她講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隊的事情,直到奶媽把她帶上樓睡覺去,我才壓低聲音,輕輕問了句:“西爾維娅怎麽樣了?”

“和你一樣,在莊園裏閉門不出,相夫教子。”他簡單地說,表情并不驚訝,似乎早就料到我一定會問這個問題。他喝完玻璃杯裏的威士忌,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麽。他已經消失在公衆的視線裏了。你知道他的能耐,要是他不想讓人找到,誰也找不到他。”

我轉過臉,客廳裏坐着十幾個我們家的熟人,有的在打巫師牌,有的在彈琴,有的在說話,看起來一派溫暖和諧。我看着壁爐裏燃燒着的熊熊火焰,心裏的那一道隐傷狠狠地刺痛了一下。我知道,即使我這輩子就這樣安靜舒适地過下去,這道傷口也會一直折磨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53年的時候,我又懷孕了一次,即使我們都格外小心,可是孩子還是流産了。弗朗西斯和治療師談了很久,回來後,他很含蓄地告訴我,我的身體已經不适合再生孩子了。

因為那次流産,我錯過了托尼在巴黎的婚禮。53年秋天狩獵季的時候,托尼和他的妻子克勞蒂亞到我們莊園做過客。克勞蒂亞是弗朗西斯大姐維多利亞的女兒,但是她早在結婚前就和維多利亞斷絕關系了。

我記得那是個晴朗的秋夜。晚宴上有十幾個客人,吃過飯我已經很累了。我把孩子們送上了床,和弗朗西斯一起站在面朝開滿了山茶花的山谷的露臺上。看着我憂郁沉默的表情,他伸手環住我,說:“我們已經有三個健康漂亮的孩子了。這輩子剩下的時間,我會保護我們一家人一切都好的。”

結婚這麽久,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他說了一句動人的情話。我靠在他胸口,閉上了眼睛,斯圖亞特莊園裏的晚風帶着海洋的味道和山茶花熟悉的香味吹過我的頭發和臉頰,寧靜美好得好似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永不凋謝的山茶花

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好像河岸的積雪,時間一點一點累積;寂靜寬廣無垠,在我身邊緩緩加深。

這是個多麽寧靜怡人的夏夜啊。

在斯圖亞特莊園,一成不變的日常作息是這座宅子的古老遺産之一。和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後,弗朗西斯和其他男人留在餐廳,喝着精選的威士忌,抽幾支上好的雪茄,一邊讨論魔法部裏的那些無聊而冗長的事務。而我則回到客廳去。如果有其他女性客人的話,她們也會和我一起去客廳。

我很高興今晚我是一個人。我站在落地窗前,傾斜着腦袋,聆聽着晚風中橡樹和月桂樹的沙沙聲,耐心地等待着一陣輕微的偏頭痛過去。

壁爐上的鐘敲響了六點。我理了理褶皺的綢裙,坐回沙發,等着保姆把梅琳達, 埃莉諾和查爾斯帶給我。

每天晚餐後,我都會在六點鐘見我的孩子們。奶媽會告訴我他們的情況,有時候護士也會一起來。偶爾家庭教師也會過來。她是個羞怯,姿态有些僵硬的法國金發女孩,個子很小,和藹可親。她會告訴我梅琳達的法語和如尼文詞彙背誦的進展。

但是今晚他們遲到了,于是我自己上樓去了育兒室。不出所料,查爾斯尿床了,并且不知道為了什麽在嚎叫不休。埃莉諾坐在地板上畫畫,而梅琳達,那個表情嚴肅的五歲女孩,正優雅地坐在她的高腳蹬上,膝頭放着一本掃帚分類的圖畫書。

“我真是太抱歉了,斯圖亞特夫人,”奶媽皺着眉頭說,“小少爺在鬧脾氣,我真弄不懂他。”

我把這個吵鬧不休的小人兒從搖籃裏抱起來,緊緊抱在胸前。

“他是不是餓了?”我問。

“我半小時前才給查爾斯少爺喂過奶。”奶媽說。這時候護士走了進來,看起來緊張兮兮,手足無措。

可憐的查爾斯,我心想,這孩子從來都不像梅琳達那麽讓人省心。

“沒關系,”我溫和地說,“他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凱芮,把梅琳達的兔毛鬥篷拿給她。再麻煩把那條羊毛毯子遞給我,好嗎?”

我們的蘇格蘭奶媽凱芮看起來有些擔心:“斯圖亞特夫人,你要帶小姐和少爺去荒原上散步嗎?”

“別擔心。”我說,“你還沒吃晚飯吧?你先去廚房,家養小精靈會給你熱一些湯,半小時後我把孩子們帶回來睡覺。”

“謝謝你,斯圖亞特夫人。”凱芮感激地說, 匆忙走開了。這兩個孩子一定讓她累壞了。也許我應該和弗朗西斯說一下,再雇一個奶媽來專門照顧梅琳達,以分擔她的工作。他不會有異議的。

我抱着查爾斯,帶着梅琳達和埃莉諾,走到北廂房面朝大海和礁石的露臺上。

這上面可真安靜啊。夏日涼爽的晚風吹過露臺,帶着南面山谷裏風信子辛辣的花香,低地裏河谷那邊松針的清香以及海灣裏鹹鹹海水的味道。有好一會兒,除了潮水湧上懸崖上的礁石,又退下去的有節奏地嘩嘩聲,我們聽不到其他的任何聲音。查爾斯在我懷裏漸漸安靜了下來。

星光和海灣另一側的燈塔的光芒灑落在霧氣彌漫的黑暗支流上時,我輕輕地和我的孩子們說着話。

“當你躺在舒适的小床裏,閉上眼睛想要入眠之時,想象一下溫柔的海浪和閃爍的星光。大海一望無垠,有容乃大,靜默無聲,就好像是你們生命的神秘之源。大海就是你們的搖籃,銀河就是你們的屋檐……”随着我的思緒飄往了我自己的童年深處,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消失了。在我的記憶裏,有一種存在,黑暗而又充滿誘惑,緘默卻又道出了一切,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地把我誘引到了記憶荒原的茫茫黑暗中去。直到我在黑暗中跌倒流血,我心裏的那個不可理喻、扭曲的魔鬼依舊固執地驅使着我,渴望着,乞求着,哀嚎着要一朵我曾經擁有過的猩紅色的火熱的野玫瑰。

“伊麗莎白?” 梅琳達靜靜地說,“你能再唱一遍那首歌給我聽嗎?”

我對她笑了笑。 “當然可以。”我說。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For auld lang sang, my dear,

For auld lang sang,

We’ll take a cup o’kindness yet,

For auld lang sang.

在平靜的歌聲和晚風中,我們都安靜了下來。我的聲音在溫柔地回蕩,我的思維卻飄蕩到了別處。我一邊唱着歌,一邊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以前我讀過的一個叫做《夜莺與薔薇》的故事。

一只夜莺愛上了一個年輕人。年輕人非常想要一朵紅玫瑰,這樣他就可以帶他心愛的姑娘去參加舞會了。為了完成年輕人的夢想,夜莺把自己的胸脯按在玫瑰樹的荊棘上,在月光中唱了一晚的歌。破曉時分,玫瑰樹的荊棘刺穿了她的心髒,她的血液——那充滿最深沉、最神聖、注定沒有結果的愛的血液——湧入了蒼白的玫瑰花蕾,給予了花瓣最為驚嘆的深紅的顏色。

可是,當年輕人摘下玫瑰花去找他心愛的姑娘時,姑娘已經和一個送給她名貴珠寶的男人走了。于是,年輕人把玫瑰花扔在馬路上。四輪馬車碾過花瓣,花朵被掃落到肮髒污穢的水溝裏去了。

每次當我給孩子們唱這首歌時,我那死去的愛情就成了一根尖銳的刺,一次次地穿透我的心髒,讓血液浸染了我的靈魂。

當我回首往事,我會産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已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