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鸾鳳第 17 章 人面桃花

兩只蝴蝶在叢間翩然,時而停在花蕊上采集花露。詠薇愣神地望着那對彩蝶,無憂無慮的小模樣甚是惹人疼愛。蝴蝶撲了撲翅膀,從花叢中飛走。

“別走!”詠薇追着蝴蝶跑。

後院的門半掩着,蝴蝶穿過兩扇門的夾縫飛出了小院。詠薇拉開後院的小門,緊追着飛出小院的蝴蝶。腳下一絆,身子撲到在地,吓得她大哭。

“詠薇不哭,來,快起來。”一雙溫柔的手将她從地上抱起來,繼而為她輕柔的抹去眼淚,透過點點淚光,眼前顯現出一張熟悉的臉:“額娘,嗚……額娘又回來了。”詠薇又哭又笑,攀在若馨脖子上的手蹭得她癢癢的。

若馨被詠薇的樣子逗樂,問道:“詠薇怎麽一個人跑出來?”

“額娘……”

詠薇一個勁地喊額娘,若馨忍不住問她:“阿瑪呢?”這一問不免覺得有些暧昧,阿瑪,額娘,若馨臉刷地一紅,暗責道,“我這是在說什麽?”

“阿瑪在書房。”詠薇拼命蹭着她的臉,“額娘,我們回去吧。”

“詠薇,你聽我說,我不是……”

“哎喲,我的小小姐,你怎麽跑到外邊來了,可要急死老爺喲。”老媽子從後門沖出來,用力抱過詠薇,開始喋喋不休。

詠薇扭了扭身子,伸長了手說道:“額娘,我們回去了。”

老媽子壓下她的手,轉了個身趕緊帶着詠薇回了後院,後院的門關上前,詠薇一個勁地掙紮,口中喊着:“額娘也來。”

若馨眼裏喊着淚水,沖詠薇笑着招了招手。

詠薇見不到若馨之後就開始大哭,府裏的丫鬟婆子安撫了許久還是沒能令她停下來。納蘭明珠愠怒地指着衆人:“從今天起,再也不許讓小小姐去後院,更不能擅自離開納蘭府。”

見了納蘭明珠怒目圓睜的樣子,詠薇哭得越發大聲。容若從閣樓走下來,對納蘭明珠施了家禮,随後拉過詠薇,對納蘭明珠不溫不火道:“詠薇不懂事,是容若看管不力,不勞阿瑪費心了。”

納蘭明珠氣得吹了吹胡子,鼻中哼了一聲,甩袖進了前廳。

詠薇總算止了哭,淚眼婆娑的眼睛看起來楚楚可憐,她拉着容若的衣襟說道:“阿瑪,我要額娘。”

“詠薇聽話,等詠薇長大了,額娘會回來的。”

“我現在就要。”詠薇一抽一抽地說着。

容若點點頭,蹲下身将她緊緊擁在胸前,心疼道:“阿瑪會給詠薇一個額娘的。”

每每想起詠薇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若馨心中總是忍不住憐惜一番。等手頭上空閑之時,若馨會坐在醫館門口,只盼着那小小的身影能夠再次出現。

“大夫,我爹爹這幾天時常咳嗽,你能給我爹爹把個脈嗎?”兩人立在若馨身前,若馨立即回過神來,笑着攙過老者,柔聲道,“您随我去裏邊診脈吧。”

診完脈,開了方子,若馨将藥方子交給刍佑,吩咐道:“照着這上邊抓四副藥。”

說話間,醫館外鑼鼓聲聲,吸引了不少觀熱鬧的人,若馨不由地看向醫館外。一頂紅色的喜轎被擡進納蘭府的後門。

“這納蘭府的小妾還真是好福氣,如此氣派的喜轎,就算是做妾也值了。”刍佑笑着說道。

“是誰納妾?”若馨唰地回過頭。

刍佑一愣,答道:“轎子進了納蘭府,自然是納蘭家的公子了,難不成還是納蘭大人。”

喜轎被穩穩地擡進門去,若馨直直地看着喜轎,嗫嚅着:“納妾,他納妾了嗎。”

納蘭府裏賓客若市,納蘭明珠對着笑臉,殷勤地招呼每一位賓客。但凡官家娶妻納妾之時,也是拉幫結派之時。容若厭倦了這樣的喧鬧,應付一番之後,就帶着詠薇離了前廳。

“恭喜納蘭公子,賀喜納蘭公子。”前廳的恭賀聲不斷,容若扯了扯嘴角,牽着詠薇邁過門檻。

詠薇仰起頭問道:“阿瑪,新姨娘漂亮嗎?”

“是新嬸母,不是姨娘。”容若對這鬼靈精随意應付了一句,抱起她,笑道,“走,随阿瑪習字去。”

“嗯。”詠薇趴在容若的肩頭,一雙透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前廳內一身新郎裝扮的納蘭揆敘,懵懂而好奇。

過了秋便是十一月初,也是容若奉旨入乾清宮任職的日子。容若單膝跪地,恭敬地躬身相拜:“臣納蘭容若恭請聖安。”

玄烨嘴角留有笑意,并未命他起身,問道:“朕派顧問行送去的喜帖可收着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容若淡淡答道:“回皇上,是。”

“你就不打算求朕?”

容若低頭道:“皇上言而無信,容若早已跪求皇上,倘若皇上願意收回聖旨,今日容若何須再求。”

玄烨似乎早料到容若的回答,他并未氣惱,反笑道:“哈哈,敢對朕如此大不敬的,恐怕你納蘭容若當屬第一人。不過你還真說對了,朕這次的确充當了一回言而無信之人。”

容若唰地擡起頭,滿是不解。意識到如此舉動太過失禮,他又低下頭去。

“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容若起身,說道,“臣愚昧,還請皇上明示。”

玄烨朗笑幾聲,說道:“你并非愚昧,而是關心則亂。朕指給裕王爺的側福晉是‘章姑娘’不假,可這世上可不只一位章姑娘,同樣咱大清也不只一位章海寬。”

容若眼眸一亮,垂首不言。玄烨又說道:“朕為了你納蘭容若也算是煞費苦心了。朕不妨告訴你,前些日子你阿瑪納蘭明珠去慈寧宮求老祖宗指婚。”

“指婚?”

“原本老祖宗同朕商量,說是要将八郡主指給你。不過後來朕給攔下了,這八郡主刁蠻得很,呵呵,看來納蘭揆方今後沒得安生了。”

容若為之動容,跪地道:“臣謝主隆恩,臣方才禦前失禮,望皇上責罰。”

“呵呵,責罰就免了,朕要你的在禦前立誓,三年後的科考必定參加。”玄烨換上一臉的嚴肅。

“臣定不辱皇命!”

“不過,既然今年的科考你未能參加,那朕指婚的旨意也勢必扣下了,你和那位章姑娘的事朕不再插手。不過倘若三年後的科考你能中第,朕定送你一份大禮。”

容若拱手道:“謝皇上!”

“不必謝朕,這是你該得的。當初你赴濟南查蔡琰文一案,雖無得果,但是朕理應賞你。只不過,你阿瑪那關還得由你自己去闖過。”

容若低頭盯着地上的青磚,眉頭越擰越緊,仿佛陷入沉思。

出宮的時候,天邊飄着幾朵陰雲,一場雨即将來臨。容若入宮向來習慣了步行,也不喜帶着随從。才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陰雲越聚越攏,而後飄起了雨花。

容若加快了步子,這雨仿佛同他作對,方才還是零星的幾點,頃刻間開始瓢潑。見實在躲不過,容若側身閃進了近旁的寺廟。無意間擡首,意外發覺若馨竟出現在他視線之內。

“這些草藥放在沸水裏熬煮,起鍋時投幾片生姜,濾了渣子之後給僧侶們服下。連着服三貼,若是還未痊愈,我會再送些草藥過來。”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慷慨贈藥。”

若馨笑道:“方丈不必言謝,方丈自去忙吧,等這場雨過了我再走。”

“施主請自便。”方丈合掌點了點頭,猶自進了佛堂。

若馨稱不上美貌,最多只能算是清秀,但是這一刻卻顯得如此動人。隔着雨簾,容若靜靜地望着她,連身上打上了雨點都未曾發覺。

“難不成你就打算這樣一直站着嗎?”若馨隔着雨簾對容若說道。

容若這才發覺自己站在雨裏,他略帶遲疑,還是走向了若馨。“你也在這。”容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去裏面吧,你擋着人家的道了。”若馨似笑非笑,徑自入了佛殿。

容若跟着跨過門檻,佛殿內只有寥寥幾位躲雨的人。若馨聲如蚊吶:“恭喜你。”

“恭喜?”容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侍衛裝束,笑道,“呵,心領了。今天第一天進宮任職,沒想到竟碰上了大雨。”他擡起袖子,吸了吸臉頰上的雨水。

若馨一愣,有些迷茫,她幹笑道:“是啊,外邊好大的雨。”

之後,兩人一下子沉默。紛紛望向佛殿外,雨淅淅瀝瀝地下着,驀然想起那天在山洞裏躲雨的情形。

“隔了十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公子這樣重情重義的,也許他找過我,可是時隔這麽多年,物是人非,誰能說的準呢。更何況,我同他之間本不是一路人。

……

想起若馨說過的那些話,心頭一陣酸澀,容若側過頭開口道:“我……其實……”若馨淡然一笑,眼中有幾分期許。

“對不起。”容若誠然道。

“沒什麽可對不起的,都是過去的事了。”若馨伸手感受着外邊的雨花,雨已然停的,她笑道,“雨停了,走吧。”

容若攤開手掌道:“你先請吧,我去附近找一位仁兄。”

若馨不多言,走到佛殿門前,拿起地上的傘,遞給容若道:“過會兒免不了再有一場雨,這傘你拿着。”

容若并未推辭,怔怔地接過傘,點頭道:“走好。”

“告辭。”若馨沖他一笑,獨自邁步離去。

“等等,這傘我該怎麽還給你?”

“出了納蘭府的後院你就知道了。”若馨背對着容若說道,心中竊喜,他稱自己為“你”而非“姑娘”。

才剛止了雨,不一會兒天邊又如同裂了一道口子,暴雨“嘩”地傾瀉。容若下意識地撐開傘追了出去,在寺廟門口徘徊,若馨已然離去。

街角巷子的低檐下,黑壓壓地立滿了躲雨的人。若馨雙臂緊緊交環在胸前,時不時地打個哆嗦。

身旁一位老婦人說道:“你的表侄女可算是揚眉了,嫁給了納蘭家的公子,那福氣自然是沒得說。”

另一人唾棄道:“不過是個小妾,說白了比丫鬟好不了多少。”

若馨心一抽,納蘭家的公子,小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往後院擡進門的花轎。那位老婦人又道:“倒也是,更何況這納蘭家的二公子風流得很,這新鮮勁一過,保不準就扔在一旁了。”

“可不是,若能嫁給納蘭家的大公子那敢情好呢,這人品、模樣、才氣都是百裏挑一的。”說到此,那兩人臉上都是豔羨之色。

若馨疑問道:“請問納蘭家的大公子可是名播京城的納蘭性德公子?”

“可不是。”

仿佛一下子豁然開朗,若馨暗自嘲笑,方才沒頭沒腦的恭喜一番,難怪容若如此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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