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妤的話語一落,季意安心中一震,腦海裏忽然冒出那日父皇在寝殿龍榻之上對皇叔說的話來,他說“這些年,宮有一向只有皇女誕生,雖生了幾個皇子,可是都是剛出生便夭折了……”
“難道,難道這些年相繼夭折的那些個皇子,全都是有人蓄意為之?”季意安面色微變道。
“長公主,這些年宮中産子的嫔妃不下十餘人,那些懷有身孕的嫔妃,個個都是年輕健康的,其中有幾人還悄悄入我宮中請我給她們號過脈,脈象皆是平穩有力,胎兒也是好好的。可是無一例外,等到生産之時,便要遭遇胎兒夭折的命運。我暗中觀察,獨自揣摩,這些年過去,才終于看明白一件事,明白了其中的厲害啊!”
“難道,難道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皇後?”季意安低聲喃了一聲。
“長公主果然是個通透的人!所有的嫔妃産子之時,都自皇後派人料理一應事宜。生産之時,太醫只在外院随時候命,只有皇後派去的穩婆一直待在産婦身邊負責接生,胎兒是生是死,全在穩婆一念之間啊!即使有些皇子在生産時沒事,過些日子在月子裏也總會出些意外沒了,伺候日子的仍是皇後派去的人啊!”王婕妤的聲音有些嘶啞了。
季意安聽到此外,不禁有些手腳發涼起來,如果王婕妤說是的真的,那皇後這些年手上沾染的鮮血,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電光火石之間,自己母妃在她年幼之時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從她心頭響了起來,母妃抱着小小的自己,輕嘆了一聲氣道:“幸虧老天有眼,讓我的安兒生得一個女兒身,否則怕是一生下來便是要讓我肝腸寸斷了……”
那時,自己很是不理解母妃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全都明白了,宮中一向只有皇女平安誕生然後長大,皇子則是一生出來便是各種原因夭折,全都是皇後吳氏在使壞。
她這是不充許任何嫔妃生出皇子,以免将來威脅到太子的位置,天遂朝向來繼位的君王并不一定得是嫡子,是要在諸皇子中挑出德才兼備的,即使封了太子,也就廢除另立的可能,吳皇後這是一勞永逸,替太子鋪平一切道路,确保萬無一失呢。
“長公主,我朝向來只立賢德有才的皇子繼位,想當年,宮中還有一樁隐秘,那便是先帝欲立琛親王為儲君,是當年的李太妃娘娘一力推辭謝絕,這才讓你父皇登了基。皇後這是害怕前事重演,替她的嫡子鏟去一切可能的障礙。只是,她這手段也着實毒辣了些。”王婕妤又道。
季意安聽到提到季無疾,心中又是一動,原來皇叔差點做了天隧的皇帝,怪不得父皇在病榻上說出那一番試探他的話,這種情形擱在誰身上,都要生出一份顧慮之心吧。
季意安想了片刻,然後擡眼看向王婕妤道:“婕妤娘娘,你既是信任于我,又求到我這裏來了,那我便給你一個答複,你這便回有儀殿,請了太醫然後宣布有孕的消息。此後便在有儀殿安心養胎,只要你平安捱至生産之時,我便可以保證,讓皇後的人碰不到你的一根手指頭。”
季意安的聲音平靜而冷凝,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威儀。王婕妤一聽喜出望外,整理一下衣袖又欲下拜,季意安連忙揮手止住了她。
“婕妤娘娘,莫要如此,你回去之後表現如常,切不可與人提起你我之間的約定。”季意安提醒道。
“是,臣妾今日來披香殿,乃是送東西給長公主的。前幾日我母親來宮內,帶來幾樣補益身體的良藥,聽聞長公主前段時間有血虛之症,臣妾便送些來給長公主服用。”王婕妤恢複了一貫冷靜娴雅。
季意安點點頭,王婕妤便欠身行禮之後退出了內室。
“公主,您這是準備趟後宮這場渾水了?”王婕妤離去之後,慕雲走至季意安跟前道。
“是啊,我那那母後,一向手段高明,深藏不露,在宮中叱咤風雲這些年,這回,我倒想湊個熱鬧,與她比個高低。慕雲,你看如何?”季意安面上露出一絲淺笑,口中慢條斯理地道。
“公主,那便試一試呗,反正您就是将天捅破了,也自會人替您補上的。”慕雲打趣道。
聽得慕雲如此說,季意安忽然想起皇叔還真說過這話,他說安兒你就是天捅破了,我自有法兒給你補上。季意安相到此,心中一暖,面上不由得微微有些紅了。
慕雲拿眼瞅了下季意安,随即便發現了她的異樣,慕雲雙眉一揚,很是驚奇地道:“公主,不會這話主子都跟您說過了吧,所以您剛才那麽堅定的答應了王婕妤?”
季意安瞥她一眼沒理她,慕雲更是來了勁,她湊得更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問道:“公主,我還沒來得及問您,這些日子,您與主子在那園中日夜厮守,有沒有,嗯……有沒有……将主子給,給辦了?”
辦了?辦了!季意安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腳将慕雲給踢到門外去。
“慕雲,你給我滾出去!”季意安吼了一聲。
慕雲一伸舌頭,邁起腿正打算滾出去。
“回來!”季意安想起了一件事,又叫住她道。
慕雲趕緊又快步回來了,季意安清了一下嗓子正色道:“王印現如今已是內務府的總管了,你去跟他打聲招呼,讓他上點心,別讓什麽不幹淨的膳食用品,進到有儀殿王婕妤那裏。”
慕雲答應一聲,季意安又接着道:“再去和禦藥房的杜若醫官說一聲,有儀殿王婕妤若要用藥時,也叫人盯着點。”
“是,長公主,慕雲都記下了。”慕雲行了一禮出了門。
又過了好幾日,元樂帝的病情終于有了大的起色,除了右手稍微有些乏力之外,其它一切都恢複如常了。慢慢便也能入禦書房批閱奏章,後宮仍至前朝,自是歡喜一片。
吳皇後見元樂帝病愈,便提議舉辦一次宮宴,邀請皇親國戚來宮中赴宴,以慶賀皇上龍體康複。元樂帝一聽便很是愉悅地答應了下來。
宮宴那日,長樂殿前喜樂殊殊,後宮嫔妃及太子公主們全都入了席,幾位親王也都在邀請之列,此外還邀請了吳皇後的娘家人,吳國公及其夫人。
宴席之上,吳國公夫婦攜了孫女吳汐柔一塊過來,那吳汐柔一身盛裝,打扮得很是端莊美麗。她坐在吳國公夫人的身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偶爾偷偷瞄一眼坐在對面上首的季無疾,面上時不時露出一抹嬌羞來。
這回,季意安坐在了季無疾的下首一點,她将吳汐柔的模樣全都看在了眼內,心裏便明了,今日的宴會,怕又是吳皇後特意為了吳汐柔安排的。
季意安一想之後,憋住笑,微側了臉瞥了一眼季無疾。季無疾面色如常,如玉的俊顏上仍是一片清冷之色。感覺到季意安拿眼斜他,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随即便拿起面前的茶盅,滿飲了一口,連同那抹笑意也一塊飲了下去。
季意安見他這般模樣,忽然間頑心大起。心想皇叔這會兒這麽悶,自己便逗他一回好了,順便也遂了吳皇後的心願,讓吳國公那一幫人能順理成章的起個頭吧。
她伸手輕輕撚起自己案前的一杯禦酒,然後對着季無疾遞了過去,面上帶着一絲巧笑,用很是恭敬的口氣道:“皇叔,侄女想敬您一杯酒,不知皇叔可否賞臉?”
季無疾聽得她說話,轉過身子,看着她遞過了的酒杯,頓時有些愣神了。
“意安,你在和皇叔說些什麽呢?”座上的元樂帝剛好看向這邊,便順口問道。
“父皇,兒臣正給皇叔敬酒呢!可是皇叔不給兒臣面子,這半天都不肯接呢!”季意安将臉轉向元樂帝,口中有些撒嬌似的嗔怪道。
元樂帝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道:“我兒快別頑皮了,你皇叔碰不得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父皇,兒臣記得除夕之時,吳家的姐姐向皇叔敬酒時,皇叔可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下接過就喝掉了!可見皇叔真正是個偏心的,不就是吳家姐姐生得貌美如花麽,哼!”
季意安軟糯着聲音,說得不緊不慢,語氣中小兒女的嬌嗔表露無疑,只聽得元樂帝忍俊不住,在座的衆人也都會心地笑了起來。眼光也都不自覺地朝吳汐柔看了過去,那吳汐柔低垂着頭,面上暈紅一片,真正是嬌羞動人。
季無疾看了一眼季意安,眸光閃動,寵溺裏帶着一絲哭笑不得的意味,眸光一閃而過之後,板起面孔,冷着臉,作出了一副有些愠怒的模樣來。
季意安眨了下眼睛,一副天真小姑娘的模樣揚起了下巴,然後繼續語出驚人。
“皇叔,你是不是喜歡汐柔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