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鸾鳳第 34 章 不辭而別

容若走後沒多久,離宅子不遠處的巷子裏就走出一行人。為首的人對着身後的人吩咐道:“今日所見所言斷不可告知大公子。”随後那人一使眼色,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就紛紛閃進了宅子裏。

“姐,救我!”穆敏見一行人兇神惡煞的沖了進來,吓得直往屋裏跑。沖在最前面的人一把将穆敏拉向自己這邊,若馨聽到動靜趕緊從屋裏出來,止不住驚愕的眼神。穆敏被那人反拽着雙臂,她拼命掙紮,邊哭邊呼喊道:“姐姐快救我,嗚嗚……”

聽得穆敏的哭喊聲,若馨反而穩了穩心神,只是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麽來歷,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安慰穆敏:“敏兒乖,你姐姐話,你不許亂動,他們只是同我們開玩笑呢。”

穆敏聽了若馨的話果真安靜下來了,若馨壯着膽子走上去,盡量沉着道:“你們快把我妹妹放了,不管你們為了什麽,都沖我來,我妹妹還小,經不起你們這樣折騰。”

院外傳來沉沉的靴子聲,若馨擡起頭,一時訝異。“好一個“都沖我來”,丫頭,我告訴你,今天我就是沖着你來的。你若識相點就乖乖地離開這裏,打哪兒來就上哪兒去。你要是再糾纏性德,小心我對你妹妹不客氣。”納蘭明珠眼鋒一斜,身側那扣着穆敏的手一緊,穆敏手腕上被掐出紅印子來,痛得又哭了起來。

“不許傷害我妹妹!”若馨不敢再上前,唯有對着納蘭明珠求道:“我沒有纏着他,等我找到了阿瑪,我就帶着妹妹回山裏去,求納蘭大人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們可以不住在這裏,只要再等兩天,我一定走。”

納蘭明珠不說話,手微微一擡,穆敏又開始痛得大叫。若馨也急得直哭,納蘭明珠總算開口道:“我并沒打算傷害誰,只是你也看到了,你妹妹才多大,怎經得起折騰,你要是為她好,現在就給我收拾了包袱走人。”

扣着穆敏的手一松,然後一推,就将穆敏推向了若馨。看着穆敏手腕上的紅印子,若馨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來,拉着穆敏趕緊跑向屋裏。“慢着!”納蘭明珠攔下她,“你聽清楚了,我說的‘走人’并非讓你走出這座宅子,而是離開京城。只要性德找不見你,我自然保你妹妹無事。還有,你不許同我耍花樣,京城就這麽點地兒,你若躲在某處,我就不信找不見你。你說你是打山裏來的,那你就趁早了回山裏去。”

若馨咬着唇怯怯地點頭,帶着穆敏快步去了房裏。穆敏吓得躲在一旁,看着若馨收拾東西。若馨從包袱裏掏出一個布娃娃,還有一件旗裝并着一根簪子,她蹲下對穆敏說道:“敏兒,你從窗子上翻出去,将這些東西都塞進書房的匣子裏。千萬小心,別讓人看到你。”

穆敏搖着頭不敢接,若馨給她一個安撫的笑,說道:“你別怕,他們只是想讓我們回去,姐姐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再弄疼你了。”穆敏似信非信地接過東西,若馨将穆敏抱上窗臺,扶着她令她緩緩地滑到地面。

“我說,你也該收拾停當了吧。”納蘭明珠已經等得不耐煩,在外面喊道。若馨心急得怦怦跳,左不見穆敏回來,然而外邊納蘭明珠又催得緊。

正猶豫着要不要出去,就聽到穆敏喊了聲:“姐,我在這。”穆敏伶俐,早已經立在窗外伸着小手,讓若馨抱她進來了。若馨一咬牙,用力将她抱回屋子,還沒來得及細問穆敏,就急着開門出去了。納蘭明珠冷冷地說:“為了護你們周全,我派人送你們回去。”

任憑若馨年紀小,也猜得到這是納蘭明珠派來監視的人,若馨說道:“勞動大人了,我們自己會回去的,反正也就四五天的腳程。”納蘭明珠不置可否,旁邊的車夫已經将穆敏抱上了馬車,穆敏拽着馬車壁直喊若馨,若馨無奈,只得硬着頭皮上了馬車。

原本還想在京城的某處挨上兩晚,等見到自己的阿瑪,告知了額娘的病情再跟着自己阿瑪一道回去。可這樣一來,不得不回去了。若馨在馬車裏緊緊護着穆敏,她問道:“姐姐交代你的事可做好了,沒有人看到吧。”

穆敏很用力地點頭:“我都放匣子裏了,沒人看到我進去。”若馨如釋重負,她掏出袖子裏的箋子,那灼熱的眼神似是要将那幾個字完全印到心裏去。

“姐姐,他們為什麽要趕我們回去,還讓我們坐馬車。”穆敏好奇地打量着馬車,方才的恐懼早已消失殆盡。

若馨只是搖了搖頭,淚珠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淌。“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後。也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相逢的一天。”若馨口中喃喃,悶悶地靠在車壁上沉思。

納蘭明珠竟然先容若一步回到府裏,容若一回府,就得知納蘭福晉病情好轉的消息。容若本想趁着守在納蘭福晉房前的家丁交班的時候悄悄溜進去,沒想到房門前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容若推門而入,見納蘭福晉正靠在枕上喝藥,看起來氣色的确比之前好多了。

納蘭福晉見容若進來,趕緊将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容若拖過墩子坐到納蘭福晉身旁,接過她手裏的空藥碗,自上次帶若馨來府裏之後,容若心裏總梗了刺,現在看到自己的額娘有了好轉,才寬慰了些。

納蘭福晉撸了撸容若的額頭,笑道:“也不知道額娘還能這樣看你多久,荇兒走了之後,額娘就沒好好疼過你。你阿瑪又向來對你嚴厲,以後你凡是都要靠自己挺過去。其實有時候你阿瑪就是這樣,凡事口硬心軟,等他消了氣便什麽事都沒了。”容若點點頭,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納蘭福晉臉上浮起一抹笑,說道:“其實額娘打一開始就知道那姑娘不是荇兒,可性德為額娘着想,額娘已經很知足了。那姑娘很貼心,陪額娘說了好多體己話。荇兒走得早,額娘一直想要個女孩子,可惜……”納蘭福晉說了許多話,一直到倦了才睡下。

容若打算再将若馨帶去府裏陪納蘭福晉解悶,所以一大早就去了郊外。一進門,容若忙不疊說道:“若馨,可否再随我去一趟府裏。”

久久無人應聲,容若以為若馨還睡着,便在院子裏等了會兒。過了許久也不見若馨出來,又對着房門說道:“你不必怕,阿瑪不會拿你怎麽樣的。你随我去府裏,額娘想要你陪着解解悶。”又是一陣寂靜,容若不禁起疑。他起身走到房門前扣了扣,沒想到門“咦”地一聲開了。

房內暗暗的沒有一絲燭光,容若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一陣風刮過,門又往裏敞開了些。容若這才看清房內并無一人,只當是若馨和穆敏出門了,容若便阖上門去了書房。

書房的門開着,容若提步而入,舉步間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他拾起來一看,見是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團。他将紙團展平後,上面露出一排歪歪斜斜的字,想來應該是穆敏寫的。“大哥哥,盒子裏有東西。”字跡稚嫩,容若疊好紙,好奇地進了書房。

容若在書房裏掃尋了兩圈,依舊沒有找到穆敏所說的“盒子”。興許是穆敏同他開的玩笑也說不定,容若這樣想着,正要在書桌前坐下來,忽然踢到了地上的木匣子。盒子——匣子,容若終于明白過來,他打開地上的匣子一看,當即傻了眼。

匣子裏塞得鼓鼓的,容若一件一件地取出來,鋪在最上邊的是前幾日為若馨新制的旗裝,并着一支簪子,正是荇兒生前最喜愛的那支,亦是若馨當日戴的那支。下面一層是若馨臨摹的字畫,一幅幅都整整齊齊地歸置好了。再翻到下面,容若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取出來一看竟然是個布娃娃。

布娃娃極醜,不過那發式和裝束倒與若馨有幾分相像。容若端詳着手裏的布娃娃,倏地湧上一陣失落感。容若正要放回去,無意間發現背後竟貼着一張字條。容若将字條抽出來,上面正寫着一段話,看那字跡仿佛行筆頗為匆忙:

大哥哥,多謝你這幾日來的照拂,我同穆敏感激不盡。這個布娃娃留給你,全當是念想吧。還有,不必費心來找我,我同穆敏已經動身回去了。珍重,勿念!

寥寥數筆,幾乎什麽也未曾留下。容若收起所有的東西,箭一般沖了出去。

容若在大街上四顧茫然,雖然知道這會兒子若馨和穆敏必定出城了,可仍然抱着一絲期望。若馨常去的地方容若的尋過了,甚至連軍營外也去張望過了,全無若馨和穆敏的蹤影。容若心灰意冷,獨自一人靠在渌水亭內沉思。

“咱們又碰上了,小兄弟。”顧貞觀笑着在容若身旁坐下來,見容若并無反應,遂拿簫戳了戳他,“我說怎麽每次見你都這麽深沉,又遇到什麽不痛快的事了。”

容若只是牽了牽嘴角,并不多加理會。顧貞觀亦覺得悶,便提起簫自顧自吹奏。兩人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好一會兒都沒說過話。容若靠在亭柱上,眼眶紅了又紅,還時不時地吐着悶氣。

顧貞觀停下來,笑道:“通常我遇着煩心事的時候就會借簫來排憂解悶,要不你也試試。”容若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顧貞觀,顧貞觀拿帕子拭了拭簫,遞過去:“試試吧,興許對你也管用。”

容若猶豫着接過去,嘗試着吹了幾個音,又放下來,說道:“其實我不會吹簫,要不将你那埙借我吧。”

“那埙……我記不得哪一日,已經不當心讓它葬身湖底了。”顧貞觀輕描淡寫一番,借笑容掩蓋了心底的寥落,他對容若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因何而沉悶,不過凡事總該往前看,再試試吧……吹簫用的是心而非口。”

容若點了點頭,複又将簫舉到唇前,斷斷續續地輕吹了幾遍,終于放聲吹響了簫。《雨霖鈴》的曲音柔和而凄婉,而今卻多了幾許纏綿和哀怨。顧貞觀朗笑着打斷他:“我算是明白了,原是有故人辭行。”

容若苦笑道:“若是辭行也就算了,偏偏不辭而別,就連留字也這般匆忙。”容若将簫還給顧貞觀,動動身換了個姿勢繼續呆坐着。顧貞觀擺弄着簫,暗自體味他話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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