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鸾鳳第 50 章 繁花綻放

前端是耿精忠的六萬精銳步兵,左邊是吳三桂的四萬骁勇騎兵。然而前來支援的清軍雖有十二萬,卻皆被阻攔在外,遠水難救近火,容若一萬精兵難抵大敵,被生生困在中央,難以動彈。

耿精忠知曉糧草被搶一事,心下大噪,下令道:“放箭,不許留一個活口!”

步兵齊齊搭弓,瞄準被困的一萬士兵。容若同衆人如同困獸,不敢有任何的掙紮,他們只需稍稍一動,箭支便如密雨射來。

吳三桂見狀下馬阻止:“收箭!”

耿精忠置若罔聞,執意下令放箭,箭支齊齊射出,容若拼死擋去,仍有一支直刺腹部。他強忍劇痛,揮手将其餘的箭支打落。喉口凝着一股腥甜,在口裏盤旋了許久,他強行将鮮血咽回腹中,對清軍大喝:“殺!”他幾乎拼勁了全力,一聲“殺”響徹四野。

容若等人被困在其中,非死即傷,副将一咬牙,帶着衆人奮力厮殺。吳三桂再次喝令耿精忠霸手,說道:“如今你糧草皆無,留下活口挾制小皇帝才是關鍵。讓他們住手!”

耿精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有多蠢鈍,揮手命所有人退弓。彼時被困在其中的一萬清軍已無還擊之力,一個個托着劍支倒地,唯有容若咬牙立着。手裏的劍用力支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覆在劍鞘上,他幾乎能夠聽到劍鞘裂開的聲音。外圍副将歇斯底裏:“納蘭将軍挺住!”

從一出生開始,他便注定背負着納蘭家的使命,旁人眼裏的光環卻是他納蘭容若的枷鎖。為了納蘭家的永世豐碑,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他沒有辜負納蘭家的期望,成了旁人眼裏的風流才子,文韬武略,謙謙君子。他一直都是為了別人而活,為了所謂的仁義,為了所謂的忠君,為了所謂的孝悌……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一日。眼前浮現着若馨淳樸的笑容,繁景山上她巧笑倩兮,她說:“容若,不管你去哪兒,我都等你。”

近三十年走來,他已經疲乏不堪。這一次,他不想再為別人而活,若馨還在等他,詠薇還在等他,臻逸還在等他……如果他能夠支持到最後一刻,将是他的重生,“下一世”他納蘭容若必當抛卻一切,只為一直以來的夢想,帶着若馨和孩子游歷山間。

憑着這一點意志,他已然咬緊牙關。耿精忠派了十餘名士兵欲将他俘虜,他卻紋絲不動。縷縷熱血從傷口湧出,似乎要将他最後一絲力氣随之抽離。眼前越來越模糊,他只能夠看到耿精忠和吳三桂帶兵搏殺的情景,卻看不到清軍長驅直入的景象。

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上炮!”

一聲巨響帶起地動山搖,周身有滾滾熱浪侵襲,火光沖天。原本欲将他捆綁入城的士兵皆被炮灰擊中,應聲倒地。黑色煙霧裏夾雜着殘肢斷臂,一場生靈塗炭。他胸口一滞,一口鮮血從胸口湧出,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這一場戰役,清軍大勝。副将在清理殘害的時候,将所有的屍體扒開,幾乎刨地三尺,都未見着納蘭容若。生不見人,死不得屍。副将帶着六萬清軍在附近尋了幾日幾夜,除了找回一些同容若身形相像的屍體,并無任何線索。

屍體的面容模糊不堪,副将再無心情尋下去,索性找了一句同容若身量最相像的,為他換上衣裳,馬革裹屍送回京城。

玄烨見到容若的屍身後,并無任何反應,只是簡簡單單寫下一則告書:曾英武殿大學士明珠之長子,納蘭性德,猝。

一年後。

小院向晚,北鬥星移,若馨在瓷杯中緩緩注入美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本該是兩人徹夜對飲的,可這樣的勝景下偏偏少了一人。若馨徐徐舉起杯盞,對着滿天的星鬥深情款款道:“容若,我敬你。”

詠薇從裏屋走出來,懷裏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欣喜地對若馨說道:“額娘,您聽到了嗎,方才想容喚‘阿瑪’了,太好了,想容會叫阿瑪了。”

若馨激動地将想容抱過,連連說道:“想容,再叫一次阿瑪,快,讓額娘聽聽。”

想容像極了容若,那烏亮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對着若馨奶聲奶氣地喚道:“額娘。”

若馨心中一喜,随即又黯了黯眼眸,再次央求道:“想容乖,再喚一聲‘阿瑪’可好。”

詠薇扯了扯想容的小手,笑道:“想容快喚阿瑪,乖。”

想容忽然癟了癟小嘴,哇一聲撲在若馨懷裏哭了起來。若馨鼻尖一酸,輕拍着想容的後背,口中嗫嚅:“容若,一年了,我們的女兒已經會喊‘阿瑪’了。”

詠薇也不禁紅了眼眶,低頭靠在若馨的手臂上,哽咽道:“額娘,我也想阿瑪了。”

院中的桂花簌簌地落了一地,微風帶起若馨鬓前的碎發,拂過臉頰有些微微的刺癢。想容的哭聲漸息,轉為嗚嗚的低泣。詠薇不忍若馨傷心,硬是強忍着眼淚,只靜靜地靠在若馨的臂間。若馨心緒萬千,去年的這個時候,容若滿懷深情地同她約定:“馨兒,明年的中秋節,我們家中便又多一人了。無論是女孩還是男孩,我都要陪在你們身邊,一同看日落,一同看那月下的煙火。”卻如今,獨獨少了一人。

院中忽然“咭”的一聲,若馨唰地轉頭,似乎極力找尋着什麽。臻逸手裏拿着一根火燭,欣喜地跑向若馨,奶聲奶氣道:“額娘,我會放煙火了,以後額娘要看煙火,臻逸放給額娘看。”

詠薇亦嗔亦怒,對着臻逸輕斥道:“燭火無眼,你若傷了自己怎麽辦,還不快将手裏的蠟燭滅了。”

臻逸不滿道:“從前阿瑪就是這樣教我的。”

又聞“咭”的一聲,詠薇臉上漾起怒意:“還不快滅了去,昨兒額娘讓你讀的詩經可能墨寫下來了。”

“已經滅了,默寫的詩經也已經給額娘查驗過了。”臻逸對詠薇吐了吐舌頭,理直氣壯道。

“你方才說什麽?”若馨忙問。

臻逸一臉茫然,仰起小臉看着若馨:“昨兒臻逸不是已将抄寫詩經交給額娘查驗了嗎?”

若馨看向他的手,正要說什麽,發覺他手裏的蠟燭已然滅了,唯有幾縷殘存的白煙緩緩上升,最後消失在黑夜之中。

若馨看他手裏的嘆了嘆,擡頭看那天際燦爛的煙火,那響聲顯然是從院外極遠處傳來的。若馨失望地低下頭,舉起帕子為想容抹了抹哭花的小臉,想容咯咯笑了幾聲,口中輕喚:“阿瑪。”

若馨展顏一笑,望月而道:“容若,你能看得到嗎?他就是我們的女兒,納蘭想容。”若馨将想容豎抱起,精致的小臉對着那天際的一輪圓月。

“阿瑪,阿瑪……”想容小臉一轉,靈活的眼睛直直看向院外一叢婆娑的樹影。

若馨連忙将想容交至詠薇手裏,箭步走向樹叢。簫聲從樹叢後漸漸飄出,帶着綿綿無盡的缱绻,正是她最熟悉的《長相守》。她心口一滞,緩緩吸一口氣,輕聲問道:“容若,是你嗎?”

簫音立時停住,四下忽然陷入沉寂,只聞簌簌的葉落聲。容若從樹叢後走出來,笑道:“是我,我總算想起了回家的路。”

他的額頭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大概是受傷時處理未當,顏色雖淺,卻有着明顯的深陷。他指着那道疤,說道:“我差一點就因為它忘了回家的路,虧得想容的哭聲将我擾醒了,我才記起同夫人的約定。”

一團璀璨煙火從樹叢後竄出,飛速劃過天際,如閃閃明星,亦如繁花盛開。

(全文完)作者有話要說:寫在最後:歆谙很抱歉,這本書斷斷續續更了快有一年。由于起先設定的是個悲劇,後來為了給納蘭,給讀者一個希望,在中途的時候決定改成喜劇。但是先前提綱已定,改成喜劇後發覺偏得太厲害,以至于有時候實在進行不下去。在這裏,歆谙向各位讀者獻上深深歉意!歆谙吸取這次教訓,以後再也不随便亂改,一切按照大綱來。而且為了不讓大家等得太辛苦,以後只有存稿完結了才會開坑。PS:新文《滄海》存稿中,架空歷史,預計七月中下旬開坑!!!另外,歆谙的專欄裏有微博地址,歡迎大家進微博同歆谙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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