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Z手環
第二天早上，小溪被胃的轟鳴聲吵醒。她翻了個身，準備接着睡，猛然發現床墊的硬度似乎與平常的不一樣，受驚從床上滾到地上。
她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入眼的是一只大菠蘿。菠蘿披着蓑衣，頭頂寬檐荷葉，上面長着類似棕榈樹的樹幹。它左手舉着個托盤，盤子裏盛着一碟煎蛋和卷着培根的土司；右手端着一壺樹果汁，從顏色看大略來自蕉香果。
“早上好，樂天河童。這些是我的早餐嗎？”
小溪從地上爬起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晚會議上。她在會開到一半時睡着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一覺醒來會出現在陌生的床上。她隐約記起大吾說米可利為她在道館中準備了房間，難道這就是米可利準備的卧室？她環視房間，察覺到家具與昨天的辦公室一樣，都是以水為主題的，想來這便是琉璃道館的客房了。
是誰送我回來的？小溪低頭，發現自己還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是大吾先生嗎？她心想，臉紅得像牆上貼着的粉色珊瑚礁。要是大吾先生能幫我換身睡衣就好了，她遺憾地搖頭，但又覺得這個想法太羞恥了，連忙把臉捂住。
聽見小溪的問題，樂天河童點頭——準确地說是彎了彎腰；樂天河童的身材就像猴面包樹一樣，從頭到腳一般粗，讓人無從得知它的“頭部”究竟在哪兒。
小溪謝過它，從它手中接過托盤，适時肚子裏又傳出一陣馬達般的轟鳴。她對樂天河童笑笑，正要大快朵頤，卻發現後者在垂眼看她。它的眼白占了眼睛的多數面積，瞳孔被框在眼睛正中的狹小區域內，此刻眼神波瀾不驚，甚至談得上有些呆滞。但是它的鴨子嘴卻微微咧開，朝上扭成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配上那雙死魚眼顯得格外滲人。小溪頓感毛骨悚然。
“你知道大吾先生他們在哪兒嗎？”她試探着問，聲音畏畏縮縮的。
“早上好，”鴨子嘴一張一合，從裏蹦出三個字，音色沙啞，活像電影中的女鬼。
小溪吓得差點把土司甩出去。
“小猴兒。”鴨子嘴朝一邊挑起，樂天河童露出玩味的神情。
“夢幻？！”小溪驚魂未定，手握土司極速喘氣。
“是我。現在才五點，你男神也剛起。幾個小時不見你就受不了？”見小溪被吓到，“樂天河童”極有成就感，笑得嘎嘎嘎的，方才營造出的恐怖感蕩然無存，“你剛才在看什麽？遺憾你男神沒給你換睡衣嗎？你的猴腦袋裏究竟在想什麽？”
“樂天河童”笑得快要背過氣去，揶揄一番後主動交待緣由：“智揮猩說放心不下你，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們就來了。在道館一樓我碰見了樂天河童，于是依葫蘆畫瓢，變成了它的樣子。今天的我不是夢幻，是樂天河童。”
它剛說完，影子動了動，瑪夏多從裏面鑽出來，撲進小溪懷中。
“你們是怎麽來的？瞬間移動嗎？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小溪對夢幻時不時的嘲弄已經免疫了，兩口把土司塞進嘴裏，摸摸瑪夏多頭頂的鬼火。
“火們不四，四飛過來的。”瑪夏多敲敲果汁壺，小溪拿出個幹淨的小盅，倒出來一些，遞給它。
“智揮猩不會瞬間移動，我也不會。出門前我試着揮指，看能不能揮出來，很遺憾運氣不好。所幸天上剛好有一群七夕青鳥路過，我變成它們的樣子，載着瑪夏多和智揮猩過來了。”“樂天河童”把手伸進蓑衣裏，掏出手機，“我關聯了你的賬號，通過定位找到了你。”
揮指是夢幻能學會的一個招式。使出揮指時，使用者從所有招式中随機抽取一個使出。夢幻所指的，是看看能不能通過揮指，抽中“瞬間移動”，将大家傳送到琉璃市。
“辛苦你們了。”小溪放下刀叉，表情誠摯地朝寶可夢們道謝。
“不辛苦，瞞好娃兒惹。”瑪夏多揮揮手，讓小溪無需在意。
門開了，智揮猩和布魯皇端着果籃進來。智揮猩放下籃子，露出和藹的笑容，上前将小溪擁入懷裏。
“我想死你們了！”小溪說。她的聲音被悶在智揮猩的長毛中，聽上去像是感動得快哭了。
智揮猩溫柔地拍拍小溪的腦袋，拿起一個樹果塞進她嘴裏。
“智揮。”它盯着小溪的手腕，摸摸下巴，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怎麽了？”小溪将樹果咽下，擦了擦嘴。
智揮猩把手伸進流蘇似的紫毛中，從裏取出一個灰色的圓環。小溪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只覺得手腕一涼，圓環被穩穩當當地扣在皮膚上。
“因為冒充人類，你被逮捕了。”“樂天河童”義正言辭地說，說完之後和瑪夏多、布魯皇一起開懷大笑。
小溪沒工夫理它，擡起手腕，對準日光燈翻來覆去地察看。圓環是石頭做的，工藝簡陋，接縫還留着毛邊，像是被人挖出來後，直接切割成了現在的形狀，省去了打磨的步驟。石頭也沒有被抛光，因此日光燈打在上面，就像掉進了黑洞，無法借助“反光”逃逸。圓環的尺寸十分豪放：手環腕帶大概有三厘米寬，表盤更是比腕帶還寬了兩圈。表盤呈不規則六邊形，右側尖端被漆成黑色，正中央躺着一枚菱形的水晶，銀白色的，上面刻着兩個圈，形似精靈球。與拙樸的石頭相比，水晶精巧得有些過分了，猶如智慧的外星文明突然降臨在荒涼的戈壁灘上。
“這是……Z手環？”小溪屏吸，“這個是Z純晶？一般Z？”
“智揮，智揮猩。”智揮猩點頭，向小溪解釋手環的由來。
“你過去諸島巡禮時得到的。你在家門口巡了一圈就回去了，說打打殺殺的沒有電腦好玩。喏，你手上的便是巡禮的收獲。”“樂天河童”翻譯，湊到小溪跟前，繞着她的是手腕360度鑒賞了一番。“就是一般Z，可以将一般系技能升級為Z技能‘究極無敵大沖撞’，釋放更大的威力，由又強又厲害變成更強更厲害。不過一般Z太常見了，沒什麽稀奇的。”
“那什麽稀奇？”小溪被Z純晶的光澤迷住了，她有點理解為什麽大吾會對石頭如此癡迷了。
“嘿，你知道嗎，夢幻有專屬Z，專為我量身打造，絕對酷炫。據說能将我的精神強念升級成那什麽……”“樂天河童”撓撓屁/股，略加思量，“好像是……‘起源超新星大爆炸’。”
小溪放下手腕，轉頭去看“樂天河童”。它還在撓屁/股，毛撲簌簌地往下落，欻欻聲在卧室中回蕩。由于手太短了，夠不着屁/股/縫，它不得不挺起身子，因此十分滑稽。
然而小溪笑不出來。她在夢幻輕松的語調間，捕獲到些許黯然。
“你今天不用陪老婆嗎？”她受不了那個欻欻的聲音，它聽上去猶如指甲擦過玻璃。
“樂天河童”沒有回答。它如同一根木樁，被人直挺挺地釘在地磚上，機械地重複着那個撓屁/股的動作，眼睛呆呆地看着窗戶，疑似發愣。在小溪看來，它像是跌入了一個while循環中：條件永遠為真，它将永遠執行當前這個動作，陷在這個死循環裏，直到內存崩潰。
“夢幻，”小溪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你今天不用陪老婆嗎？”
欻欻聲停了。
“啊，什麽？你在跟我說話嗎？”“樂天河童”回魂，“啊，對，老婆！不用陪她，她也在關注隕石危機，說等我們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再說。另外她對上次的皮膚很滿意，叫我下次充值了記得再送她點兒。我可以再充點錢嗎？”
“當然可以。”小溪說，“但從你的描述看，你确定她不是騙子嗎？”
“不是。”“樂天河童”态度堅決，“她沒什麽騙的必要，我也沒什麽可被騙的。”
小溪還想說點什麽，但被“樂天河童”打斷了：“別問了，你快去洗漱收拾吧。過會兒你男神要是來找你，你打算渾身髒兮兮地接客嗎？”
不得不承認，“樂天河童”說得有道理。小溪三兩下吃完早餐，把樹果汁咕咚咕咚地灌進胃裏，抓起餐巾紙把嘴一抹，拉開衣櫃邊的一扇疑似通往洗手間的木門。
二十幾個凸凸頭盔叮鈴咣啷地砸下來，跟雪崩似的。小溪冷不防被掀倒在地。
“我猜那是米可利堆雜物的地方。淋浴室和廁所都在走廊上。”“樂天河童”笑呵呵地說。智揮猩用超能力移開頭盔，布魯皇把小溪拉起來。
小溪從智揮猩手中接過毛巾和換洗衣物，按照“樂天河童”的指示從房間出來，來到走廊上。這條走廊長約20米，兩側全是客房，房門被刷成了水系寶可夢的配色。小溪住的那間被漆成藍粉白三色，很顯然是美納斯主題的。
走廊右側的盡頭有兩扇木門，根據“樂天河童”的情報，門內便是盥洗室。兩扇門一模一樣，從門上支出去兩個不鏽鋼标牌，标牌上都畫着鯉魚王；唯一的區別在于，更靠近盡頭的那扇門上，鯉魚王的胡須是黃色的，而靠外的這間，胡須是白色的。
真不愧是水系道館，連洗澡都要做題，小溪默默吐槽。她朦胧記得，不同性別的鯉魚王，其胡須的顏色也不同。但二者究竟是如何對應的，這就難倒卡牌玩家了，因為在卡牌上，寶可夢不區分性別。
小溪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宣布放棄，這道題就她的知識儲備而言，實在是超綱了。與其站在這兒冥思苦想，不如采用試錯法，一鼓作氣推門進去，從實踐中出真知。此類方法也恰好對應了機器學習中常用的疊代試錯過程；作為計算機系的畢業生，她打算在此親身實踐一番。更別說，她有整整50%的概率能在第一次就推開女廁所的門。
打定主意後，小溪走到黃胡須鯉魚王的标牌前，轉動門把手。吱呀一聲，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排光潔的陶瓷水槽，和水槽前立着的一個男性身影：他長着銀藍色的頭發，頭發剛剛洗過，濕漉漉地貼向一邊。他身披黑色浴袍，下半邊臉上塗着泡沫，手握剃須刀。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她的第一次嘗試出錯了。
“小溪小姐，早上好。”鏡子裏，大吾挂掉臉上的泡沫，朝小溪微笑。
“早……早上好，大吾先生。”小溪結結巴巴地道歉，低頭盯着腳尖，“對不起，我不知道雄性鯉魚王的胡須是黃色的。我剛才在疊代試錯，沒想到……”
她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沒想到一大清早就如此窘迫，小溪臉紅耳熱。
“沒關系，米可利把門牌設計成這樣，就是希望客人能在試錯中學習。”大吾溫和地說。
“那他的目标達成了。我确信，但凡走錯了的人，從此往後，都會對鯉魚王胡須的顏色印象深刻。”小溪深有感觸。她覺得一直杵在男廁所門口不太好，又連忙對大吾說，“您接着忙，我不打擾了。”
“我和希嘉娜約定早上八點在天空之柱見面。您能随我一道嗎？帶上傳送裝置。”大吾擡頭看了眼瓷磚上的挂鐘，“現在是5點12分，我們半小時後在道館門口會合。”
他用的是疑問句，卻并沒有給小溪任何拒絕的餘地。
小溪也沒想拒絕：“沒問題，5點42分在道館門口。”
她合上門，心力交瘁地靠在牆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男神的浴袍好像是V領的，開得還有些低？小溪後知後覺，方才光顧着緊張了都沒顧得上細看。她惋惜地搖搖頭，推開女盥洗室的門。
女盥洗室的布局與男性的一致，窗明幾淨，門後是清一色的白瓷水槽，內部有幾個淋浴和馬桶單間。室內沒有別人，小溪還沒從方才的尴尬中緩過勁，只覺得心髒仍噗通個不停，在安靜的房間內，聲音格外明顯。
她有半個小時梳妝打扮，這完全足夠了。小溪把洗漱用品挂進淋浴單間，正準備脫/衣服，忽然瞥見纏在手腕上的Z手環。
一般Z的尬舞動作要怎麽比劃來着？她赤足走到鏡子前，雙足與肩同寬，兩手在胸前交疊，拼命回憶游戲中釋放Z招式的動作。今天是決定世界命運的至關重要的一天，要是能讓寶可夢成功釋放Z技能，她或許能出一份力，幫忙擊碎隕石。
下一個動作，似乎是将手臂打開，在身體兩側繞一個圓圈，然後前伸。小溪閉上眼睛，跟随記憶的引領，完成了接下來這兩步。
她睜眼，發現Z晶石表面熠熠生輝。于是她再接再厲，兩臂貼緊，朝左前方拉下。随後，左臂保持不動，右臂朝斜上方推開。Z晶石似乎更亮眼了些。
最後一步，是要擺出尬舞的收束造型。小溪将手臂朝內折，左臂與胃同高，右臂堪堪舉過額頭。
“去吧，究極無敵大沖撞！”她模仿動漫裏的人物，無比中二地吼道。擔心房間隔音不好，她特意壓低聲音。
就在她擺出造型的那一瞬間，Z晶石白光乍起，輝煌奪目。頭頂的日光燈與其相比，無異于腐草之熒光，對比天空之皓月，實在是相形見绌了。令她費解的是，她正前方的水槽也在同一時間變得光芒萬丈，銀光自空無一物的水槽內部放射而出，經由鏡子和瓷磚反射，在毫秒內便将整個房間照耀地光明璀璨。
小溪：“？？？”
她不明白，僅僅比劃下動作，怎麽會生出這麽大的陣仗。
與此同時，從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她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
“你看見我的變隐龍了嗎？起床後就跑沒影了。館主讓我們和搭檔在七點整集合，可是我搭檔呢？”男聲焦慮不安。
“你找過盥洗室了嗎？”女聲問，聽着有些煩躁。
“找有什麽用？它要是融入周圍環境，我就是找了也白搭！”
“早就叫你買得文偵測鏡了，你死活不聽。這下好了，活該！這都這個月第幾回了啊，叫你不長記性。”
談話到此結束，腳步聲遠去。
浴室內，亮度仍在遞增，仿佛永遠不會飽和。小溪聽見一聲嘶吼，水槽內隐約現出一個一米高的身影。它尾巴盤卷着，鋸齒狀的耳朵豎起，腹部有一圈玫紅色的斑紋，不過因為先前被水槽遮擋，小溪沒有留意到。
小溪：“！！！”
它和小溪一樣，左手平舉在小/腹上方，右手伸過頭頂。它望着鏡子中的自己，雙目眯起，顯然把它在鏡中的倒影當成了仇敵。
“變隐龍，快停——”
小溪話還沒說完，只聽見變隐龍一聲長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撲鏡子而去。在Z晶石的作用下，招式威力激增，摧枯拉朽，鏡子和水槽接二連三地碎裂。下一秒，如驚雷炸響一般，牆壁轟然坍塌，灰塵蕩出去幾米遠。
小溪被灰塵激得幹咳不止，淚眼婆娑。她擡眼，赫然發現牆壁後面是男性浴室。大吾已經刮完了胡子，手裏的工具換成了梳子。聽見身旁的巨響，他條件反射地轉/身，看見女盥洗室堂而皇之地呈現在面前時，表情有些錯愕。
小溪還保持着尬舞收束的姿勢，沒來得及收回。大吾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有些哭笑不得。他迅速以毛巾掩住口鼻，快步朝小溪走來，想将她帶離這裏。
就在這時，盥洗室的門被人一把掀開，一位壯實的金發女子闖入。
“找到了！在盥洗室裏！”她側身，對着走廊河東獅吼，“你家變隐龍炸廁所了！”
作者有話要說： 1. 本周的更新，謝謝大家的閱讀收藏評論和營養液。
2. 我最近在邊旅行邊寫論文，非常忙碌，所以更新再次提前。原定于明天的更新改到今天。
3. 女主終于有Z手環了，在對戰時不會那麽菜了，真是可喜可賀。
4. 請大家記住夢幻早上揮了手指。
5. 大吾發現，小溪只要一跳舞，有門的地方，門就會開；沒門的地方，也會開。
6. b站venomsting太太寫的《空之探險隊》很有趣，不定時更新，現在有5萬字了。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裏面有萌萌噠的胖可丁會長。
7. 4CL-TN4M-YT9-DP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