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那酒?”季意安又眼巴巴看了他手裏的酒壺一眼。
“自然是不準喝了。”季無疾冷哼一聲,也坐到巨石之上,只是将那酒壺放得離季意安遠遠的。
季意安無奈撇嘴,過了一會兒又道:“可惜了這一大壺杏花醇了,不如皇叔将它飲了如何?”
季意安一邊指着那酒,一邊看着季無疾,眼內光彩閃現,晶亮一片。
“我從不飲酒。”季無疾很快回道。
季意安一聽,愣了片刻,突然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季無疾長眸一睨,季意安便趕緊捂住嘴,不敢再笑了。
“皇叔,您是怕喝醉了,對不對?”過一會兒,季意安終是忍不住道。
“誰告訴你的?”季無疾脫口問道,繼而垂下眉眼,又低喃了一句:“自然是我母妃和你說的了。”
“是,太妃和我說過,說皇叔文武雙全,學識淵博,這世上的事沒什麽是皇叔不會的,只除了兩件。”季意安托着下巴,将臉轉向季無疾笑道。
“只除了哪兩件?”季無疾很是好奇起來。
“一件,便是飲酒,她說皇叔不勝酒力,一沾酒便有醉意。另一件,另一件……”季意安忽然住了口。
“另一件是什麽,怎麽不說了?”季無疾揚着好看的眉,等着季意安接着往下說。
“另一件,太妃說,說皇叔從不親近女子,她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抱上孫子!”季意安一口氣說完之後,趕緊轉臉看向湖面,她怕季無疾用眼光殺了她。
“她真的這麽和你說的?”季無疾卻是沒有惱。
季意安點點頭,季無疾沉默了,許久之後,嘆了一口氣,卻是拿起剛才放在地上的那只酒壺來,掀開塞子,揚起脖子就飲了起來。
季意安吓了一跳,趕緊起身阻止道:“皇叔,您還是別喝了,喝這麽猛醉了可怎麽好?”
季無疾伸出一手,阻止她取他手中酒壺,然後繼續揚頭飲酒。季意安只好蹲在他身邊看着他。她見季無疾仍是揚頭痛飲,有酒液不停的順着他的唇角流下,又順着那精致完美的下巴慢慢滑落,一直落到他白皙修長的脖頸間。
季意安看見了他微顫的喉結,又依稀瞥見了他衣領下那精致的鎖骨。她不敢再看往下看,趕緊擡起了眼。
季無疾一口氣飲下了半壺酒,他擡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一輪新月升了上來,一抹清輝照在他的的臉上,更顯得那張臉如玉般瑩白。他的兩頰微紅着,清洌的氣息裏又揉進了一縷杏花酒的醇香。
“你怕我醉了?意安,你小小年紀怎麽就學會口是心非?你不就是想看我醉酒的模樣嗎?”季無疾用一雙長眸正緊鎖着着她,眸內光華流轉,如同一個漩渦,将季意安牢牢的吸了進去。
這樣的皇叔,不像是塵世之人,也不像平日裏看到的那個如清冷谪仙般模樣,此刻的他,是妖,一個美麗魅惑到極至的妖,這樣的念頭在季意安的心裏越來越強烈。
“你在想什麽?”季無疾忽然又出聲道,他的聲音比起剛才,多了絲低啞暗沉之息,令人聽來更是忍不住眼熱心跳。
“嗯?為什麽不說話?”季無疾靠近她一點,又飛快地伸出一手,擡起了她的下巴來。
季意安小巧的小巴被捏在他的修長的指間,她不得不擡起頭看向他,卻驀然發現他幽深的長眸內此刻帶着一絲迷離之息。
“你,在想什麽?”季無疾又湊近一點,口中一字一句道。
“我在想,在想,皇叔,此刻秀色可餐……”季意安的下巴被他捏得有些疼了,便索性豁出去似地開口道。
“皇叔?你叫我皇叔?哈哈哈……”季無疾突然冷笑了起來。
“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是你的皇叔,也不再是天遂朝尊貴的親王,而是一個什麽也不是的落魄之人,你,季意安,還會像現在這樣,費心思接近于我嗎?”
季無疾将她的下巴擡得更高一些,一雙長眸卻是深深地看着她的雙眼,好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裏去。
季意安聽着他的質問之聲,心裏忽然有些痛了起來,皇叔,你知不知道?前世的我在無時不刻哪怕是在夢裏,都在想,如果您不是我的皇叔該是多好!想不到,今世你竟這樣問我,你可知道,當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皇叔時,我的心裏有多麽歡喜!
“如果,你不再是皇叔,不再是元樂帝的親弟弟,李太妃的獨子,而是一個與皇家沒有任何血緣的普通人。我,季意安,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敢遠遠的看着你,小心翼翼地敬着你!”季意安忽然一使勁,掙開了季無疾大掌的鉗制,然後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季無疾突然間愣住了,月光下沐浴下,她的嬌俏清麗的臉上,透出一絲難以述說的妩媚來,一雙黑亮的鳳眼內,有着異樣的光彩,眼角微微翹起,帶着令人怦然心跳的誘惑。
季無疾突然覺得心裏有一絲絲的慌亂湧了起來,這慌亂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竟然對着比自己小了七八歲的她産生了心慌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既陌生又茫然。
他想立刻站起身,然後轉身離開,當作從未來過這裏,來過這個被她稱為“忘憂林”的地方。季無疾的理智告訴他要就此離開,可是下一個瞬間,他卻有了一絲不舍,他甚至又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不會像現在這樣,那會是怎麽樣?”
話音剛一出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的聲音,為何這麽嘶啞低沉,為何還在微微顫抖?
聽得他如此相問,季意安忽然淺笑一聲,她直起身,靠近一點,然後微傾下頭,在他的耳旁低低說了一句話。
季意安說完之後,季無疾徹底愣在了那裏,似是內心受到了巨大的震動,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季意安忽然站在身子,又從巨石上跳了下來,将季無疾丢在了一邊的酒壺撿了起來,然後對着季無疾道:“皇叔,時候不早了,一會兒宮門就要下鑰了,您還是快些出宮去吧。”
季意安一邊說,還一邊眨了一下眼睛,朝呆愣的季無疾綻開了一個很是無辜的笑容,然後便回轉身,将手裏的酒壺晃蕩着,腳步輕快的走入了竹林往外去了。
“意安……”季無疾低喃了一聲,然後又在心裏回憶一遍她附在他耳邊說的話。
她說的是:“如若,無疾不是皇叔,意安願為蒲草……”
“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季無疾又低語了一聲,然後對着夜空輕輕地笑了一下,那抹笑,似青蓮初綻,清新,隽秀,美得令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