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知道就那樣一言不發地在觀景臺站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經什麽時候徹底亮了起來,剛來時空無一人的翠河岸,此時此刻,已經出現了一兩個舉着小旗子的旅游團。
“兩股勢力。”
“嗯?”董碩猛地扭過頭看向盧苓韻,不太确定剛才的聲音是不是從她口中發出的。
“其實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盡管我一直沒說。”說話的人的确是盧苓韻,她的聲音很小,甚至還有些疲憊,“我身邊一直圍繞着兩股勢力,而最近的這一系列案子也被牽扯進了兩股勢力的交集處。我很早就意識到了他們的存在,但卻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不去想。”
董碩張了張嘴,可等到說的時候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可事到如今,”盧苓韻又說,“當年的案子被以這種毫不相關的方式聯系到了一起,我卻沒辦法繼續自欺欺人了。”咬住了嘴唇,“兩股勢力,為了跨越時空的截然不同的兩種目的。”
“其中一股,一直在誘導着我去查明某些真相,某些關于我自己的真相。就好比那個出現在地下室,借着‘襲擊’的名義,給我扔下那句話的人;又好比,加油站的那個小孩,以及君教練家裏出現的那個符號。而另一股勢力,則在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趕在我之前除掉任何可能洩露信息的人,就好比邦賈範的死與君教練的失蹤。”
“所以,”等到聲音發了出來,董碩才意識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啞,“你覺得這幾個案子真的涉及到了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
“不然還有別的更好的解釋嗎?”
“你認為邦賈範和君教練的死亡與失蹤,是為了滅口?”
“除此之外,我在想不到別的可能性。”
“所以你是懷疑……”董碩頓了一下,“你是懷疑你口中那個‘負責滅口的勢力’是……”
“如果是你,”盧苓韻打斷了董碩,擡頭看着他,“你活在一個自己的過去與未來都被注定了的年代,一個逃不出命運的手掌心的年代。”咬了一下嘴唇,“然後你用什麽手法,在很多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的幫助下,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過去。”
“嗯……”董碩應了一聲,猜出了盧苓韻接下來的話。
果真,“你的目的是什麽?你能有什麽目的?一個人穿越回時空穿越技術還沒發明出來的年代,還有什麽目的?”盧苓韻問。
“……改變歷史。”董碩的答案不假思索。
“但穿越回了過去的你,與當代人相比,除了知道的多了些外,沒有任何別的區別。”盧苓韻又說,眼神慢慢變犀利了,“你要怎樣才能鬥得過通過奴仆的雙眼,掌控着古往今來的時間之神?”
“想辦法奪過那神之奴仆的能力。”衆多方法中,董碩特意選了個殺傷力沒那麽大的。
“又或者?”可盧苓韻并不滿足于這個答案。
“又或者……”董碩知道盧苓韻想要的是什麽,可他卻不願意把那句話就這樣赤.裸.裸地說出來。
“又或者?”盧苓韻又問。
“又或者……”對着盧苓韻雙眼中那藏在犀利後的悲哀,董碩帶着心中的絞痛,說出了兩人心知肚明的話,“把神的奴仆變成自己的,或者創造一個擁有相同能力的奴仆。”
“是了。”藏在心中許久的話被董碩說出口,盧苓韻卻解脫般地笑了,笑得很是蒼涼,“是了,是了。”不斷重複着,“是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別的理由呢?”
又說,“這從來都不是一個聖父聖母滿天飛的世界,所有表面上看起來美好的東西,背後其實都有着見不得人的利益糾紛。天上從來都不會掉餡餅,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也永遠不會毫無理由地為你付出什麽。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一切的一切都逃不過因果鏈。”
“苓韻。”
“但我又能怎麽辦?”盧苓韻沒有理會董碩,“除了繼續裝傻充愣,履行自己那所謂的職責。”
“苓韻。”
“我有什麽理由不履行呢?”仍舊沒理會董碩,“我有什麽理由不順從他們的安排呢?我欠了他們那麽多,甚至連這條命都是他們給的。”
“苓韻!”
“外公當年也是抱着這種心情把我複活的吧?所以才說不希望我去找他。呵呵,”盧苓韻還在笑着,“可惜我不懂,我去了。可……我活下來的理由,不就是去找他們嗎?成為他們的計劃的關鍵。”
“苓韻!!”
“躲不過的,躲不過的,”搖着頭,“怎麽可能躲得過呢?既然明知躲不過,又為什麽要知道呢?為什麽沒有繼續裝聾作啞?為什麽要揭開這層遮羞布?為什麽……”
“韻韻!!!”董碩一把抓住了盧苓韻的肩膀。
盧苓韻愣了一下,可很快就又恢複了那心酸的笑容:“很可笑,很悲哀吧?”望着董碩,“所以說,擁有超能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又或者說,‘擁有’本身就是一種‘代價’。”
“苓韻……”
“沒那麽誇張,”盧苓韻不再笑了,恢複了那事不關己的表情,“只是把已經存在的事實點破了而已,對于事态本身并沒有任何影響。生活該怎麽樣還得怎麽樣,又不能說知道這個後,我就會與躍遷一刀兩斷,又或者自尋短見什麽的。”況且也“尋短見”本身根本便不可行。
嘆了口氣,“實話說,該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扭頭看向并算不上明媚的朝陽,“只是沒像今天這樣去直視它罷了。”
董碩抓着盧苓韻的肩膀盯了她許久,萬千話語從肚裏閃過,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變成了:“上班快遲到了,加速跑過去吧。”說着,拽着盧苓韻的手,側身就跑了起來。
是了,面對困擾着盧苓韻的這些跨越時代的事情,身為一介“凡人”的董碩,除了聽着、看着,不離不棄地陪在她身旁外,還能做什麽呢?說的再多,再多的安慰,也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罷了。
用餘光看着身後的盧苓韻,明明是如此近在咫尺的身影,董碩卻有種她随時會消失的感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董碩有着種感覺了,所以他忍不住将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又用力捏了捏。意外的,那只手竟然傳來了回應。
“活好當下……吧。”望着董碩那令人感到踏實的背影,盧苓韻動了動嘴唇。
兩人就這樣手牽手在人已經開始變多的河岸上跑了起來,将一切煩惱抛在身後,忘我地跑着,不論起點,也不談結局。
“對了,”董碩氣喘籲籲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是田徑隊的嗎?”
“所以?”盧苓韻的氣息卻好像還是很平靜。
“那要不我們比一輪?看誰先到警局?”董碩做出了個意在轉換心情的提議,“如果我贏了,之前被你忽悠得答應的那個約定,就抵消了。”
“你人高馬大還是雄性,提出用跑步來抵消約定,好意思嗎?”
“好意思。”董碩應地臉不紅心不跳。
“……”盧苓韻一腳踢飛了一個石子,“那如果我贏了呢?”
“你不會贏的。”
“……”這段對話怎麽有點似曾相識?
“答應了?”董碩厚着臉皮松開拉着盧苓韻的手,放慢速度開始蹦蹦噠噠舒活筋骨。
盧苓韻瞥了一眼董碩,沒說話,而是四周環顧了起來。
“看啥呢?”董碩好奇了一把。
“看目擊人和監控。”盧苓韻毫不掩飾地回答。
“啊?”董碩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開始了?”盧苓韻也沒打算給他反應的機會,一收回目光就做出了做出了沖刺動作,“各就各位,預備……”
“等等等等!”
“跑!”
話音剛落,董碩的步子剛邁出,盧苓韻就不見了。直到這時候,董碩才恍然意識到盧苓韻“看監控和目擊人”是為了什麽,還沒興奮上多久的心情,頓時被挫敗感所取代,還是那種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挫敗感。
于是乎,倆人的比賽,不知怎地,就變成了眼下董碩一個人孤零零的瘋跑。等十分鐘後他終于到了警局門口時,盧苓韻已經舉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不知道在門口坐了多久了,手裏還玩着董碩送的那個特質試管。
“你耍賴。”彎腰撐着膝蓋只喘粗氣的董碩委屈巴巴地瞪着盧苓韻說,俨然一副被搶了玩具手槍的小孩兒樣。
“你又沒說不準用能力。”
“你見過跑步比賽用瞬移的嗎?”
“我是跑過來的啊,沒毛病。”盧苓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特意将特質試管在董碩面前晃了晃,“這東西真的挺好用的。”
“……”教科書級的連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說的就是自己了,董碩長嘆了口氣,帶着還沒散去的孩子氣,氣哄哄地走進了警局大門,“走,上班!”
“是,董隊。”盧苓韻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他身後,嘴角卻偷偷地笑着,這是她今天的第一個純粹的笑。
餘光瞄見了盧苓韻表情的董碩,也悄悄翹起了嘴角。
可兩人的孩子氣時間并沒能持續多久,從身後走來的刑警隊一衆人臉上那說不爽有多不爽的表情,很快就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董碩叫住了跟在隊伍最後的佘銳:“發生什麽了?你不是去協助戴森的二十四小時保護了嗎?怎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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