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72 章

“怎麽了?”開往栗南的車上,董碩用餘光看了眼副駕上的盧苓韻,問道。

盧苓韻搖了搖頭,單手撐着下巴望向窗外,沒有回答。感受到從盧苓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沉重氣息,董碩識趣地沒再追問,專心地開起了車。

或許是國慶長假的緣故,即便是在這天還蒙蒙亮的清晨,高速六車道就已經被塞出了自行車般的車速。董碩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敲着方向盤,目光還時不時望盧苓韻身上瞄兩下,硬是把車開出了種做賊的畫風。

在發生過昨晚的那一切後,兩人之間的關系本應該有了質的改變,而實際上,直到盧苓韻提出讓董碩帶她去見邦賈範之前,董碩都一直自以為着這種“改變”已經發生。可現在,他卻不确定了,他甚至開始覺得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可即便知道這些,他卻又像倒退回成了個不谙世事的傻小子似的,竟然願意這樣“一廂情願”着。至少,她已經開始主動讓自己插手她的事了,不是嗎?

“就是……”就在董碩胡思亂想的時候,盧苓韻突然說起了話,“有時候事情一多,就不知道什麽該信,什麽不該信了。每件事好像都有着兩面,每個人好像都有着二心。”

董碩意外地沒能接上話。

盧苓韻也好似并沒打算讓董碩開口,“懷疑着懷疑着,自己就沒了主心骨,什麽事也都變得沒準了。就像現在,”像是忘記了車裏還有另一個人似的自言自語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該不該走這一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該相信什麽?”

“……其實,”董碩絞盡腦汁揣摩出了點盧苓韻這些話的源頭,開始小心翼翼地忖度用詞,“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講,雖然職業病讓我習慣性地将什麽都懷疑一遍,但實際上在我心裏,比起懷疑,我卻更願意去相信。所以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的時候,我會選擇相信,然後憑着直覺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相信,為什麽?”盧苓韻轉過了頭。

“因為懷疑遠遠比相信要累得多,”二人的目光對上了,“既然任何人和事都是兩面的,那還不如暫且相信一下,等真相來了,再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不遲,不是嗎?”

“……也是。”盧苓韻收回了目光,“那……‘被背叛’與‘背叛’,你覺得哪個更難受?”

董碩歪着腦袋想了想:“那得看對方是誰。”

“長輩,亦師亦友亦家人,但實際上對方也并沒有任何需要對我負責的義務,我也沒有任何權利去要求對方什麽。”頓了頓,又補充道,“說到底,我只是一直在單方面受惠還不知福罷了。”

“你既然是這麽看待對方的,”董碩在蝸牛般的移動車隊中停下車,扭頭認真地望向盧苓韻,“那答案是什麽,你不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知道歸知道,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總是不一樣的。”竟像是覺得董碩的目光有些耀眼似的,盧苓韻本能地側開了頭,用很小的聲音說。

“背叛,更難受。”董碩說出了答案。

“是啊,背叛更難受。”盧苓韻癱在椅背上,喃喃自語着,“這是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我不可能背叛他。無論他說什麽,我最終都會去照做,所以外公不希望我找他……可既然這樣,他明知道這樣,為什麽又……”摸了摸藏在胸口衣服裏的半塊吊墜,感受着那上面無法理解的紋路。

說着說着,盧苓韻閉上了眼睛,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呼吸也慢慢變得均勻了起來,就像睡着了一樣。董碩将這一切聽在耳裏、看在眼裏,卻什麽都沒再說,而是悄悄地将車內空調的風調小了。

――――――

盧苓韻與董碩到達這地址上的小胡同時,時間已經到了正午。盡管入秋後的空氣早就開始變得陰涼,可豔陽卻唯獨不願在這正午時分示弱。當兩人撥開無處不在的晾衣線,爬着鐵架躲着人,找到邦賈範住的那十幾平方米出租屋時,背上的衣服都已經徹底汗濕了。

“邦賈範實際上早在綁架案正式開始調查的五六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他拿着黑心錢在城裏買了房子,娶了老婆,生了兒子,日子過得不錯,直到突如其來的锒铛入獄。”董碩一邊走,一邊介紹着。

“他妻子的家庭背景本身不錯,在結婚前還是個完全經濟獨立的國企白領,根本不知道丈夫曾經幹的勾當。所以當年的事情一敗露,一知道枕邊人的險惡,她就辦了離婚手續,帶着孩子回娘家了。發誓從此和邦賈範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等到邦賈範從牢裏出來,什麽房産啊、黑錢啊,全都上繳的上繳,賠償的賠償,父母已故,妻兒也都成了陌路人。他無處可去,只好回老家用僅有的繼續租了個房,也就是這兒。”說着,董碩就伸手敲上了面前的鏽門。

“門是開着的。”盧苓韻卻說。

董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盯着盧苓韻的臉看了許久後,才猛地意識到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一把推開房門走進屋,一邊環顧着四周,一邊注意着自己的足跡。盧苓韻則自始至終都雙手插兜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房子裏沒有半點燈光,就連從窗口照入的豔陽,在這巴掌大的擁擠陰森小屋裏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房子很髒、房子很黑,房子很潮。若是細心點,還能聽到某些不明動物的聲,還能聞到食物腐敗般的酸臭味。

而就在這樣一個房子的深處,一個黑乎乎的小椅子上,坐在着一個骨瘦如柴、嘴角微歪的白發老人。老人已經沒有呼吸了,像是塊曬幹了的破布似的向後耷拉在椅背上。就如同那黑本上寫的、已經消失的那個時空的盧苓韻曾經夢到的那樣。

探探鼻息、探探脈搏後,董碩對着門口的盧苓韻搖了搖頭。然後一邊踏着來時的腳印往外走,一邊撥通了當地警局的電話。

――――――

等錄取口供等等一系列程序走完,兩人打道回府時,太陽已經有了要下山的趨勢。于是乎,一大早踏着朝陽從京州跑到栗南的小轎車,就這樣又踏着夕陽走在了返程的原路上。

董碩雖然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可卻還是忍不住想聽盧苓韻親口說個明白。可誰知,他的問題還沒出口,盧苓韻的手機就先響了。好在通話并沒有持續多久,盧苓韻只是聽對方講了一大串後,“嗯”了兩三聲就挂斷了電話。

“是顧湘的老板。”一收好手機,盧苓韻就解釋道。

“顧湘?那個湘菜館?你不是已經不在那打工了嗎?”董碩問。

“唔,那裏有個加油站,停一下呗。”盧苓韻卻指着挂有“栗南市歡迎您”的牌子的方向,說了句不着邊的話。

“洗手間?”董碩想都沒想就聽話地将車靠了邊,“也是,馬上就上高速了,栗南上的服務站少得可憐。”

“謝謝。”盧苓韻說着,解開安全帶就準備下車。

“所以,顧湘怎麽了?讓國慶長假你去幫忙?”董碩趕在她出去之前問道。

“是啊,”盧苓韻點了點頭,“說是老板和幾個兄弟因為父母養老的問題打了一架,把胳膊弄折了。國慶假期客多員工少,老板不親自下場根本忙不過來。”

“所以就找上你了?”聽董碩的口氣,好像在為盧苓韻打抱不平,“你答應了?”

“嗯。不過放心,就晚上去幫把手,不會耽誤警局工作的。”盧苓韻本人卻好像根本不覺得委屈。

“不會耽誤警局工作。”董碩恨鐵不成鋼地氣笑了,“你這是有三頭六臂、一天四十八小時吶,餐館裏的端茶上菜洗碗也能把時間靜止了以後做不?”

“不錯的想法,”盧苓韻故意認真地點了點頭,“下次可以試試,只要能瞬移起來不把顧客吓飛就行。”一邊說着一邊下了車,“我去去就來。”打完招呼,似乎低頭看了眼時間,這才向加油站的方向跑去了。

直到看見盧苓韻的背影變成了一根黃瓜般的大小,董碩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忘記問正事了。他懊惱着敲了下座椅,之後就單手撐着腦袋,觀賞起了盧苓韻奔向洗手間的飒爽英姿來,似乎是這麽盯着,盧苓韻就能早些回來,盧苓韻早些回來了,他就不會又将正事忘記似的。

可盧苓韻卻并沒有走向洗手間,而是在側頭看了眼隔壁的洗車店後,改變路線向那頭走了去。道路邊的綠化樹正好擋住了董碩的視線,他不知道是什麽讓盧苓韻改變了目的地。看着盧苓韻的身影消失在樹後,董碩竟然鬼使神差地心頭一緊,手腳冰涼地推開車門跟了出去。

董碩也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預感,他只知道,他必須過去。

另一頭,在董碩看不見的地方,盧苓韻像前一個時空的盧苓韻那樣,向着乞讨小女孩伸出了手。只是,在女孩看不見的角度,盧苓韻的另一只手摁在了很久以前董碩給的手機一鍵報警小程序上。

兩手相握,有什麽東西刺破了盧苓韻的皮膚,有什麽東西流進了盧苓韻的體內。與上次相同,盧苓韻腳下一軟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意識;可又與上次不同,因為這一次,她摁下了報警按鈕,而身後正跟着飛速趕來的董碩。

作者有話要說: 去瞄了眼參加首頁“科技興國”活動的大大們的文,人家的收藏全比我多了2-3個零诶,啊哈哈哈哈哈,我在裏面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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