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就有下人捧着一只大號的木匣子進來,後邊還有還有一人捧着一只小錦盒。容若待他們放下後,就命其退下了。宇悠打開木匣子,裏邊是一對漢白玉打制的比翼鳥,栩栩如生,可是在燭光的映照下卻是那樣蒼白。
在天願作比翼鳥,宇悠心口一陣絞痛,又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旁邊的錦盒。錦盒內橫卧着一支短簫,宇悠拿起簫仔細端詳,上邊清晰地刻着自己的名諱,再見如此熟悉是字跡,宇悠的手止不住顫抖。
此時此刻,容若陷入矛盾之中,是留在房裏為好,還是該離開為妙。宇悠見容若出境尴尬,遂開口道:“公子留在房裏吧。”
接連幾日,容若都将軟榻讓給了宇悠,自己則在桌上趴着挨到天明,日複一日這樣趴着睡,容若的脖子都快僵硬了。宇悠心下過意不去,當日夜裏便同容若說道:“公子去榻上睡吧,公子只需對外稱我身有隐疾,另開一處廂房與我就好了。”
容若推辭道:“這樣太過委屈姑娘了,論說另開一處廂房也非不可,只怕對皇太後哪兒不好交代。不如近些日子等府裏上下都睡下了,我就去閣樓睡,将房間讓與姑娘可好。”
宇悠不再堅持,客氣地謝過了。之後,容若自搬去了閣樓,這樣一來,兩人便都遂了自己的意,也可免了那尴尬的處境。只是這樣的日子用不了幾日,自傳到了孝莊的耳朵裏。孝莊特地宣容若進宮,問了此事。
容若不敢否認,将自己心中對福全的愧疚同孝莊如實禀了。孝莊并不惱,不疾不徐道:“你與她拜了天地她便是你的福晉了,哪裏還有夫妻間分房的理。”
容若口中稱是,心裏還是不大情願,孝莊又語重心長道:“你是個明白人,正是因為信你,我才将那姑娘指了你。向來你阿瑪也同你說了原因,你若真明白,就不該讓福全抱有任何期望了。”
聞此,容若縱使有百般無奈,也不得不遵了孝莊的懿旨。
過後,容若出了慈寧宮,可巧福全正侯在外邊。容若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行了禮則沉默着。
福全走在前邊,說道:“可介意去我府上喝杯酒。”容若恭身說道:“王爺吩咐,容若自然從命。”
兩人坐在府廳裏小酌,福全将一封信推向容若,容若迷茫:“不知這是?”
福全緩緩道:“老祖宗同你說的話我在殿外都聽到了,今後你不必顧慮我。老祖宗說得在理,她現在是比的福晉了你們做什麽旁人自無權過問。”福全深深呵了一口氣,平和地笑着,“這信還請你交給她。”
容若當下明白了此信之真意,容若淡笑開去:“裕王爺雖這樣想,但盧姑娘未必願意。更何況,裕王爺是知道的,容若這些年一直在等一個人。”
福全默默,容若知道他這次是定了決心的,既然為了家族的榮辱,容若也打算遵了孝莊的懿旨,便不再推脫什麽。他言辭懇切:“王爺請相信,如果将來再遇到一位‘宇悠’,容若哪怕拼盡行性命,也會竭力為王爺争取的。”
“一言為定!”福全蒼茫的笑容裏含了感激。
“一言為定!”容若懇切的笑容裏含了愧疚。
容若将福全交給他的信放在了宇悠的房裏,為了避免窘迫,容若放下信箋就去了閣樓。今日一番相談,容若對若馨之思愈深,卻感覺到同若馨之間越來越遠了。
閣樓裏,《長相憶》響了一次又一次。房內,福全的信箋,宇悠讀了一遍又一遍,卻也哭了一遍又一遍。她狠狠心,掀了蠟燭罩子,将信燃了。
宇悠喚來顏兒,命她去備些瓜果。顏兒疊聲去了,不一會就給宇悠送來了。宇悠含笑接過,并未放下,而是徑自出了房門。
“少福晉上哪兒?”顏兒問。
宇悠只是笑笑:“你自去忙吧。”
顏兒并沒走遠,看着宇悠上了閣樓,她有些意外,宇悠自進了門從未上過閣樓,今日竟還破天荒親自端了瓜果。
容若聽有腳步聲,放下手裏的書,對着門口說道:“不是說了,沒有吩咐不必上來麽。”
“閣樓裏悶熱,爺進些瓜果解解渴吧。”宇悠走進來,含笑将果盤置于案上。容若詫異地擡起頭,那聲“爺”令容若一時間錯愕。
他從宇悠的臉上解讀到了一份決絕,那份決絕不亞于福全,只是前者凄然,後者無奈。容若心裏一酸,配合道:“這等粗活,讓下人做便是了,何勞夫人親自送來。”
“爺說得是,只是我從未來過這畫堂,一時好奇想上來瞧瞧,便順道将瓜果送了來。”宇悠環視着四周,閣樓內空空四壁,一派素淨之相。宇悠笑道,“原是畫堂,怎一幅畫也無。”
原本是有的,只是自從裕王府回來之後,容若就将話都收起了。既然已經應下福全,自然要“一心一意”待宇悠,所以,容若已将有關若馨的畫都收回匣子裏了。
容若表情有些恍惚,仿佛有所思,宇悠想起從前福全帶她去郊外宅子時的情景,一時明白過來,這裏原本是有畫的罷。
宇悠從袖子裏掏出那支簫,放在唇下低吹了一首《長相思》。吹罷,宇悠将短簫放到容若手裏,緩緩道:“這首《長相思》原本是我最喜歡的曲子,如今……”她未在說下去,容若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支短簫勞煩爺收起來吧,想來以後都用不着了。”宇悠凄然一笑,轉身下了閣樓。容若明白她心裏的苦,如今已至此,只得相互配合着将日子過下去了。
兩人在一日間變得“相敬如賓”,旁人皆不解,只有他們倆人各自清楚。一個是為了允諾福全的“一心一意”,一個是為了答複福全的“背心棄義”。
當日夜裏,兩人行了夫妻之事。納蘭明珠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這樣才可同孝莊交代。
來年開春的時候,宇悠誕下了一名女嬰,納蘭明珠雖有遺憾,卻也未多說什麽。嬰孩洗三那天,納蘭明珠為她拟了名“詠薇”。夜裏,宇悠抱着詠薇,對容若道:“現在已經有了詠薇,對太皇太後算是可以交代了。爺若想回畫堂,或是我搬出去,都無妨。”
爺,漸漸地,宇悠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字。容若看着眼前粉嫩的嬰孩,忽地想,這是命麽,若是命,那是不是只得認了。如今已經有了詠薇,就算找到了若馨,容若還能如何呢。
“你在月子裏,我還是去畫堂吧,免得擾了你養身。”容若走了幾步,又回頭。“那支簫,你若是想要,随時都可拿了去的。”
那支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宇悠似乎已經漸忘了。這些日子與容若朝夕相對,腦海裏有的只有容若的種種,努力回想福全的點滴,似乎只有那信箋上的幾行字“姑娘與我本就是個錯誤,我既已頓醒,姑娘也莫再癡等了。至如今,我方知,名利才是我不可抛卻的。不求姑娘原諒,但求姑娘作罷。”
姑娘,他稱我姑娘。宇悠本不相信福全會如此決絕,直到那一日在街上與他擦身一遇,福全身側已是佳人環繞。而于她,福全卻故作視而不見。
心涼至此,宇悠第一次體會到何為“薄情”。然而,相較福全,容若卻是全然不若他。每當一人處于畫堂之時,容若總會拿出那些手法幼稚的畫稿愣神。宇悠多次撞見那一幕幕癡情,越發控制不住拿他與福全相比。
正想着,詠薇嘤咛一聲,翻了個聲沉沉睡去。宇悠想,倘若真能這樣過一輩子,亦是好的。
畫堂裏極靜,宇悠出了房,擡頭瞧着畫堂裏癡怔的人影,心知自己是走不進他的心的罷。作者有話要說:歆谙向大家道歉,最近《琴瑟》卡在瓶頸了,所以擠了好久才擠出了半章,先平一平民憤吧,明天保證更完全章。我背着鍋蓋先跑了……——————這章寫得有些隐晦,不知道大家看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