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第 40 章 章節

即使我現在對他還沒有産生什麽感情,但是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今後的生活會一帆風順,幸福美滿。

我換上了一件深紅色的绉紗長裙,貝卡替我把頭發盤上去,戴上耳墜,項鏈和手鏈,在耳畔和手腕上噴上我喜歡的茉莉花香的香水。

我伸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低着頭,露出了一個安寧的笑容。

晚餐時間是在七點鐘,男管家會在六點半的時候敲響銅鐘,那時候我們就該下樓去客廳等候開席了。可是六點半我下樓的時候,卻看到了弗朗西斯匆匆走上主樓梯的身影。傑弗裏和莊園的男管家克勞德先生正站在下面的門廳裏低聲交談,看上去面色凝重,憂心忡忡。兩三名男仆跟在弗朗西斯身後,他正在語速很快地吩咐着他們,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站在樓梯平臺上的我。

“去給我收拾好一只行李箱,十分鐘內出發,”他說,“給巴黎的辦公室傳信過去,立刻拿五千加隆換成法郎加隆送到聖安東尼大街120號去,一分鐘都不許耽擱!”

“弗朗西斯?”我猶豫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往前走了一步,面色蒼白地看着他,“發生什麽事了?你要去哪裏?”

“啊,莉齊,”他皺了皺眉頭,走到我跟前,“出了一些急事,我現在必須去一趟巴黎,過幾天就回來。”

“你不能明天去嗎?”我的聲音裏很明顯地透着惱怒,“你答應過和我一起吃晚飯的。”

“親愛的,”他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們的蜜月已經結束了,我的工作很忙,所以陪你的時間不會那麽多了,你介意嗎?”

我慢慢地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那天晚上我是獨自一人吃的晚餐。諾大的餐廳裏,我一人坐在長長的餐桌的一頭,管家帶着三四個男仆一一給我上菜,沒有人說一句話。除了刀叉碰撞的聲音,整個餐廳什麽聲響都沒有,盡管面前的食物精致可口,可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我喝了一些蛋奶蛤蜊湯,吃了一些鹿肉之後就放下餐巾,說:“我吃完了,接下來的菜不用上了。”

“是,斯圖亞特夫人。”克勞德先生放下手裏的酒瓶,朝我走了過來,替我拉開了椅子。

“您是打算去藏書室,起居室,還是畫室休息?”他禮貌地問道,“我去給壁爐生火。”

“不用了,我今天很累,回房間休息了。”我說。

“晚安,斯圖亞特夫人。”

“晚安。”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摘下了所有的首飾丢在梳妝臺上,洗了個澡就上床了。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敲打在卧室的窗戶上,這座巨大的房子就像一個空蕩蕩的洞穴一樣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沉默。孤獨就像一個巨大的空洞包圍着我,我把臉埋在在柔軟的絲絨枕頭裏,自從畢業以來第一次想念起了萊斯特街。

萊斯特街,我憎恨它的肮髒與污穢,可是我又渴望着它的野性和自由。夜幕降臨,生活中所有的虛榮都被剝去,我才發現自己的靈魂深處早已幹涸。我恐懼而又清晰地意識到,一直以來滋潤我靈魂的東西,竟然是濃濃迷霧中萊斯特街頭的淅瀝夜雨。

******

兩個月過去後,我已經漸漸習慣了斯圖亞特莊園的生活了。我開始理解為什麽梅琳達的脾氣這麽壞——如果我從小被關在這個寂寥的城堡,沒有玩伴,沒有朋友,我也會變得不可理喻的。

雖然住在同一座房子裏,但是除了吃飯的時候,我幾乎見不到梅琳達。她的奶媽,保姆,家庭教師陪着她進行一天的活動,我也完全插不進去。再說,她看着我的眼神裏壓根就沒有信任。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和小孩子相處的人,因此我也沒有去做出一些接近她的嘗試來。弗朗西斯和我見面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他的工作非常忙,經常是我早上起來時他已經去辦公室了,我晚上睡覺時他還沒回來。有時候加班或者應酬到很晚,他就派人捎信給我,告訴我他住在了倫敦。

伴随着萬聖節的到來,倫敦的冬季社交季拉開了序幕,死氣沉沉的斯圖亞特莊園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狩獵活動,才算是有了一些生氣。賓客名單都是弗朗西斯安排的,不過他也把我叫到了書房,讓我看一遍名單,并且讓我來寫請帖。

“這些事情以後都是你的責任,你需要先練習一下,”他坐在寬敞的紅木書桌後面,告訴我說,“明年的狩獵活動可是從頭到尾都是你來啦。”

“難道和你結婚就是為了給你打工的?”我不快地說,繞到書桌後面去,從桌子上随手拿起一份名單看着。

他放下手裏的羽毛筆,揉了揉太陽穴,沉聲說:“你是斯圖亞特莊園的女主人。”

“馬爾福一家,格林格拉斯一家,蘭道爾一家……”我順着名單往下念去,“你的幾個助理,魔法部部長一家……喬治·哈特是什麽人?”

“傲羅辦公室主任,”弗朗西斯說,“他是個混賬,記得安排晚宴坐席的時候讓他離我越遠越好。”

“布萊克一家……”我的眉頭皺了皺,“西爾維娅·布萊克?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布萊克小姐每年都在受邀之列,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我陰沉着臉說,“狩獵活動結束了我要去倫敦。”

“為什麽?”

“這鬼地方快要把我逼瘋了。”我說,然後轉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弗朗西斯帶着我去傑弗裏家吃了晚飯。傑弗裏住在莊園地界盡頭的一座三層小房子裏,只有兩個仆人和一名廚子,但是作為一個單身漢,他的居所已經非常舒适溫暖了。吃完飯以後,那兩個男人一起抽了幾支雪茄,而我和貝卡坐在爐火跟前翻看着冬季購物指南和一本無聊透頂的《女巫周刊》。

到了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鵝毛大雪從低低的雲層裏落了下來,風也越來越大了。我們驅車在雪中回了莊園,克勞德先生和另外一位男仆帶着傘,在風雪中帶着我們走進了大門。

“莉齊。”我們走進藏書室的時候,他了我一聲。我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坐下,拾起了一份我今早丢在靠墊上的《預言家日報》看了起來。

“怎麽了?”我翻着報紙,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在我身後坐下,從後面抱住了我,拿掉了我手裏的報紙。

我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裏沒有動彈。他的手掌慢慢撫上了我的下巴和臉頰,把我的臉轉了過來,然後輕輕地吻了我一下。

“我覺得最近你過得不太開心。”他說。

“你終于注意到了?”我略帶諷刺地說。

“莉齊,我的生活不可能只以你一個人為中心,”他的聲音裏透着一絲淡淡的疲憊,“我有很多的無奈。”

我冷淡地推開了他,起身走開了。

弗朗西斯的情人

那一年的狩獵季我過得并不開心,但是我越來越懂得僞裝了。比如說我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在和弗朗西斯鬧不愉快,第二天就可以在午餐會上挽着他的手臂,帶着愉快的笑容和所有人打着招呼,接受着大家對我們新婚表達的祝福。

客人們還沒有全部離開,我就不顧弗朗西斯的反對去了倫敦。那是1947年的11月初,我已經懷孕六個月了。因為懷孕反應重,我不能用飛路粉,也不能移形換影,于是我選擇了麻瓜的火車。

莊園的司機開車送我和貝卡去了車站。那是個陰沉沉的冬日,天空中覆蓋着厚厚的鉛灰色雲層,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過候車室的玻璃窗,發出尖利的哀鳴。

我穿着厚厚的毛呢大衣,脖子上裹着油光水滑的皮草,在貝卡的陪伴下上了火車。

火車開到諾丁漢,停下來加水加煤。一等座的車廂裏開着足足的暖氣,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白色的水汽。

“我出去透透氣。”我對貝卡說,拿起外套和帽子站了起來。

貝卡手裏拿着一本小說,正在打盹。

“好的,夫人。”她迷迷糊糊地說。

我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扶住我的小腹,走出車廂,小心地走到了月臺上。

厚重的鉛灰色雲層低低壓着,刺骨的寒風卷着堅硬的冰渣子刮過結了冰的月臺。屋檐上結着長長的冰棱,好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候車室的窗戶裏閃爍着暖黃色的燈光,燈光在濕淋淋、冷冰冰的石頭地面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光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出的氣息立刻變成了一陣白色的霧氣。

密集的風雪中傳來了火車變軌時三長一短的汽笛聲,随着哐當哐當的車輪和軌道的震動,對面站臺上駛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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