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11時19分。
盧苓韻從手表上收回了目光,握了握有些隐隐作痛的左手,确認手上沒有血也沒有洞後,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董碩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苓韻?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不是,”盡管已經一兩周過去了,盧苓韻還是很不習慣這個稱呼,“我想問你件事兒,如果你現在有空的話。”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就像是真的在測量“是否有空”似的。
“嗯,說吧。”
“之前你帶我去一醫大的路上遇到的那母子三人,你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嗎?”
“有,怎麽了?”
“我……”盧苓韻的語氣顯得很是猶豫,“我之前見過那個男生,他半路上突然攔住了我,叫我‘姐姐’。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我是孤兒,除了外公一人,根本沒有其他親人的記憶,所以……我糾結了好久,之前追着你問那男生的事情也是出于這個原因,但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
“行,我懂了。我只有鄒夫人的號碼,等會微信給你吧。”又補充道,“對了,有件事你得提前知道,那兩個孩子也都是孤兒,是鄒氏夫婦領養的,沒有血緣關系。”
“謝謝。”
“不用。還有,網約車案的嫌疑犯已經鎖定了,名叫王勝,是勝群娛樂老板的獨子,長相和劉小姐選出的素描如出一轍,你自己小心些。”
“……嗯。”
嘟嘟,電話挂斷。
董碩很快就将鄒夫人的電話號碼發了過來,而盧苓韻也不帶半點猶豫地馬上撥通了電話。只是這一次,鈴聲響了許久,才通。
“喂,您好?”是鄒夫人的聲音。
“您好,請問您是鄒祥平的媽媽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叫盧苓韻,是通過董碩警官找到您的電話號碼的。我們兩三周前在購物中心的海底撈見過,鄒祥平突然攔住我,把我認作了他的姐姐。”
“……嗯,我想起來了。所以你是找祥平……?這孩子以前是姐姐帶大的,對她感情很深,所以一直不敢相信他姐姐已經……”
“我也是個孤兒。”眼看着“死”字即将出庫,盧苓韻打斷了她,“我……不瞞您說,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聽孤兒院的老師說,是我們家裏出了事兒……我……我做夢總會夢到一些像是記憶一樣的東西,但又不敢确定。我……好像……真的有一個弟弟。所以……”
頓了頓,“我知道這事情聽起來很荒唐,我的請求也會給您添很多麻煩,但……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帶上鄒祥平和鄒蕊和我見一面?我只是想……聽聽你們的說法,也好打消了我的妄想。”
鄒夫人好像想說些什麽。
“不會花您很久時間的!”盧苓韻趕在前頭說出了下一句話,“也不會……我已經成年了,完全經濟獨立,您不用擔心……我……”
等了一會兒,見對方好像默認了後,才繼續說:“購物中心的那家名叫‘顧湘’的湘菜館您知道吧?我正好在那兒打工,今天中午也在,您方不方便中午帶着鄒祥平和鄒蕊來一趟,就當解決午飯了?您不用擔心,不會花您的錢的,我……不是騙子也不是賣廣告的。我跟老板說一聲,給您留個包間,花費就算在我這兒。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
“行了,”對方打斷了她,“我看你那天穿的運動服,也只是個大學生吧?你做一份兼職才能賺個幾塊錢?我帶着自己的孩子去飯店,還得讓你一個學生破費不成?我自己也是個孤兒,你這種想找到家找到親人的心情,我懂。正巧我們今天待在賓館也沒什麽安排,你看看啥時候合适,我跟兩個孩子說一下,帶他們過去就行。”
又說:“既然你是通過董警官找到的我們,那麽,祥平的事情董警官也應該告訴你了吧?我看她姐姐也的确在他心裏成了個過不去的坎兒,正好你們倆見面聊聊,看看是認錯了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皆大歡喜;如果是認錯了,反正以後都是要在大學城讀書的,多一個熟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王勝是十二點半左右進的洗手間,如果讓他們一家在十二點前就離開了賓館,偶遇的可能性應該不大。而從賓館到購物中心,開車少則二十分鐘,多則一個小時,更何況是午休加飯點的高峰期,那麽……
“那……您看,時間定在中午十二點半好不好?”
“行,你定就行。購物中心的顧湘湘菜館是吧?等會兒見。”
“嗯,謝謝,等會兒見。”
盧苓韻剛将手機收起來,方莜就脖子上挂這個汗巾,毫無形象地走進了宿舍。“怎麽,你中午不在食堂吃?”顯然是聽見了不少盧苓韻的電話。
好在盧苓韻知道,方莜是個懂得“非禮勿聽”與“分寸”的人,也就沒放在心上,“嗯,有事兒出去一趟。如果到了訓練時間我還沒回來的話,幫我向教練請個假呗,謝謝啊。”
“咂咂咂,瞧你最近這假請的,要不是你是盧苓韻,教練早就炸毛了吧?哎,”方莜誇張地聳了聳肩,“這世道,果真人與人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吶――”故意拉長了尾音來酸盧苓韻。
盧苓韻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任由方莜調侃着,自己則拿出手機打開了叫車軟件。
“喂,你還敢用這軟件啊?”方莜湊了過來,“哪怕是你這種打不死的小強,也是得惜命的好不?”說着,就要搶盧苓韻的手機。
“我叫的是出租車,放心吧。”擋開了方莜的手。
“行行行,你叫,你叫,我等着幫你打110和120。”
“哦,那我的小命就放在你手上了,麻煩你咯。”下好單後,盧苓韻轉身在方莜看不見的角度,從桌面上的訂書機裏弄出了一個書釘,揣在口袋裏走出了宿舍門,“下午見。”隔着門框對方莜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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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時間,11時47分。差不多,盧苓韻心想。
2019.7.25.11:47:55.64
出租車到的很準時,盧苓韻剛在手表下寫上那串數字,車就來了。而司機挂在儀表盤左側的手機中顯示的與她自己手機中的導航,也正如她想要的那樣,終點是購物中心,途中卻會經過阿法大賓館。
行車高峰期,車速慢到了可以與一旁綠道上的自行車媲美的地步,因此這一路上,司機開得無聊,盧苓韻也坐得無趣。只可惜,司機接連好幾次挑起了好幾個話題來解乏,都被盧苓韻打太極似的軟綿綿地給終止了。
她百無聊賴地單手撐着下巴靠在車窗上,目光好似不經意地瞟過後視鏡,又好似碰巧地看見了跟在出租車不遠處的兩輛黑色小轎車,更好似碰到了狗屎運似的,看見了靠的最近的那輛車中的佘銳,只可惜,佘銳并沒有看見她看見了他。
這一段無聲的旅程過的很慢很慢,伴着正午的炙熱與困乏,也伴着那刺眼的陽光與車內老舊空調的吱吱呀呀。等車好不容易來到阿發大飯店附近,車道寬了些車速快了些的時候,時間就已經接近十二點半了。
也就是在這時,盧苓韻突然彎着腰捂住了肚子,“師,父,麻煩靠邊停一下好不?”她擡起了滿是菜色的臉,“我想……去趟……您要是趕着接單,直接走也行,我現在就給您把錢付了。”說着,從兜裏掏出了沓有些皺的紙幣,不多不少,和計程表上的價格一模一樣。接着,将錢穿過那隔在駕駛座與乘客座之間的栅欄,往前一塞一扔,之後便又做出了急着下車跑廁所的痛苦臉。
也不知道是懷着種解脫了、還是更煩躁的心态,司機将車靠邊停下來,伸手拿過了錢:“小姑娘,你确定?”
“嗯嗯嗯。”盧苓韻一把将車門推開,接着頭也不回地就跑向了賓館。
出租車放下人後開走了,後面尾随着的兩輛黑色小轎車,卻是措不及防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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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時39分。
盧苓韻來到了賓館內這個距離餐廳最近的四號洗手間門前不遠處。果不其然,和董碩所說的一樣,她親眼看見一個路過的男子不小心将門口的“清潔中”牌子踢倒了。男子瞄了一眼倒地的牌子,并沒有彎腰去撿,而是擺着副眼不見為淨的态度,雙手插兜地走了。
深吸一口氣,盧苓韻從口袋中掏出訂書釘捏在右手食指與拇指間,走了進去。推開女廁的門,她正好碰見了迎面從一個隔間出來的穿着清潔工服的那個人,那個,王勝。
四目相對。
“王勝,”盧苓韻笑了,“還記得我嗎?”
“你……”王勝的瞳孔慢慢放大着。
“那幾刀,”盧苓韻指着自己的胸口,嘴角卻揚得更高了,“捅得我好痛吶……”“拖着長長的尾音。
“要不,”她眯起了眼睛,平日裏人畜無害卻怎麽也讓人摸不透的目光,此時此刻,竟彌漫着種妖豔的恐怖,“你也來試試?正巧……”
她放輕了聲音,“你知道的,太多了。”
“啊,啊,啊啊――”王勝想條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狗似的,瘋了般的掏出身上藏着的刀,向盧苓韻砍去。
盧苓韻維持着那?}人的笑容,悄悄地用訂書針針尖對準食指指心,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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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佘銳等一衆警察剛跑到餐廳附近,就聽到了這麽一聲嘶吼。他們尋着聲源沖進了女洗手間,接着就看見……洗手間的地板上,倒着兩個人,王勝和盧苓韻。
王勝是死死抓着左胸倒在地上的,嘴巴大張,雙目渙散,有經驗的刑警一眼便看出,他已經斷了氣。一把刀掉在了他的手邊,隐約看去,刀柄上還留有他那油膩的指紋。而與之相對的則是盧苓韻,她面色痛苦地躺在地上,口吐着白沫,四肢像觸電了般抽搐着。
率先看見這一幕的佘銳,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原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為好。
“都閃開!”董碩不知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只見他一把扒拉開衆人,硬是在人群中破出個縫隙闖進了洗手間,“都出去!別圍着她擋空氣!這是癫痫發作!!”
将衆人趕出去後,董碩無視了旁邊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走到盧苓韻身邊,在她抽動的四肢不會傷到自己的情況下,将她翻了個身側躺,然後用紙巾仔細地擦拭起了她嘴邊的白沫。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這幾天可以日更到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