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的兩人同時将驚訝的目光投向了門口,果然見得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朝內走來。她面色仍有些蒼白,可是兩只眼睛卻是漆黑晶亮,粉唇緊抿着,嬌嫩的臉上的閃現出一抹倔強來。
季無疾猛然擡手,飛快地扯過一條白布将長案上的一截殘軀給蓋了起來。
“你不在屋內好好歇息,怎麽來了這裏?”季無疾的聲音隐含着一絲焦急和責備。
“楚風,快帶她離開這裏!”季無疾又對着楚風揚聲道。
“不,皇叔,我要看看張長海的屍首!”季意安不理季無疾阻攔,越過楚風徑直朝長案邊走來。
季無疾長眉一擰,正待開口讓楚風強行帶她出去。身邊的蘇雲朗卻是走上前去,攔住了季意安的去路,又拱手道:“安公主,請留步。屬下知道公主此來,是想早點找出張長海突然對您發難的真正原因。其實殿下與雲朗心中也有此疑慮,請公主稍安勿躁,等有了結果再告知您,好嗎?”
蘇雲朗的聲音不緊不慢,帶着絲溫煦之息,季意疾正待反駁,可是一擡眼便見蘇雲朗一臉真誠,目光中蘊含關切之色。季意疾腦中一閃,她忽然想起前世之事來,想起在前世的大漠之中,蘇雲朗也是這樣看着她,然後帶着她拼死殺出了一條血路。
前世那樣血流成河的一幕自己都見識過了,更何況眼前區區一具屍首?季意安真想和蘇雲朗說這句話,可是蘇雲朗的目光讓她頓時有些心軟了,便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道:“也罷,我便在一旁等着好了。”
季意安說完便朝門後退了幾步,然後站立在哪裏一副不等到結果不罷休的架勢。楚風只好陪着她一塊站着。裏面的季無疾瞥過一眼她,然後面色靜地轉過身,對着蘇雲朗道:“繼續……”
蘇雲朗點點頭,他的戴上了一副手套,又掀開白布,在張長海的殘軀上翻看了一番,過了好半晌,忽然開口道:“殿下,請看這裏!”
季無疾聞言探過了身子,蘇雲朗接着道:“這處傷口是在後腰處,傷口齊整規則,明顯不是撕咬形成的,而且這處傷深入腹部,即使是狼齒也不可能紮入這麽深。”
“看這形狀倒像是匕首之類的利器刺入的。”季無疾的聲音有些冷。
“臣也這樣認為,張長海應該在被狼撕咬之前,就被人用利器捅在後腰之上,失血過多導致死亡。”蘇雲朗一面将白布蓋上一邊又道。
季無疾擰着眉,雙手背在了身邊,半晌沒有說話,蘇雲朗又道:“殿下,難道昨夜雪場不僅有雪狼闖入,而且有不明刺客闖了進來?然後在雪場山腳下将跳下山坡的張長海給捅死了?”
“為什麽一定是在山腳下被捅死的?難道沒可能在山坡之上,他就被人從後面突然捅了一刀,然後掉落山坡?”門口的季意安突然開口道。
季無疾和蘇雲朗聞言均都一愣,将眼光投向了門口的她。季意安小臉冷冷地,語氣裏也有幾分涼意。
“你懷疑靈兒?”季無疾一邊朝她走來,一邊問道。
季意安沒有作聲,蘇雲朗卻是驚詫道:“靈兒公主?不可能吧,靈兒公主年紀尚小,性子也是天真爛漫,怎麽會做出如此之事?”
“天真爛漫?這皇家深宮之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一臉天真無害?分明她指使張長海推我下山坡,然後又趁張長海不備拿匕首捅了他然後又推他出去。”季意安冷冷地道。
“難道她事先知道山下會有雪狼出沒,料定張長海會被雪狼吞噬,所以一點也不擔心張長海身上會有匕首的傷口!”一旁的楚風突然開口道。
季靈兒會事先知道山下有雪狼出沒,也就是說,那雪場的圍欄也是她派人破壞的了?屋內的幾人一聽楚風的話,均都心裏一驚,如果這一切推斷是真的,那麽季靈兒的心思未免也太可怕了,可是,僅憑她一個不算很得寵的庶出公主身份,如何能做到這一切?
“雲朗,追查兇手這件事你先別管了,将張長海的屍體處理掉,對外只說是他昨夜私自翻越雪場圍欄被雪狼撕咬至死。另外,這兩天嚴密注意溢春山別院四周的警戒,我會在兩日後提前結束此次溢春山之行,你要确保這兩日內再無異常發生。”季無疾對着蘇雲朗吩咐道。
“謹遵殿下之命。”蘇雲朗雙拳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季無疾走到季意安身邊,面色淡然,口氣也是很淡定。
季意安點點頭,随着季無疾走出了帳篷。
樹林外的小道上,季意安和季無疾走在前面,楚風和小伍兒遠遠地跟在後面。天色尚早,四周靜悄悄的,腳下的積雪很厚實,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吱吱”的響聲。
“你都好了嗎?可有哪裏有不适?”季無疾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看向她道。
季意安也将腳步停了下來,然後垂下眼睑道:“多謝皇叔關心,意安都好了,沒有哪裏不适。”
看着她一臉恭謹拘束的模樣,季無疾的長眉幾不可見的又擰了一下,低嘆一聲,還是軟下聲音道:“你好生歇着,追查兇手的事交給我。”
“皇叔,這件事您就不要摻合進去了,宮內一向魑魅魍魉衆多。這回定是有人看我不順眼,借了季靈兒的手想要除掉我。皇叔已是救了我一命,再不必沾染這些龌龊之事才是。”季意安的聲音很是平靜。
季無疾聽完她的話頓覺有些詫異,他走近一步,然後細看季意安一眼,只見眼的少女,雖是穿着厚實的襦襖,仍是腰身芊細,在清晨的寒風裏顯得不堪盈盈一握。她面色白皙嬌嫩,粉唇輕抿着,尚帶幾份劫後餘生的軟弱之息,可那雙眼睛仍是黑亮得驚人,一抹倔強之色顯露無疑。
“安兒,別這麽倔,都交給我,好嗎?”季無疾又靠近她一些道。
季無疾的那聲“安兒”,略略有些嘶啞低沉,似三月春風般柔軟溫煦,帶着些令人心悸的輕顫之息。
聽得他喚她“安兒”,季意安心中如同遭遇了一陣輕擊,那陣擊,軟軟的,帶着絲酥麻的甜意。她擡起頭,便看見一雙好看的長眸,裏面光華流轉,正溢着關切專注的光芒。他的臉,攏在大氅領口的雪白狐貍長毛之中,更顯得他豐神俊朗,宛如美玉。
季意安一時看得呆了,一時竟忘了該如何回應他的話。
“涉及到安兒安危的事情,即使再怎麽龌龊複雜,我也要去做,不是嗎?”見她呆呆地,季無疾唇角上揚,溢出一絲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