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歆谙插寫廢話:前傳基本上有一半是将容若小時候的事,容若雖穩重,雖才縱,但是畢竟還是孩子,總會有些孩子氣,也會有叛逆的時候,所以這裏容若的性格還不是大家心目中的那樣,或多或少會有些倔強和執拗。等到身邊經歷的事情多了,意識到“納蘭家”三個字的意義的時候,容若會漸收鋒芒,會磨去倔強,漸漸向成熟穩重,帶一點憂郁的容若靠攏。————————大家千萬別棄了歆谙啊,藍莓,青青,hat,還有各位支持歆谙的筒子們潛水久了也該露個臉了,歆谙深情地召喚你們…… 湖上的輕舟随着狂風搖擺不定,容若并不躲閃,任憑狂風呼嘯,這樣才覺得暢快淋漓。無意間瞥見船只上的人立起了身子,展開雙臂,同他一樣感受着狂風的洗禮。容若帶着十二分的好奇,竟是誰有這樣的膽魄。船只随着風漸漸向岸邊靠近,船上的人縱身一躍,跳上了岸。
那人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他朝容若淡然一笑,而後從袖子裏取出陶埙,迎合着一派東風。一曲《詠懷古跡》悲壯而凄涼,像是此人內心的寫照,又似訴近了平生。
“你是漢人?”容若忍不住問他。
他頓了頓音,讪笑道:“你似乎看不起漢人?呵呵,我竟忘了,滿人與漢人是不共戴天的。”
容若面色一僵,反駁道:“自古滿漢一家,就連先皇都已號召天下,你又豈可說滿人與漢人不共戴天,我看是你心裏存着芥蒂罷了。”
那人沒再理睬他,又重吹了一遍《詠懷古跡》。(注解:杜甫所作,共有五首,此為其二。)
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
悵望千秋一撒淚,蕭條異代不同時。
江山故宅空文藻,雲雨荒臺豈夢思。
最是楚宮俱泯滅,舟人指點到今疑。
容若聽出了音中的落寞,更領會了詞中的真意,不禁問:“你不是讨厭滿人嗎,那你還想入朝為官。”容若的語氣裏半是諷刺,半是疑問。
那人揚了揚嘴角,說道:“我顧貞觀漂泊了五年,早已看透了官場的爾虞我詐,怎還會趟這趟渾水。”
顧貞觀,容若心裏的弦被觸動,像是在哪裏聽說過這三個字,思來想去還是記不起。他不再深想,只是嘴上不願吃虧,又說:“宋玉恨懷才不遇,杜甫亦是如此,我就不信你會釋懷。實在想不明白入朝為官有什麽好的,但凡有些才華的人都擠破了頭想入官場,真是愚不可及。”
“呵,你才多大,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說得自己好像有多少閱歷似的。”顧貞觀淡笑開去,身旁的男孩才不過到他的臂膀間,他也不再與容若去細究旁的事情,悵然的望着湖面說道,“說實話,我并非真心入朝為仕。只是曾經允諾過一個人,為了我們今世的幸福,我必定要為她去打拼一份前程。
“那後來呢……”容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似乎與他極為投緣,又似乎他身上的故事與自己有些關聯。
顧貞觀一瞬不瞬地望向湖面,悵然道:“後來我放棄了念頭,可她卻要奉旨入宮選秀。那時候,還是順治爺在位的時候,她不願入宮,可……可身為納蘭家的長女,那就是宿命。”
“你可以帶她遠走高飛的。”容若忽然意識到,他所說的“納蘭家長女”應是自己的姐姐罷。
“我本想帶她走的,可是她身後幹系道一個家族,她不可能放下的。我當時不該逼她,如果我不逼她,她就不會選擇寧為玉碎了。”
容若驚問:“你說什麽!?”
顧貞觀恍若未聞,只陷在自己的記憶裏:“身如柳絮随風擺,與其任人擺布,倒不如早早了之。那是我太笨,竟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為了成全我,成全納蘭一家,選擇了……”
“不,姐姐是我害死的,是我!”容若再難自抑,想也不想就将自己心底的秘密脫口而出。
“姐姐?”顧貞觀驚訝不已,問道,“你當真是荇兒的弟弟,那你就是納蘭性德了。”
容若默默不語,顧貞觀訝異道:“方才你說什麽?荇兒不是……”顧貞觀欲言又止,容若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一直對姐姐的死耿耿于懷,可他從未細想過,那日被奶娘帶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記起來了,你是姐姐的器樂師傅,莫非你知道當日發生了什麽事。”容若眼眸一閃,有一種預感,困擾他四年之久的陰霾即将被層層撥開。
顧貞觀凝眸遠視,将記憶漸漸轉回到四年前:“當年我被你阿瑪請到府上教荇兒器樂,長久的相處,我們之間難免互生情愫。那時候我們太天真,原以為有朝一日等我顧貞觀揚眉吐氣了,你阿瑪定會允下我們的親事的。沒想到你阿瑪一心要将荇兒送入宮廷,那年選秀,荇兒無從反抗,本打算就這樣屈就了。可……可我卻硬逼她跟我走,無奈之下她選擇了這世上最極端的方式。唯恐連累你們一家,她悄悄在梯子上做了手腳。我記得荇兒摔下梯子的時候,身旁還有一位小男孩,莫非那孩子是你?”
容若帶着試探的口吻道:“你怎知姐姐就在梯子上做了手腳,她不是意外跌落的嗎?”
顧貞觀接着說道:“你阿瑪怕朝廷追究,就謊稱荇兒意外跌落梯子身亡,其實府中人都知道,荇兒早在幾天前就有了了斷的決心。”
容若憤憤道:“既然都知道,為什麽沒有人勸阻姐姐!還有你,為什麽不攔着姐姐!”
“勸,誰都勸了。你阿瑪為了威脅你姐姐,甚至将我軟禁了,可她抱了必死的決心,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的。”兩行淚緩緩從顧貞觀眼眶湧出,他牽強一笑,說道,“就借埙為你姐姐吹奏一曲吧。”
終于豁然開朗了,容若心下釋然,卻又重添了幾分哀傷,為天下有情人難成眷屬而哀傷,也為身旁這位癡情男子而哀傷。容若靜靜吹了一曲,問道:“你不是讨厭滿人嗎,那為什麽還會對姐姐産生情意。”
顧貞觀笑道:“關乎情感的時候,誰還會去追究出身和家世。或許,這才是人世間的真情吧。”說着,顧貞觀漸漸朗笑,容若納悶道:“你笑什麽?”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你不過才十歲,竟對情愛之事盡曉。不愧是年少才縱的納蘭性德啊,實在不容小觑。”顧貞觀的話裏含了幾分玩味,卻也不難品出幾分贊賞。
容若心道:“不過是家世使然罷了。”身為納蘭家的人,注定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姐姐的命運便是如此。可那心底對自由的渴望越是被壓抑,那份叛逆就越是強烈。
與顧貞觀聊了些有關姐姐的點滴,其間雜談了些詩詞。不知從何時開始,湖面上的狂風已止,一切恢複了平靜,如暴雨後的初歇。湖面上蒙起的迷霧總帶着幾分陰郁,讓人無法望穿彼岸。就如他的人生一樣,充滿希冀,卻又前路茫茫。
原本以為一切真相揭開以後,他便能面對自己的額娘,可顧貞觀的一番話更令他對這個家産生了抵觸感。他低着頭前行,不經意間已經走出了後海子。納蘭府就離後海子不遠,見容若向這邊走來,看守府門的家丁急急跑過來:“大公子可回來了,方才有個小丫頭尋了您好幾次,後來還是被老爺打發了才肯走的。”
“小丫頭?”容若先是一愣,之後才想起若馨,他暗責自己竟忘了之前答應若馨的事了。容若趕緊問:“那她現在在哪兒?”
家丁撓了撓頭道:“像是那條胡同去了,具體去哪兒奴才也不清楚。”
容若正要往胡同內走去,竟不想被家丁攔住了,家丁一臉無奈道:“大公子出門的時候,福晉深怕公子出了意外,特特地地追出來,不巧跌倒了。老爺吩咐了,若是大公子回來了,趕緊去福晉房裏探視。”
一聽自己的額娘跌倒了,容若一個反身撇開家丁,想要往納蘭福晉的房間跑去。他跑了幾步又停下來,想起若馨孤身一人,他趕緊命小司悄悄出府去尋。若是尋着若馨了就将她送回宅子了。若是尋不得,就趕緊去宅子裏找。
小司依言笑道:“頭一次見大公子對人家這麽上心過,明年開春太皇太後就要給皇上主持大婚了,不如大公子也向太皇太後求個恩典得了。”
“這樣的事怎好混說!”對小司的玩笑容若并不十分計較,随意囑咐一番後變匆匆往納蘭福晉的房裏去了。
房內閃着幽暗的燈火,照得納蘭福晉的臉頰蒼白無色。容若雖知了真相,可并沒有獲得任何的釋然,反而更含着幾分酸楚。其實,這些年來,額娘應該知道自己處于內疚之中的吧。納蘭福晉并非狠心,只是礙于此事幹系納蘭一家的性命,所以一直都無奈選擇了令容若去默默沉受。
納蘭福晉睡得并不安穩,她輕輕皺着眉,微顯滄桑的臉上隐約可見歲月的痕跡。夜已深,容若漸覺乏意,許久沒有這樣陪着自己的額娘了,容若不想再挪地方,便輕輕靠在床頭小寐。
睡意朦胧間,驟然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摸上自己的額頭。容若驚醒,見是自己的額娘醒過來,下意識地往窗外瞅了瞅。窗前一片墨色,借着暗沉沉的星光只能依稀看到窗外的樹影。容若為納蘭福晉緊了緊被子,問:“夜還深,額娘怎就醒了,可是覺得哪裏不舒服?”
納蘭福晉搖了搖頭,只這樣看着容若不說話。屋內靜得針落可聞,容若見納蘭福晉目光懇切,心知她必是有話要囑咐,遂不敢貿貿然開口。“性德,不管今後你阿瑪要你做什麽,都不要忤逆他的意思,你千萬答應額娘。”納蘭福晉虛弱無力,這一句話就斷斷續續說了良久。
“額娘,性德不僅會聽阿瑪的話,更會聽額娘的話。”頭一次聽額娘這樣鄭重囑咐自己,心裏浮起種種不好的預感。
納蘭福晉擡起微顫的手,為容若理了理衣袍,笑道:“這就算是你應下額娘了,将來可要作數的。”容若咬着唇奮力點頭,又聽得納蘭福晉說,“性德,其實有件事額娘一直心存內疚,荇兒……荇兒她并非……”
“額娘,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容若握緊納蘭福晉的手說,“求額娘別再說話了,性德都能理解。”
納蘭福晉輕咳了幾聲,笑說:“為了納蘭一家,額娘有意瞞着,這些年委屈你了。你要記住,作為納蘭家的人,縱有百般無奈,也要往肚裏咽。因為,你身後系着不僅是家族的榮辱,更是幾十條人命。”
容若雖不全然懂得,但他知道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想要走什麽樣的路就不再由自己選擇。納蘭福晉的手冰冷異常,容若将她的手塞回被褥裏,又替她緊了緊被子說道:“額娘放心,性德一定會謹記額娘的囑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