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回來……”
咬完之後,季意安再不敢看他,只怕看上一眼,自己便再也沒有勇氣下車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咬着唇,一掀車簾就跳下了馬車。
慕雲一把扶住了季意安,然後對着車內默默行了一禮後,便帶着季意安匆匆入宮朝披香殿方向去了。
馬車之內,季無疾用左手的指頭輕撫着右手虎口處的咬痕,又擡手将那道咬痕貼到了自己的心口之處,心裏湧過一陣痙攣似的疼痛來,一滴清淚,就那樣,猝不及防的從他的長眸內滑落,一直落到他冰冷的甲衣之上……
片刻之後,馬車駛至後宮的門前,馬車的車簾被掀開了,一身烏金甲衣的季無疾下得車來,他神色鎮定,面色清冷,周身上下散發着尊貴冷凝的氣息。
“見過琛王殿下!”
宮衛內侍行禮之聲不絕于耳,季無疾輕擡手,然後信步踏入了宮門。
半個時辰之後,元樂帝領着群臣上了端門,季意安随着李太妃也站到城樓之上。擡眼看去,只見城樓之下,旌旗獵獵,數萬精兵列成方陣,清一色的玄色甲衣,黑色駿馬,跨坐于馬上的将士,全是一臉堅毅肅穆之色。
當中有一面高數幾丈的黑色錦旗,上書一個巨大的“琛”字,旗下一人,身着烏金甲,玄黑的披風。那人端坐駿馬之上,盔甲之下,一張臉,俊美得如同天神一般,卻是清冷異常,隐隐有冰冷的殺氣不斷自他的周身溢出。
“琛王殿下平日裏看起來溫文爾雅,這一身甲衣在身,竟是如同煞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視啊!”
季意安身邊的一位大臣很是感嘆的開口道。
“是啊,琛王殿下這般模樣,讓老臣想來當年與闕國之戰來,還是個少年琛殿下便是這般清冷,跟着劉大将軍出生入死,直将闕國打得落花流水。這回去了風州,定是不費吹風之力便會讓那風州十六族服服貼貼!”一道很是沉穩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季意安擡眼一看,見說話的正是蘇雲朗之父蘇丞相。她心中不由一動,雲朗的父親,便也是皇叔的父親,他今日站在城樓之上,看着自己的孩子這般有出息,心裏想必也是既欣喜又感慨的吧。
“這杯酒,朕敬琛弟,願琛弟旗開得勝,早日凱旋歸來!”城樓之上的元樂帝,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對着季無疾揚聲道。
季無疾也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對着元樂帝高聲道:“皇兄放心,臣弟此去,定會盡心竭力,擒逆首,平叛亂,踏平風州十六族,為我天遂迎來一方安寧!”
季無疾的話音剛落,身後所有的将士異口同聲均呼道:“擒逆首,平叛亂,踏平風州十六族!”
“擒逆首,平叛亂,踏平風州十六族!”……
這聲音铿锵有力,一聲接着一聲,綿綿不絕,響徹天際,只聽得人熱血沸騰,只恨不得自己也能披戰袍,跨駿馬,趕赴邊疆,擒賊平亂為國效力。
片刻之後,低沉、悠揚、凝重的號角之聲響了起來,季無疾對着肅立的方陣低喝了一聲:“出發!”,帥旗開始移動,大軍随即緩緩開動了起來。
季無疾一勒跨下駿馬的缰繩,又将眸光投向城樓之上,從元樂帝身上移至一旁的李太妃的臉上,元樂帝和李太妃擡手向他揮了揮手。
季無疾的眸光最後投到了正站在李太妃身邊季意安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調轉馬頭一揚鞭,馬兒便撒開了四蹄,朝着城外奔馳而去。
城樓之上的季意安,看着他冷峻堅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萬馬奔騰的海洋之中,最後,連那些飛馳的駿馬也漸漸看不見了,只剩下馬蹄帶起的塵土漫天飛舞,在一輪燦爛的朝陽輝映之下,久久不息……
季無疾離京之後,季意安聽了他臨行前一夜的囑咐,只在披香殿深居簡出,只偶爾去寧康宮或是長樂殿一趟。
就這樣過了十來日之後,季無疾的書信便由雪初密傳至慕雲手裏,慕雲接到信後便急急送與季意安。
季意安迫不及待的打開一看,片刻後不由得面露輕笑。
“公主,主子定是一切都好吧?”慕雲也很是關心地道。
“嗯,大軍順利抵達了風州之鄰長寧城,前幾天就打了個勝仗,蒼州已掌控在在皇叔的手裏了!”
季意安的聲音喜滋滋的,隐着一股驕傲自得的氣息。
“我就說嘛,只要主子出馬,還是什麽地方是拿不下的!主子真是個神,長得好看又厲害的神,慕雲真是羨慕公主,得了這樣千一挑一,不,是萬裏挑一的好夫君!”
慕雲擡着下巴,恭維季無疾的同時不忘了調侃一下季意安。
“你又胡說……”季意安喝了一聲,卻是兇不起來,因為面上已是紅了一片。
“慕雲,去寧康宮一趟,我要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太妃娘娘!”片刻後,季意安又有些興奮地道。
慕雲也高興地答應了一聲,兩人趕到寧康宮之時,李太妃正坐在廊下一邊曬太陽,一邊看着兩只小花貓在地上打滾兒。
聽得季意安進來,李太妃擡眼輕笑碰上道:“我正無趣了,沒想安小意安就來了!綠意,快叫人,湊一桌打馬吊,這送錢的小財神好不容易來了!”
季意安一聽,眉頭都擰成結了,她一向不擅長打馬吊,勉為其難的陪着太妃打了幾回,每次都輸了個底朝光,哪回都要喚小內侍去披香殿找崔姑姑取錢來。李太妃和一衆嬷嬷都樂此不疲,樂得将她當作寧康宮的“小財神了”。
“娘娘,今天不打牌,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季意安坐到李太妃腳邊,伸手一邊替她捶上了腿,一邊有些興奮地道。
“好消息?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李太妃靠在椅子上眨眨眼道。
“好啊,您猜猜!”季意安笑得眉眼彎彎。
“能把你開心成這樣的好消息,無非就是我那傻兒子給你寫信了,他打了勝仗?”李太妃笑得意味深長。
“哎呀,娘娘你太聰明了,一點都不好玩了!”季意安嬌嗔了一聲。
見她一副有點羞羞然的模樣,李太妃不禁促狹心起,伸手撫着額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娘娘,您為何嘆氣?”季意安趕緊斂了笑意問道。
“唉,我是在嘆啊,人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這話果真說得不錯!這一去半個月多了,只言片語沒給她娘我,真是個白眼狼呢!”
季意安一聽,心裏一怔,聽得太妃責怪起皇叔,心裏又是羞又是急,趕緊起身道:“娘娘,不是那樣的,皇叔在信中有問過娘娘安了,還囑咐我經常來寧康宮陪您,說怕您覺得悶。皇叔,皇叔他,他不是白眼狼……”
看着她紅着一張臉,又急又亂替季無疾分辯,李太妃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開了道:“哎呦喂,不得了,現在就護上了啦,啧啧啧……”
李太妃大笑着,口裏又說得俏皮,表情也是誇張,引得身邊的綠意姑姑也笑了起來,季意安一張臉通紅,羞得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既是你皇叔說怕我悶着了,那,走,快些陪我去打幾圈!”李太妃忍着笑意起了身。
季意安只好苦着個臉,跟着李太妃進了屋,進門前不忘對着個小內侍吩咐說去披香殿替她取些錢來。跟在太妃身邊的幾個嬷嬷聽得她如些吩咐,一個個都眉開眼笑了。
一個時辰不到,季意安讓人取來的那個錢袋子便見底了,她伸手拎了拎那輕飄飄的袋子,一張小臉也皺得苦巴巴的。
“行了,你錢也輸光了,再打下去也沒勁了,這樣吧,你自己尋個地方歇着去。我們繼續,繼續……”
李太妃手邊擺滿了一堆的碎銀子,見得季意安袋子空空,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娘娘好狠吶……”季意安拖長着聲音起了身。
“去吧,去吧,自己玩去……”李太妃對她擺擺手,身旁一個等了很久的嬷嬷便迫不及待的上前頂了季意安的位子。
季意安“哼”了一聲出了門,便有侍女過來問她要去哪着歇着,季意安便說去西廂的書房去。
進得書房,季意安揮手讓身後的茗墨和侍女都退下來,這是她和皇叔待得最多的地方,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這裏,感受着他這屋子裏殘留的氣息和溫暖。
季意安坐到書案之前,伸手一一輕撫過案上的紙墨紙硯,心的思念也一寸寸地滋長。
她又将案上他寫有字的宣紙一頁頁地翻開浏覽,看着他的字跡,想着他輕擡手,如行雲流水般地寫下這些字來,心裏的相思便如現瘋長的茅草一般,蔓延了整個心房,将那雙秀眉也染上了憂愁之色來。
“咦?這是什麽?”待翻着最底下時,季意安發現一疊反面向上的紙來,便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