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句不太厚道的大實話,”董碩說,“那個殺了梁沛豪的人,無論是誰,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算是救了我倆一命吧?不然以當時那種情況,鬼知道梁沛豪啥時候能力回歸把我變成石頭。”
“不,”盧苓韻搖起了頭,“救了我的人是你,救了你的人也是你自己。當梁沛豪做出在直播中使用能力的決定時,他就已經被時子判定為不合标了。時子離開了他就是永遠離開,別說回歸,不除去他這個威脅都算仁慈的。”
“至于我,”又說,“個體的靜止與靜界不同,如果說靜界是停下列車,司時能夠控制的只是停車時間,那個體的靜止就是強行将個體拉出車外,也就是改變個體的默認狀态。這種狀态改變正好與我們所知道的經典物理的記錯版相同。”
“經典物理?”突然的學術化讓董碩愣了有一會兒,才将腦袋裏壓箱底的中學物理知識找了出來,“外力改變物體狀态,狀态不需要外力來維持?”
“沒錯,可放在時間上,就變成了:狀态的改變和維持都需要外力,也就是時子。”盧苓韻回答,“外力消失,個體将回歸默認狀态。”
“也就是說,梁沛豪的能力一消失,時子的力量,也就是外力消失了。”董碩接道,“所以你恢複到了默認狀态?”
“沒錯。”
“這麽說的話,”董碩又說,“殺害盧苓韻的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代的司時?因為梁沛豪已經成了威脅?那他變成威脅豈不是因為我……”
“誰知道呢?”盧苓韻打斷了他,“像他那種人,盯着他性命的遠不止時子。而且時子的行事原則是能簡就簡,如果他的問題嚴重到了威脅時主統治,時子完全可以當場把他放逐虛空靜界,而不是大費周章再來找個人殺他。”
“虛空,靜界?”董碩注意到了這個陌生的詞,“不是靜界嗎?兩個不一樣嗎?”
“不一樣,”不知道這個詞觸動了些什麽,盧苓韻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靜界是人為創造的停滞時空,虛空靜界卻是自然宇宙中本就存在的。”
“本就存在……”
“那裏是個時間與空間都無比混亂的地方,沒有起始與終點,也沒有現在過去和未來。”盧苓韻握緊了拳頭,“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它卻又是連接所有時間點與空間點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時空穿越技術就是在虛空靜界被發現的基礎上達成的。”
“虛空靜界跨越着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點,而這些點之間不斷産生與消失着自然連接通道,通道的定位與存在都是人類無法計算與預測的。據說,哪怕是到了掌時紀,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是觀測通道的存在,以及人工創造通道罷了。而那種人工創造出來的,就是我們口中的時空隧道。”
“所以你說的放逐虛空靜界……”董碩又問。
“那就真的是扔出車,永遠回不來了。因為虛空靜界時空混亂,違反一切我們所知的物理法則,所以被流放了的人不會死,卻比死慘。在那個什麽都不存在的地方,死才是真正的解脫。”
“可你不是說,虛空靜界中有時空隧道嗎?”
“人造時空隧道都是被用特殊算法加密過了的,被流放的人不可能擁有密鑰,哪怕踩了狗屎運遇到了,也無法進入。至于自然隧道,那就連遇到的可能性都幾乎沒有,就算遇到了,在漫長的時空長河裏,誰知道隧道所連接的到底是哪兒?地球與人類社會才占了整個長河的多少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點無數個九都是人類無法生存的時空點。”
“當然,遇到一個隧道就趕緊進去是虛空旅人的原則,如果遇到的時候他們還能成功保持自我的話,”盧苓韻又嘆了口氣,“因為這算是他們唯一的自殺方法了。”
“這……”
“我外公就被流放了。”
“……”
“我其實并沒有認識他多久,物理時間上頂多三秒鐘吧。而且他對我也沒多好,一把我救活,就把我扔進靜界,逼着我學了很多很多的東西。然後講了個故事,留下一個筆記和兩句告誡,就走了,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樣。因為他的靜界只能維持那麽長,幾個月?幾年?我記不清了。當你在靜界裏,哪怕有着能動的表,你也是注意不到時間流逝的。”
“虛空靜界的故事就是他講的唯一的故事,不是我媽媽的故事,也不是躍遷的秘密,更不是我将來會面對的任何事。他什麽都沒說,亂時紀、掌時紀什麽的,我都是從躍遷聽來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為什麽獨獨告訴了我虛空靜界。”
“……他可能只是希望你知道他的去處,知道他還沒死吧。”董碩說。
“或許吧,”盧苓韻笑得很是無奈,“可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對了。”
“嗯?”
“那個髒器黑市的案子,是怎麽回事來着?”盧苓韻又一次轉移了話題。
“啊,那個啊。”董碩敲了敲方向盤,“就在你被梁沛豪變成了石頭的時候,我們查到了完整的交易鏈,以及他們的主要據點。其實這事說來也有些蹊跷,本來沒有半點進展的案子,突然一下就豁然開朗,所有線索都來了,刷刷刷地一周破案。”
“就像是蜥蜴故意斷尾一樣?”盧苓韻說。
“有點,”董碩點了點頭,“但這尾巴也太大了,斷成這樣連交易據點都全扔出來,哪怕是蜥蜴也沒法活。所以與其說是斷尾,倒不如說是一只蜥蜴為了自保,出賣了老巢兄弟姐妹。”
“哦?”
“從據點繳獲的東西恰恰好好夠給每個疑犯頂罪,不多不少,将整個案子連成了完整的故事,卻又太完整了,就像是有人做好了喂給我們的一樣。最重要的是,作為主犯那名黑醫生,竟然在警察趕到時,恰巧死在了自家。屍檢報告是說自然死亡可能性極大,因為他本身患有很嚴重的尿毒症,但怎麽說呢,這個時間點……太巧。”
“尿毒症?”盧苓韻問。
“沒錯,直白些就是腎不好,需要定期進行血液透析來維持生命。他也是因為遲遲找不到配型的腎.源,才起了髒器販賣的念頭,有了之後的事。聽說他的理論是,與其讓一個對社會無用的家裏蹲窩囊廢活着浪費資源,不如用他的器官去救活七個社會的工蜂。”
“但白白害了那麽多人,他卻也沒找到自己的配型者。”盧苓韻用的是陳述句。
“沒有,這也的确是值得注意的事情之一。”董碩回答,“還有一點,就是那個超前科技。從實驗室爆炸,裏面保存的僅有的幾個被炸毀了後,這事就變得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了。沒有半點指向研發組織的線索,甚至連那個東西存在過的痕跡都不複存在。所以,我們懷疑,那個出賣了老巢的蜥蜴想保的,就是這個技術的來源。”
“好比?”盧苓韻知道董碩的話沒說完。
“好比,”董碩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未來。”
看到這樣認真地說出了這兩個字的董碩,盧苓韻搖了搖頭,突然毫無征兆地笑了。
“笑啥?”董碩頓時有種尬舞被人看見了的難受感。
“就是覺得,你都快變成個跨越時空的警察了,”想了想,換了個詞,“時空管理員?”
“別別別,”董碩連忙從方向盤上抽出了只搖了搖,“我可不想和那啥啥管理局、啥啥時主扯上半點關系。當然,”賊乎乎地補充了句,“你除外。”
“……”
“不過,不是我說,”一路聊着,不知不覺間,車就已經開進了警局地下車庫裏,董碩一邊找着停車位,一邊說着,“最近的案子咋全都是查到個疑犯就死一個?一個兩個是影響到了未來,被司時秒了也就算了,全部都是,也太巧了吧。”
“就像是背後有人一樣。”盧苓韻說出了董碩想說的話,“所有的疑犯都是因為遇到了我而間接涉嫌威脅未來,進而被司時除去。哪怕是因果鏈的反噬,這也過度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把他們往我身上引一樣。”
“你看看,”盧苓韻理了理思路後,又說,“先是網約車案。王勝無論是開網約車還是患艾滋病,都是幾年前的事,為什麽會現在突然犯罪?他的反偵察能力哪學來的?從汪學姐的描述來看,他并不像是那麽個謹慎且有頭腦的人。”
“再到無名之毒案。如果我沒記錯,蘇夙的計算機水平,充其量就是會點研究用的圖像處理與數據分析,那她是怎麽查出買藥目标賬號背後人的真實身份、住址、上班路線等等的?目标的選擇又為什麽都恰巧和我身邊的人有關聯?”
“然後就到了髒器案,”董碩接了上來,“乞兒的藥是從哪裏來的?黑醫生又是怎麽從一介小小醫生,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創建出那麽大的黑市團夥?既然有了這麽大的産業鏈,從超前科技幫助下的目标選取,一路到了屍體在垃圾廠的處理,他為什麽會遲遲找不到自己的□□?”一邊說着,一邊将車完美地倒車入庫了。
“嗯。”盧苓韻率先下了車,在駕駛座門口等着董碩。
“可如果幕後主使的假設成立的話,問題又來了,”董碩也下來了,“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難不成就是找一堆礙事的人在你面前晃晃,然後再讓那些人被司時幹掉?還有,每個案子都牽扯到你,真的是他有意為之的嗎?按照你說的因果鏈理論,再加上幕後主使透露出的那濃濃的未來人氣息,他才是真正使未來偏移的那個吧?”
“至于牽扯到你,會不會只是蝴蝶效應?因為你算是個因果鏈裏不穩定的存在,所以更容易被影響罷了?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自己為什麽不會被司時盯上?”
“不知道啊……”望着昏暗地下停車場的盡頭,盧苓韻長舒了一口氣。
前面的問題她是真不知道答案,但後面的一個,她卻或許知道。幕後之人不會被司時盯上的理由,就和她到現在還活着一樣,因為事件算法幫他選了替罪羊。
可無論幕後之人怎樣,在已經嚴重影響過了一次時子進行司時篩選的現在,盧苓韻,哪怕是董碩的處境,都是容不下半點樂觀的。盧苓韻知道,她很可能已經上了時主的黑名單,只是對方還沒動手而已。又或者,對方在謀劃着些什麽。
可意識到了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遇到點開心事,所以等會兒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