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江背面燕國邊境的鎮江城內,東路大軍四十萬人馬已經駐守在此了近三月。也不知道燕國皇族用了什麽方法收攏人心,此次攻齊,全國上下軍民一心,都抱着要為死去的兩位公主讨回公道的信念。眼看着西路大軍已經攻到了齊國的門戶前,而他們卻還駐紮在江邊沒有得到任何進攻的指令,軍心難免有些不忿,就連軍中的高級将領都有些怨言。
此刻,鎮江城內的臨時帥府內,一群将軍圍在老将李昂的桌前,一人一句地開始抱怨。
“主帥,什麽時候下令攻齊?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是啊,主帥,皇上怎麽派個小丫頭片子來當什麽軍師,她一個養在閨閣的千金小姐懂什麽呀?”
“就是,我們幹嘛要聽她的命令一直等啊?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算她有皇上欽賜的金牌,我們也不必處處聽她的啊?”
“太子殿下也由着她們那群人胡鬧,不就幾個小丫頭嘛,回去繡花還差不多,跑來戰場湊什麽熱鬧?”
“就是嘛,那些嬌氣的小女子,見到血就要尖叫,哪能指望她們上戰場?怕是聽到戰鼓聲就要吓暈過去的!”
……
一身戰袍的李昂坐在桌前,聽着屬下們的抱怨,笑咪咪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悠閑地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才不緊不慢地道:“大家稍安勿躁,仗總會有打的時候,兩個多月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這麽幾天。好了,都回去吧,戰場上最忌心浮氣躁,都回去喝點兒涼茶啊。”
衆人只覺得頭上落下了一排黑線,他們抱怨了那麽多,上司居然幾句話就把他們打發了…還叫他們回去喝涼茶?
庭院外,一身粉色衣裙的錦瑟聽到那些将軍們的怨聲,正想沖進去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就聽到李昂不急不徐地聲音。頓時,少女嬌俏的笑聲響起,驚了屋裏的一群大男人。
房門拉開,只見庭院門外立着幾道苗條的身影。
為首的女子一襲白色長衫,墨發披散随清風微揚;她的左臉上是半片看上去極為古樸的白玉面具,右側額上則是一枝火紅的曼珠沙華,襯得露出的那半張清麗絕俗的容顏多了絲絲邪魅。
她的身後,三個俏麗的女子赫然就是錦繡、錦瑟和錦葵。
不用說也知道,這個白衣女子就是楚若笑。此時她平靜無波的眼眸在走出房門的數人臉上淡淡掃過,淡淡地道:“準備一下,後天一早過江,天黑之前攻下遼州城。”說完,也不等他們回神,轉身就走。
錦繡和錦葵緊跟其後,錦瑟還嘲諷地對着那群大男人哼了聲,才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
門內外的将軍們總算回過了神,其中一人當先怒喝道:“啥?她說過江就過江?!遼江要是那麽好過去,老子們還着急個屁呀!”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讓個小丫頭片子到咱們軍營裏來指手劃腳的!不就是個郡主嗎!”
“主帥,你也來評評理啊!幹嘛要由着她們這麽耀武揚威的?!不止明月郡主,就連她身邊那三個丫頭都敢給咱們甩臉子了!”
争着說了半天,誰知李昂卻來了句:“都是大男人,和幾個小丫頭計較什麽?都好好準備準備,後天一早過江。”
“啊?可是主帥,四十萬人馬怎麽過江啊?”其中一人問。
“軍師讓過江,就一定有過江的辦法。好了,都回去準備吧。”揮揮手,三軍主帥就把屬下們趕出了門。
過江的這天是三月二十六,又是三月二十六。
去年的這一天是他們成婚的日子,而今年的這一天卻是他們徹底決裂的日子。
北燕國鎮江城外的遼江岸邊,一隊隊整裝待發的士兵望着眼前至少有八百米寬的江面,還有江面上漂浮的連成長串的一排排竹筏,臉上皆是茫然,難道他們要靠這些竹筏過江麽?就算過去了,對岸的城牆外一片平坦的沙地,別說遮擋物,就連根草都沒有,齊軍只要在城牆上放箭,就能把他們阻死在河水裏!
領頭的數位将軍更是着急萬分,紛紛将急切的目光轉到主帥李昂和監軍太子韓政身上。
天色早已大亮,辰時都快過半了,那個說要過江的軍師連人影都還沒看到!半個時辰前派去喚她的人被她的三個丫鬟擋在院外,說什麽不許吵她們家小姐睡覺…這是睡覺的時候麽?
“唉,主帥、監軍,讓末将去把軍師叫起來吧?這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沒起來!”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将軍大聲請命道。
李昂擡頭看了看天色,笑笑說:“不用,她也快來了。”
話才落音,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只見十六匹快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人除了為首的那個白衣面具女子和她的三個丫頭,其他人皆是銀帶束發,臉覆銀質面具,一身黑色勁裝,衣衫上還有銀線繡成的各種暗花紋路。
轉眼,十六人已到岸邊,楚若笑掃視了一眼整頓待發的軍隊,肅聲問道:“暗影何在?”
太子身後那個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忙朗聲回答:“軍師,一切準備就緒。”那人,赫然就是曾經在鼎城出現過的周昱廷。
瞟了他一眼,她直接向韓政和李昂說道:“兩刻鐘之後過江,一個時辰。”
兩人點頭。
已經提過了,遼江南面岸邊是大片沙地,沙地盡頭就是遼州的城牆了,其間沒有任何樹木或者其他東西能作掩護,岸邊和江面上的一切舉動,站在遼州的城牆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就這樣毫無準備的渡江,那擺明了是給別人當活靶子的,就算勉強上了岸,最後也會像數年前那樣大敗而歸。
那麽此次,他們要如何安全過江呢?
十六人下馬,排成一排站在岸邊,遙望着江水對面的城郭,等待着其中一人的命令。
透過那面城牆,楚若笑又想起了那日離開時萬俟軒憤恨的眼神,這次,他會恨死自己吧?
數萬将士看着他們十餘人,平日裏不服楚若笑的那些将軍心裏都想着:她不會以為靠她帶來的這十幾個人和那些竹筏,他們的大軍就能過江了吧?簡直是癡人說夢!其中還有人用鄙視的目光看着他們,戰場上全戴着面具,還穿得那麽華麗,以為是演戲的麽?站在江邊看看對岸就能過去了?笑話!可當他們看到下一幕時,只覺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簡直不可置信。
“十三剎跟我過江。”一聲命令,十三道身影猶如離弦的箭,嗖就漂到了江面上,他們的足尖只在水面上輕輕一點,又能疾速漂行上百米,幾乎每個人的足尖都只在江面上輕點了四五下,前後不過數秒鐘,他們就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還沒站穩腳跟,遼州城牆上一排排的羽箭已經飛速而至。十二個黑衣人腳下立刻變幻方位,圍成了半圈擋在楚若笑面前,伸手一抓就把支支利箭接在手裏,再雙手一揮,箭羽沿原路返回,速度快了不止十倍。
只聽城牆之上哀嚎聲接連響起,很快,城門打開,湧出來了一隊齊國士兵,領頭一人赫然就是軒王手下的莊楠。
看到十二個黑衣銀面具的人,莊楠在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不過此刻就算感覺再不好,他也不會放過這些殺他手下的敵人。“殺!”一個字,一聲命令,上千戰士蜂擁而上。
然而不等他們靠近,十二人就爆射而出,沖進了人群,與此同時手腕翻轉,已經亮出了兵器。
殺戮!一場單方面的真真正正的殺戮!
霎時哀鴻遍野,就連遼江的北岸都能聽到那慘烈的哀嚎聲。燕國的各位将軍只覺得打了個寒顫,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懼意。看上去沒有絲毫殺氣的十餘人,過江後那身上的氣勢就變了,那種強烈的殺意讓他們這些見過無數鮮血的将士們隔這麽遠都心驚膽顫。
李昂和韓政對看一眼,抓住時機立刻下令:過江。
周昱廷帶着暗影團的人迅速将一排排竹筏劃上江面。劃到對岸,隊伍展開,兩頭在岸邊固定好,一只只首尾相連的竹筏很快就在江面上搭成了一道道浮橋。一個時辰,就算四十萬人馬不能全部通過,至少也能過來好幾萬人,攻下一道城門,足夠了。
眼見自己手下的士兵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殺,莊楠心驚了。看清楚那十二人手上的兵器,心裏更是後悔莫及,他早該猜到的。
血月十三剎!這是血月十三剎的人!他們的王妃楚若笑的人!原來楚若笑是燕國安插在他們王爺身邊的奸細!
怒!從心底發出的憤怒讓他恨恨地看着岸邊還沒出手的白衣人。如果沒猜錯,那應該就是那個女子了!
“楚若笑!你表面上溫柔善良,沒想到骨子裏卻是這麽的殘暴嗜血!今天我就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讓世人知道你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輩!有本事就與本将決一死戰!屠殺武功低微的士兵算什麽!”
帶着內力的怒吼聲覆蓋了方圓十裏的土地,他的人影也迅速從馬背上飛馳而來。然而還沒到白衣人跟前,一個嬌小的身影就攔在了他的面前,甜美的嗓音戲谑道:“你這點武功,還不夠讓我家尊主親自出手,就讓本姑娘會會你吧,上次你主子打傷本姑娘的賬也順便收收利息!”
“越女劍!”
莊楠驚呼一聲,出鞘的長劍已經被初照纏上了。
而十裏之內,遼江兩岸和遼州城內的所有人都聽到了莊楠的那一聲怒吼。幾乎所有人都呆愣地思考着那話裏的內容…
燕國将士:楚若笑?他們燕國的明月郡主,皇上親封的軍師,那個看上去像弱女子實際卻武功奇高的白衣女子…真是那個名滿天下的楚大小姐麽?
齊國軍民:楚若笑?軒王妃?那麽善良柔弱的女子,怎麽會是這個屠殺他們士兵的白衣人?怎麽可能?
還沒思考明白,下一秒,女子淡定的嗓音穿透了他們的耳膜。
“今次之戰,皆因齊國皇帝萬俟興挑釁而起,要怪就怪你們的帝王蓄意破壞兩國和平!我上官明月——劍神上官筠之四女——大燕明月郡主,代表死去的昭和公主、昭慶公主向齊國讨回公道!”铿锵有力的話語傳開,不止遼州城,整個遼州地區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上官明月?明月郡主?”金色龍紋滾邊的紫衫人站在城邊最高的塔樓上,冷冷俯視着江岸邊的白衣女子。“明月…郡主…你藏得還真夠深的!”冷哼一聲,他帶着寒意的聲音響起。
“好一個劍神之女!好一個明月郡主!上官明月!屠殺我大齊的無辜将士,這就是你讨回公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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