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賢雖然身上都是紫色系,但還是有不同,穿在裏面的長袍是淺淡的藍紫色,罩在外面的大氅是紫紺色,顏色要深許多。
這位北鎮司的督主估計是匆忙出來的,身後只跟着兩三個人,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奴仆,而是有修為的侍衛。
估計還是妖修。
延慶公主沒看出來,但軒轅昂看出來了。
妖修到底算不算正統修士,在修士之間一向是有争議的。妖修雖然化作人形,但到底是禽獸出身。
禽獸野性難脫,血親厮殺、殺嬰、同類相食比比皆是,對捕食之物的暴虐程度更是難以形容。
鬣狗、猕猴、海雕……許多禽獸都有令人齒冷的捕食習慣,甚至會在不餓的情況下大量虐殺獵物只圖好玩的情況存在(注1)。
日前上京到處殺人的抹臉鬼也是明證。
那時北鎮司的懷疑對象一直是妖修或者高敏捷的野獸,也是沒想到傷人的竟然是個世家的庶子,不然也不會一直抓不到人。
人與妖修的結合,一般來說是不會殘留那麽明顯的野性的。郭家那個庶子也是千裏挑一的意外吧。
郭穎敢護着他也是真的頂,她難道不知道留個野性未脫的妖修在身邊有多危險嗎?
二十一年前陽城的妖修暴亂難道家裏沒教嗎。那時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現在也敢這麽信任妖修。
嗯……只是說郭穎啊,延慶公主對徐賢還是有信心的,徐賢自己修為就很高,培養下屬的能力也強,他用妖修就完全駕馭得住。他就是自己陰陽怪氣,喜歡到處怼人,要不是實力過硬,早就被不知道誰拖出去殺了。
延慶公主有時候會覺得這個人很奇怪,許多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并存,他完全可以既張狂又謹慎、既識大體又睚眦必報。
這人平日裏的行徑大約是護着癡傻的宣王的,便是對她這個公然與世家厮混的延慶公主也都存着幾分忍讓。
也不知是為什麽。明明本身實力很強,卻甘願恭恭敬敬地對待皇室。
除此之外,他對文官、世家的态度都很一致:我管你冤不冤枉,犯到我手裏就是死。
但因為北鎮司确實有一大批修為高的修士,戰力放在那裏,又基本把控着整個上京,所以大家不約而同形成了差不多的态度:別去招惹徐賢那個瘋子。
只有延慶公主不一樣。徐賢有時候被她氣得厲害了也會怼回去,但一般不太會給她什麽實際性的教訓。
延慶公主明面上和世家家主眉來眼去、與他針鋒相對,但私底下到底存着幾分感激之心,關鍵時刻總有不自覺的退讓。
畢竟他們兄妹勢單力薄,能活到今天,很大一部分是儀仗徐賢的幫襯。
延慶公主以身作餌,把自己喂到幾個世家家主的嘴裏,明面上自然是不好與徐賢交好,平日裏經常私下讓自己的親哥哥宣王對徐賢好一些。
只可惜宣王一直都很怕徐賢,雖然延慶公主說過之後他總會去做,但是有時候實在是害怕,晚上回來都會做噩夢,不過不與延慶公主說罷了。
不過徐賢大約确實有讓人害怕的氣質。他回答完延慶公主的問題後,陰側側地擡頭看向軒轅昂,也不說話。
這種直白的惡毒眼光讓軒轅昂臉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他一邊在心裏咒罵這個陰陽人,一邊禮貌性地問了句好:“徐督主,好久不見。”
徐賢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上來就說:“聽說穎川王寵愛的那位良娣傷着了?宮中百草園的藥草還是不少的,若是需要,希望穎川王千萬不要吝于開口啊。”
延慶公主有些詫異徐賢也會說這麽标準的客套話,結果這詫異剛剛持續半個剎那,就聽徐賢繼續說下去了。
他撣了撣自己的紫紺色大氅,不等軒轅昂也客套回來,就繼續說道:“哦,我忘了,是整個鼻子被削掉了,是被她害死的姬妾毀容而不是劃傷呢。這樣一個毒婦,穎川王還巴巴捧着她寵妾滅妻,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的鼻子削下來安給她啊?”
延慶公主:“……”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意料之中呢。
軒轅昂念着自己還有求于他,要從他那裏拿到之前皇城司的民情記錄查明真相,心裏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沒有搭理面前這人的故意挑釁,若無其事地說:“故劍情深罷了,徐督主不也是念舊之人嗎?”
軒轅昂作為一個出生低微一路靠扮豬吃老虎茍上來的标準虐文男主,已經明白了“唾面自幹”這個道理。
延慶公主有些不滿地說:“徐督主是在何處受了氣,專門跑到我宮裏來發洩?這好歹是我的客人。”
徐賢看了她一眼,這次是真的在看她,不是在透過她看她身後的人,說:“那既然是公主的客人,需不需要我幫忙招待呢?穎川王來北幽那麽多次,好像還沒有來北鎮司做過客?”
延慶公主還沒回答他,就聽見軒轅昂說:“徐督主客氣了。不過既然徐督主有意,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延慶公主這個時候卻不禁想起他方才兩度看過來的淺淡眼神,竟然忽然有了些明白,也不去計較什麽了,随便客套了幾句,巴不得他們快走。
待這兩人都走了,延慶公主卻也沒有如預計那樣去休息,站在園子裏抿着紅唇看了半盞茶的流水,她唇瓣生得好看,是一張臉最好看的地方了,便如園子裏飛舞的英紅花瓣。
園子裏的英紅花瓣紛紛揚揚地飛,偶爾落到禦渠之中去,連着冒着熱氣、文瑤密砌的溫泉池池水,一同往深宮之外流去。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喜歡的大美人還卧在花下,連忙小跑過去親自抱着她回去了。
延慶公主反正比她高。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桃花藥膠的緣故,大美人眉眼間都沾染着春色,倒是同這滿園的春景相襯,愈發美得驚心,就連同為女子的延慶公主都想在她泛着粉紅的腮邊親一下。
延慶公主今天晚上在修花萼樓還有一場宴席。
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安排了,都是她自己的時間。
那自然是要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玩了。整天和臭男人混在一起,她覺得自己都要變成男人了。
她抱着好看的大美人回到自己房裏,擔心她睡不慣瓷枕,拿來一個軟乎乎的枕頭,幹脆就把自己平日裏上妝用的妝盒一一拿了過來,擺弄起這個漂亮姑娘臉上的妝容來。
喝了桃花藥膠之後,易桢本來就顯得氣色絕佳,現在被美妝大手子延慶公主一頓修整,更是容色豔冶、妍麗無匹。
她原本是不愛上妝的,倒不是因為這副容貌不适合上妝,單純是因為覺得太麻煩了。有時間坐在那裏往臉上鼓搗大半個時辰,能背多少咒文心法呀。
易桢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延慶公主的妝面正好畫完最後一筆。
延慶公主起身将眉黛放回去,易桢就從床上懵懵懂懂地坐了起來。
原先她閉着眼睛沉睡,這副妝容還顯不出什麽特別來,如今她一睜眼,五官靈動起來、眼眸中點上神采,欲言還笑,簡直讓人不敢逼視,多看一眼都唯恐亵渎。
太好看了!又好看又幹淨!
延慶公主美滋滋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像是在看一個好不容易得到的、天上地下最好看、別人都沒有的木偶娃娃。
“等、等等!”延慶公主做手勢示意她不要亂動,提着裙子去自己的首飾匣裏翻找起來。
易桢渾身感覺很好,身上的衣裝也完整,她只是疑惑方才怎麽忽然睡過去,眨着眼睛問:“公主,我們在幹什麽啊?”
延慶公主将簪、釵、笄、钿一一捧過來,在她發間比劃着,一句話代過去:“我剛才好心給你喝的那碗調養的藥膠副作用是嗜睡,我都忘了。我把你抱回來,覺得你穿那麽好看的衣服,自然也要畫好看的妝容、戴好看的首飾啊,于是就給你弄了。”
她說話間,已經想好了如何搭配首飾,在易桢發間插好了金簪金釵,又在她胸前佩了璎珞。
“喏……何以致拳拳,绾臂雙金環。”延慶公主對話本子裏的詩句頭頭是道,給她在手臂、手腕上都戴上飾物,然後退後兩步,上下打量,滿意地說:“要是世間有完美的東西,就是你了!”
她就像大部分第一次玩換裝小游戲的女孩子,恨不得給自己的漂亮妹妹渾身上下每個部位全部來一套,最好把她繡鞋裏的指甲也用蔻丹染一染。
易桢有些哭笑不得,但見延慶公主眼中一點惡意也沒有,完全就是興奮與高興,也沒反抗,安靜地看着她。
延慶公主真的太喜歡這個漂亮妹妹了。
漂亮妹妹不僅漂亮,還和她哥哥杜承乾一樣又乖又聽話。
“乖”在延慶公主的審美體系中是最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她很愛自己的哥哥,也非常喜歡前朝的餘侍郎,甚至愛屋及烏護着他妹妹。
至于徐賢,他就完全和她的審美反着來。縱使長着一張還不錯的臉,她也挺長一段時間不待見他。
延慶公主都不敢撲到漂亮妹妹懷裏去享受一下又香又軟的擁抱了,怕讓她不如現在這麽漂亮,只敢端個凳子在她身旁坐着,時不時給她扯一扯略微起皺的衣袍。
延慶公主想給全天下人炫耀自己有個好乖好聽話的漂亮妹妹。
她心直口快,怼徐賢的時候都沒住過口,平時更是想什麽就說什麽,脫口就是:“你今天陪我……”陪我去參加修花萼樓的宴席吧。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完她就察覺到了不對。
那些參加宴席的臭男人肯定也會喜歡這個漂亮妹妹的!不行,這個漂亮妹妹不可以不幹淨!她要留在身邊和自己玩!
延慶公主心念一動,瞬間改口:“你今天陪我玩,待會兒我送你去見見你的同伴,你和他說清楚這件事,然後明天你繼續陪我玩啊。”
易桢眨眨眼睛,還沒說話,延慶公主就給她許好處了:“你身上有沒有什麽隐疾?比如說愛咳嗽、下雨天腿會痛之類的。你留在我身邊我就給你治病!”
易桢瞬間心動。
她身上若是真的有北幽宮廷中的絞心蠱,延慶公主就算沒有絞心蠱的解藥,至少也聽過這玩意,能給她指條明路。
延慶公主真是大好人嗚嗚嗚,希望她以後長命百歲、萬事如意。
易桢不确定自己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個蠱毒,因此也沒有明說,只是說:“我也喜歡公主,願意陪着公主。家母遺言說我身上有幾種蠱毒,但沒說完就去了,我這次來上京也是專門來碰運氣的……”
延慶公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蠱毒?祝由科?你不确定自己身上有哪幾種蠱毒?有蠱紋嗎?我看看。”
易桢連忙搖頭,順利阻止了想上來扒她衣服的延慶公主。
延慶公主說:“我府裏有很好的祝由科大夫,你去看過你的同伴就直接回我的公主府吧。我讓蔣虎陪你去,路上不會出事的,大家都認識他。”
有一說一,“陪延慶公主玩”這件事真的挺輕松的。
因為簡單來講就是兩件事情:“陪她吃飯”、“陪她睡覺”。
延慶公主一頓中飯擺了巨大一個桌子,菜單列了幾十行,要說味道就是好吃味。
吃完飯給她念話本,念完就陪她睡覺。
睡到下午兩三點起床,她還精神奕奕地給易桢又補了妝。
接着易桢就乘一架很低調的馬車出宮去了。
據紅衣壯漢蔣虎說,李巘道長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養個兩三個就完全沒問題啦。
易桢真的好奇祝由科是怎麽發揮功效的。蔣虎還給她形象地解釋了一遍。
簡單概括,“轉移傷害”四個字。
本來傷在你身上,轉移到別人身上。或者本來傷在你身上,大夫用陰沉木和其他雜七雜八地混在一起捏個小人出來,然後把傷轉移到小人身上去。
蔣虎說完這個,他們的馬車剛好路過一戶人家的後門,那後門外拴着個人,髒得看不清臉。
于是蔣虎就順便拿那個人來打比方了:“你看那個人,他是個奴隸,犯了錯,主人就把他的鎖骨打穿,栓在門後面讓他受罰。雖然他現在動不了,但是只要祝由科起作用,他的傷害大可以轉移到別人身上去,他又一點事兒都沒啦。”
易桢有點發怵,聲音都有點變了:“太殘忍了吧,這是犯了什麽錯要被這麽拴着。”那傷口好像都腐爛了。
蔣虎不在乎地說:“這還好啦,又沒死。只是打穿鎖骨,又不會大出血、又不影響走路,就是略微有點痛,公主有時候不舍得殺人也會這樣啊。姑娘你不用擔心,我們又不是奴隸。”
易桢:“……”
還、還是盡早從延慶公主那裏脫身。
說起來,延慶公主好像有點根深蒂固地看不起奴仆婢女之類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個昭王父親言傳身教的。
就連徐賢,她好像都有點微妙地嫌棄他。
易桢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個感覺。
延慶公主好像認為徐賢對她有點意思,她既有一點點自得,又明确自己絕對不會如他的願。
因為徐賢是宦官。不僅是她看不起的奴仆,還是天殘地缺的奴仆。
……至于這是不是女兒家莫名其妙的害羞和“明明喜歡就要說讨厭”,易桢就不得而知了。
馬車剛行駛到鬧市區,忽然聽見前方嘈雜得厲害,蔣虎去看了看,回來說是發生了殺人案,死的是一位朝中的大人,現在北鎮司把整條街都封了找兇手,公主令也不好使。
不過北鎮司的人說最多半個時辰就能解封,幹脆不要麻煩公主了,在這兒等等算了,反正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
易桢也走不了,只好就近找了家酒樓雅間待着。
“怎麽會鬧得那麽大?”易桢喃喃說。
蔣虎說:“死的是夏大人呀。”他只說了這麽一句,以為易桢會懂。但易桢對北幽的政局只有一點粗淺的認識,她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修行上了。
還是戴着帷帽下車進雅間的時候,聽酒樓裏的人閑聊聽清楚了。
原來這位夏大人,是內書院出身的文官,一直以來和保皇派親近,又發現有馮家的血脈,是馮家在外面的私生子。
也就是說,這個夏大人同時和北鎮司、皇帝、世家有關系。他平日裏為人又公正大方,能力也不錯,大家有時候起了無傷大雅的小矛盾,都願意賣他面子讓他講和。
今日忽然遇刺身亡,簡直是天妒英才。
因為延慶公主堅持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易桢除了戴帽子,外面還罩了一件淺色的袍子遮擋過于華麗的衣裙,把自己打扮成一塊低調的背景板,繞過人群往雅間去。
雅間開闊,還臨窗可以看風景。
易桢已經和小杜弟弟報過平安了,發給道長的消息他又沒回,大約是還沒醒。她又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入定修行,幹脆靠在窗前張望一下那位夏大人的遇刺案怎麽處理。
這條街還是挺繁華的,因為刺客方才被北鎮司的人重傷,已經不太具備突破重重侍衛殺人的能力了,只是憑借隐匿之術暫時藏了起來。街上的士女都不太緊張,甚至還有趁此機會互相認識的。
重傷之下隐匿之術都那麽牛逼,易桢估摸着這刺客怕不是和她是隐生道同門師兄妹。
總不會又是哪個妖修的天賦buff吧。
易桢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忽然一眼歪過去,看見了坐在對面茶鋪裏很悠閑在喝茶的姬金吾。
易桢:“……”
草,他怎麽在這兒。
易桢下意識把頭往窗戶裏縮,換了個應該不會被窗外人看見的角度,才繼續往外看。
小杜弟弟在上京,姬總确實也應該在上京。
所以姬總的小青梅也是在上京找到的嗎?
他應該還沒找到人吧?不然早就回陽城了,也不會一直呆在上京。
易桢原本一個人待在雅間裏面,早就把遮擋的袍服和帽子卸掉了,現在看見姬金吾,雖然知道隔着一條街呢,但還是忍不住想摸過帽子來擋臉。
姬總我真的沒有勾引你弟弟你不要把我挂城牆啊!
再接着易桢就看見她那位妹妹了。
軒轅昂的良娣,易白。
她戴着副擋着半個臉的鎏金面具,尤其是鼻子,全部擋住了。那面具金燦燦的,走在大街上老遠都反光,簡直是在臉上寫着“快來搶我我有錢”。
……雖然易桢覺得自己這身打扮也有同樣的效果啦。
易桢:“……”
草!躲過一個軒轅昂,怎麽又來了一個小白蓮!
別問她是怎麽認出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的。
易白和易桢可是官方蓋章的像。
認自己還是好認的。
《禍心》原書最大的白眼狼、交際花、綠茶與白蓮雙連冠易白妹妹正從茶鋪出去,往易桢所在的酒樓走來。
她路過姬金吾身邊的時候,姬金吾不動聲色地看了她兩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易白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目光,明明已經走過去了,又回頭看了他兩眼。
易桢:“……”
草。他們倆不會還認識吧。
易桢立刻從窗邊退了幾步,猶豫片刻,又悄咪咪地從窗戶看了出去。
易白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走到這邊酒樓裏來了。姬金吾還在原來那個位置波瀾不驚地喝茶,好像從來沒有任何人從他身邊路過。
他原本垂着眸子的,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有人在看他,忽而擡眼望向了易桢的方向。
易桢迅速卧倒找掩體。
她靜靜地在窗戶下蹲了一會兒,覺得應該沒事了,拉開雅間內室的門,問守在外間的蔣虎:“我們還有多久能走啊?”
蔣虎說:“還有半盞茶。”
易桢:“好的,準備一下,能走我們立刻就走。”
蔣虎點點頭,他去拉開了緊閉的雅間門,讓它掩着,待會兒可以不用開鎖直接就走。
易桢正要回身去裏間拿帷帽,忽然掩着的門被人直接推開了。
門口站着一個奴婢,她大約原本是想敲門的,沒想到門根本沒關,直接就把門推開了,現在驚愕地看過來。
那個奴婢後面站着易白。
她的表情更驚愕。不,不能單單用驚愕來形容,她簡直是看到鬼了。
易桢:“……”
老天爺你踏馬這辦的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帶着鎏金面具的易白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兒!”
易桢原本想既然猝不及防正面遇上了,這小白眼狼都已經認出她來了,除了殺人滅口也沒有別的處理方法了,幹脆利落地硬剛上去,絕不認慫,學着徐賢的樣子很不熟練地陰陽怪氣翻了個白眼:“我礙着你了?”
這種放狠話的場合易桢不帶慫的。
但是她口胡了。
于是易白眼看着自己那位姐姐,穿着一身無比奢麗、價值連城的華服,鬒發如漆、美目盼兮,恍然若神仙中人,容貌妍麗不可逼視,眸光躲閃、神情複雜,對着已經毀容、被夫君厭棄的自己,深情款款地說了一句:“我愛你。”
你怎麽在這兒?
因為我愛你。
姐姐明明死了,這是姐姐的魂魄嗎?姐姐的魂魄已經變成神仙了嗎?她盡釋前嫌、來原諒她的妹妹了,讓郎君也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諒妹妹。
易白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兩步,手捂着心口,神情像小時候那個哭着要姐姐抱的小女孩一樣,還結巴了:“真、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