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意安愣了一下,手邊的白瓷酒壺便被季無疾提了起來,先是在她面前的青瓷杯裏裏斟了滿滿一杯,又擡手取過另一只青瓷杯,為他自己斟了一杯。
“為安兒的大難不死。”季無疾一邊舉起了酒杯,一邊對着季意安道。
“多謝皇叔,這杯該是我敬皇叔,以謝過皇叔的救命之恩。”季意安笑得燦然道。
“既說是救命之恩,那區區一杯酒能謝得了的嗎?”季無疾挑眉道。
“那要怎麽辦?難不成要以身相許麽?”季意安擡袖滿飲了一盅杏花醉,也不知怎麽地,一時暈了頭說了這麽一句出來,說完之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一時驚慌那酒液也似在喉中嗆了一下,她咳嗽一聲,趕緊又擡袖捂住了嘴。
見她先是脫口而出說了句“以身相許”,說完之後又後悔惱羞交加,季無疾忍不住牽起嘴角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拿眸子上下瞅了季意安一圈,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聽得他這一聲嘆,季意安停止了咳嗽,有些好奇地擡眼看向了他,只見他看着她,微擰着長眉開口道:“太單薄了些,好好将養着,興許過兩年我會考慮考慮。”
季意安愣住了,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回她那句“以身相許”的,他居然嫌她太單薄了!但凡是個女子,若是聽得一個年輕的男人,尤其是像他這般貌美出塵的男人,拿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然後嫌自己單薄的,總是會生出一段惱羞和不服氣來的。
季意安果然也不例外,她将頭擡高了一點,露出一段修長潔白如天鵝般的脖頸來,一雙鳳眼輕微挑斜了一眼季無疾,嘴裏發出一聲很是不服氣的冷哼聲。
“你這是什麽表情?意思是說你自己不單薄有內容麽?”季無疾輕抿了一口杏花醉,然後瞥她一眼她道。
“皇叔,你……唉,你不是請我來用晚膳的,分明是讓我來受氣的!”季意安放下了手中欲夾菜的筷子,粉唇也抿得緊緊地,一臉的不高興。
季無疾眼見惹惱了她,不禁輕笑開了,心裏的歡喜也一點一點地溢了出來,他喜歡看到這樣生着三分怒意七分嗔意的她,他喜歡這樣生動的,真實的,鮮活的小女子,而不是那個端莊的帶着一絲凄婉之色的意安公主。
他一邊舒展眉眼輕笑着,一邊擡手拿起季意安面前的一只碗,然後又從小泥爐上溫着一只小釜裏盛了一碗熱湯來。
“安兒,別生氣了,嘗嘗這湯。”季無疾軟聲道。
“這湯色不夠清亮。”季意安瞥了一眼那湯故意搖了搖頭道。
“那這個呢?”季無疾掀開了另一只小釜的蓋子。
季意安瞅了一眼還是搖頭,季無疾無奈,只好拿起爐了溫着一只精致的青瓷碗來,掀開了蓋子似是自言自語道:“這東西,也肯定也是不讨人喜歡,只好我自己勉為其難地吃下去好了。”
季無疾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旁的小調羹朝裏面挖了一勺。季意安本待不屑一顧,可是鼻端突然聞到一味特別的香味,那香味是自己做夢都想了好幾回的。
“慢着。”季意安突然開口道。
季無疾吓了一跳,他正舉起調羹送至自己的嘴邊,冷不丁被季意安這一聲喊給頓住了。
“怎麽了?”他問。
“皇叔,你手裏端着的,是,是糖蒸酥酪麽?”季意安期期艾艾地問。
“是啊,我今天親自去廚房做的糖蒸酥酪,怎麽了?”季無疾挑着眉,一臉疑惑的問道。
“什麽?是皇叔親手做的糖蒸酥酪!”季意安瞪圓了一雙眼睛。
“是呀,很久沒做過了,将楚風的下巴都驚得掉下來了。只是可惜你大約也不愛吃,我只好自己胡亂吃些算了。”季無疾一邊說着,一邊又準備将調羹送住自己的口中。
“皇叔!”季意安又擡高聲音叫了一聲。
季無疾手一抖,調羹上的酥酪差點被抖落了下來。
“怎麽了?”他無奈問道。
“我并沒有說我不吃這個。”季意安眼巴巴的盯着季無疾的手,一邊嗫嚅着道。
“原來你是想吃這個,想吃早說嘛,喏,吃吧!”季無疾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中的調羹遞至季意安的嘴邊,動作輕松連貫,看不出一點不自然。
季意安看着遞至自己嘴這的調羹,頓時愣在了那裏,悄悄擡眼看看季無疾,只見他一臉安靜的看着自己,眸光柔和,似在催促自己快點張嘴。
“皇叔,我,我有手……”季意安嘀咕一聲。
“這般扭捏是為哪般?你到底要不要吃了?我的手遞得都酸了。”季無疾又将調羹遞得更近了一些,口中有些嗔怪地道。
季意安只好微張了嘴,任由季無疾将那勺酥酪送入了她的口中,果然是入口酥軟滑爽,比起上次太妃親手做的,更多了一股特別的香味。
“嗯,好吃,這裏面加了什麽更香了?”季意安贊道。
“加了一點甜杏仁,猜你必是喜歡的。”季無疾眸光微閃道。
“對呀,對呀,皇叔你真神了,居然知道我愛吃甜杏仁。”季意安笑得燦然,又伸出手來,想要接過季無疾手裏的青瓷碗和調羹。
可是季無疾将手移開了些,然後又用調羹挖了一大勺酥酪,照樣遞至了季意安的嘴邊,季意安無比尴尬起來,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見他長眸如深潭,裏面波光微漾,閃爍着輕柔寵溺的光芒,如玉般瑩白的臉上,不知何時悄然生出了兩抹紅暈來。
季意安忽然想起他剛飲過了一點杏花醉,照他的酒量,又看這個模樣,他必又是有些微醉了。原來醉了的皇叔,不僅會生出魅惑之極的顏色,更重要的是,醉了他就會褪去平日裏的清冷,變得既溫柔又細致。
季意安忽然意識到自己發現他這個獨特的隐秘來,禁不住心中有些暗喜起來。她彎着眉眼,輕笑着道:“皇叔,你醉了。”
“胡說!才一小杯,何致于醉?”季無疾嗔怒道,聲音卻綿綿軟軟,聽不出一絲威嚴。
季意安不再說話,而是就着他的手吃下了一大口酥酪,季無疾果然變得暖心無比,真的一勺一勺地伺候她吃完整了整碗酥酪。
季意安吃得個齒頰溢香之後,這才慢慢開口道:“我說皇叔醉了自然有道理,只有醉了的皇叔,才會生出這般攝人心魄的顏色,也只有醉了的皇叔,才會這般體貼細致。”
“哼,你又妄議我的長相,不怕我罰你麽?”季無疾挑眉冷哼了一聲,可是此刻眉眼柔和,面若桃瓣的他,連冷哼聲都變得綿軟無力,更為他增添了幾分魅惑誘人之息。
季意安趕緊垂下眉眼,不敢再看季無疾。她正準備拿起絹巾拭一下嘴唇,卻冷不防季無疾突然伸手止住了伸向絹巾的手,她有些驚訝的擡起了頭,卻見季無疾輕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道:“這酥酪真的這麽好吃麽?可惜了我辛苦做了這半天,一口都沒嘗到,竟被你給吃光了!”
這是怨我吃多了,沒給他留一點麽?可是分明是他一勺接一勺喂過來的,季意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
季意安正不知說什麽好間,卻冷不妨季無疾擡起袖子,伸手至她的唇角輕撫了一下,他的指頭,帶着絲濕潤之意,季意安正有些發懵,卻又見季無疾又将手拿了回去,然後放至他自己的唇邊,繼而薄唇輕啓,分明是吮了一下指頭。
“果然是味道極好。”他贊了句。
季意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伸手拭去了她唇角沾上的一點酥酪,然後送入自己的口中嘗下。這樣的動作,他做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還帶着絲優雅和從容。
季意安的臉“騰”的一下燃起了紅雲,他竟吃了她唇角的殘羹!這哪裏是那個清冷威儀的琛王殿下,分明是個慣會撩人的登徒子!太妃娘娘說他身邊一個女子也沒有,也從不肯親近女子,他自己剛也說過琛王府裏連一個侍女也沒有。可是這般撩撥人的姿态,讓人如何相信這是事實?
“皇叔身邊真的從來沒有過女子?”季意安看着他,茫茫然地問道。
季無疾聽了她的問話,沒有立刻回答她,卻是又替自已斟了一杯酒,然後擡袖滿飲了下去,然後放下酒杯,這才睥了一眼季意安,口中幽幽道:“安兒,你這樣問是什麽意思?你是想過問我的床榻之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