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畫風不對[穿書]第 78 章 覆蕉尋鹿(下)

易桢覺得太魔幻了。

她覺得姬總應該不是那種會一時沖動和人打起來的類型。

但是他們确實是打算打架的樣子。

慎求道觀附近其實風景很不錯,現在懸着燈,燈籠的溫暖光亮給萬年青和梅樹更添了幾分顏色,應該是姬金吾和李巘都會喜歡的那種風雅。

但是他們并沒有分絲毫注意力給身周的美景。他們只想着和對方打一架。

姬金吾被直呼了大名,伸出去握自己夫人手的手臂也被不知哪裏竄出來的男人擋住了,反而笑得更盛了些。

姬金吾經常笑,他需要笑容給人好印象,眼下笑起來更像是遇見了什麽難得的好事。

李巘戒備地看着他,臉上恰好相反,一絲笑意也沒有,冷聲道:“你何必如此,她又未曾糾纏你。”

姬金吾完全不想理他,笑道:“我們倆的事情,與李道長又有什麽關系?李道長站在這裏做什麽?”

姬金吾雖然明知易桢腹中是他的骨肉,但是完全沒在怕的。他向來驕傲,說句不好聽的,乃至到了輕狂的地步,這笑意中倒是夾着無數刀光劍影。

易桢終于聽不下去了,她覺得縮在無辜人士(李巘道長)身後的自己有點太過分了。雖然姬總和軒轅渣男有本質區別,平常相處起來溫柔蜜意的,要什麽給什麽,也從沒見他責罰過身邊的下屬,但是……

但是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也不算短,易桢真沒聽過他這種要殺人的語氣。

自己作出來的修羅場,不能讓李道長頂鍋。

易桢毅然而然地從李巘道長身後站出來,仰頭直視過去:“那我們說清楚。”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外面罩着黑色的紗織外套。從姬金吾的正面角度看去,青色襦裙與李巘身上的青灰色道袍仿佛成雙成對的素蝶;但從李巘的背面角度看去,她那身黑色的罩衣卻與姬金吾身上的金繡黑袍不相上下,像是棋盤上互相糾葛的黑棋。

姬金吾低頭看着她。眼前的美人不知是不是最近日子過得順心,容貌越發明秀,鬓發如漆、臉欺膩玉,便是青衣淡妝,依舊姿态過人。

現在她微微皺着眉頭看他,眼中神色倒是嚴肅,令人想起她在棋盤前垂眸沉思的模樣。

姬金吾不期然恍了恍神,雖然只有幾個剎那,但心中有些複雜,倒是想起一句:

愁貌尚能惑人,況在歡容。

李巘倒是不介意護着她,甚至在她躲到自己身後的時候有些不易察覺的微末歡喜。因為易桢一直盡力和他保持适宜的距離,從沒有這樣主動接近過。

李巘從來沒有替別人做決定的習慣,他向來尊重任何人的自由意志,如今看着她堅定的背影,也只是短暫地說了一句:“我幫你。”

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幫你。

易桢心下一暖,忽然又有些如芒在背的刺痛,但她來不及細想,姬金吾就遞了個眼神示意她跟過去。

顯然是不想在李巘面前和她吵架。

易桢也不想在李巘道長面前吵。

她在身份、目的、緣由……許多地方上都對李巘道長說了謊,雖說是時勢相逼,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到底是說謊。

她原想着大家萍水相逢了一樁舊年因果,真真假假有什麽關系,但現在要任憑人家的一腔誠心被踐踏,又實在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只能遠遠地走開去。

他們走到第三棵萬年青下,已經能看見道觀裏長出來的梅樹了,四周什麽人都沒有,便是姬家的侍衛也只是遠遠綴了個影子。

姬金吾先開的口。一路上他在盡力壓抑自己,不要再露出那種滿是尖銳刀鋒的語調,因此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淡淡的:“你要吃些好的。”算來這腹中的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完全不顯懷,人還瘦削,想必是吃食上不嬌貴。

易桢摸不準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沒答。

姬金吾想起她一個人去藥鋪裏抓養胎的藥就覺得生氣,嘴上卻壓抑得好,言辭平淡:“藥還是少吃。”

易桢這下明白了,估摸着自己在豐都的行蹤已經被摸了個透,也不願和他針鋒相對地吵架,只是說了一句:“我願意。”

姬金吾簡直氣笑了:“這種日子有什麽好願意的?”

易桢不接他的話,只是說:“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好好說話。你覺得我哪裏不好,覺得自己哪裏吃虧了,我們商量一下看怎麽辦。”

姬金吾:“你一開始就想着離開,不管是軒轅昂還是張蒼,不管是易家還是姬家,都只不過是你的絆腳石,因為……”你腹中的孩子。

他原本是想這麽說的,但是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捋了一遍相關的記憶,忽然想起她新婚夜裏診出無間蠱時,自己曾親自詳細查過她的身體狀況。

那時是沒有孕相的。

一直到博白山離開之前,她都在用藥膳。因為大夫說她修為驟然消失、此前在張蒼那裏又過了一段虧空身體根本的日子,現在年輕看不出問題,但最好好生養着。

養着就養着,姬家又不是連養夫人的錢都沒了,藥材不好找就重金懸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為了調制藥膳,大夫時不時會診脈,從來沒有診出過喜脈。算她離開博白山當天有的孩子,現在也不過十數天,根本不可能發現有孕。

易桢見他說着說着忽然不說了,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去,忽然發現這人身上一點配飾都沒有,一身黑衣,便是黑衣上的金繡也少,縮在一角,很不像這人一貫的審美。

姬金吾直接問了:“你沒懷孕?”

易桢:“?”

易桢一臉莫名其妙:“懷什麽孕?”

姬金吾回過味來了,他方才被氣昏了頭,再加上多日沒有入眠難免影響思維能力,現在一被點破,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所有錯誤認知:“李巘不是你的丈夫?”

易桢:“……”

易桢:“他是我的丈夫,你以什麽立場質問我?”

姬金吾:“……”

他不說話,易桢也不說話。

姬金吾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但更是覺得這件事匪夷所思,問道:“你并沒有心上人,為什麽……從軒轅昂那裏逃出來之後不來找我?”

易桢這下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了,心中有了底,微微笑了笑,接話:“我為什麽要來找你?”

她繼續說下去:“你不是依舊有一個會和你合作的姬家夫人嗎?你心上的青梅也等着你去救她。若你執着婚書上的那個名字,我的三妹易如現在在穎川王府好好待着,你想要她就去和穎川王交涉。”

姬金吾說:“萬方船上那個人是假的。”

易桢嘆了口氣,說:“我也是假的。我并不是婚書上和你靠在一起的那個名字,你也沒來迎娶過我。我們的交易已經做完了,被軒轅昂擄走的時候你并沒有如約保證我的安全,我是自己救自己的。”

“姬城主,我不欠你什麽。”

姬金吾說不出話來,只是看着她。

易桢低聲說:“我們不是一路人,姬城主。我并不是那麽喜歡錦衣玉食的生活,餓不死就可以了。我離開張蒼、離開軒轅昂、乃至離開易家姬家都不是因為什麽心上人,我沒有心上人,我只是自己樂意。”

姬金吾:“可我不是要害你,我是對你好。”

易桢知道這一點,就是因為這個她才覺得不敢見他。

姬總并未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相反,他一直在對她好:給她治病、送她首飾和衣服、送她防身的武器、給她找隐生道的師父。還有在最開始,張蒼和軒轅昂步步緊逼的時候,給她提供一個供她喘口氣的寬松環境。

易桢想說話,但是姬金吾忽然伸手過來,似乎是想要摸她的臉,她條件反射地去擋他的手臂,結果發現是萬年青上垂下一只蜘蛛,想要停在她頭發上,他伸手過來把那只蜘蛛趕跑了。

易桢一下子愣住了。

她剛才去擋他手臂的時候,絕對摸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仔細想想,應該是一塊粗糙的麻布,環在手臂上,因為他外衣寬大,所以看不出來。

易桢懂了。

今天是她的“頭七”,他作為丈夫在給她服喪。所以他身上的配飾全部卸了個幹淨。只怕他身上這件寬大的黑衣是特意找出來的,為的是不叫旁人看出端倪。

其實不叫旁人看出端倪,不服喪就可以了。

所以他剛才氣成這樣……是因為為她穿了一身齊衰(注1),甚至還在手臂上纏了白色麻布,但是卻得知自己的妻子并沒有死,腹中甚至還懷着別人的骨肉。

易桢原本要說的話一下子就說不出來了。

但是姬金吾應該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不再等她的回答了,低聲說:“不必說了,你走吧……你自己願意便好。”

易桢眨了眨眼,明白自己絕不能點破他黑衣下穿着的東西,只是說:“你以前送我的東西我可以還給你……你要是覺得自己吃虧了,你報個價,我每年還你一點可不可以?”

她怕顯得自己的心不誠,又加了一句:“我可以立真言咒。”

姬金吾笑了一下,看不出情緒,搖頭道:“你我夫妻一場……雖說并無實情,但也不必如此。”

他獨自走出去幾步,不過從第三棵萬年青走到第四棵萬年青,忽然又回過頭,問:“你一個人從穎川王那裏逃出來,身上有錢用沒有?”

他估計也明白人世蒼茫,若是真心別過,以後也不去尋人,不出意外這便是最後一面了。可是最後一面也想不出什麽刻骨銘心的話,只是忽然想到她沒錢用的話,不好。

女孩子不要那麽辛苦。他想這麽說,又怕她再來一句“我願意”,因此也不敢說了。

易桢說:“有。”

他匆匆點了點頭,知道自己這話問的不好,也不繼續說了,只是接着往前走去。

易桢本以為他會說些惑人的甜言蜜語,正如他以往會做的那樣,誰知竟然并不,心底有些異樣,又疑心是不是這人騙姑娘真心的新手段。

驚疑之間,忽然一眼瞥見道觀牆內盛放的梅花,索性不再多想,跟着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李巘見她一直發呆,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說:“慎求道觀原先是民居。”

易桢也有心不去回想之前的事,搭話搭得很勤:“!我聽你說過,好像是一對夫妻的故事,現在是要具體講這個故事了嗎?”

李巘說:“你要聽的話,我可以給你講。”

易桢:“說吧說吧,我想聽。”

李巘說:“據說那個丈夫是個有名的浪蕩子弟,名聲很壞,機緣巧合娶到了一位出身很好的端莊小姐。”

李巘回想起自己在茶樓裏聽到的那個故事,當時說書的茶客是這麽說的:

“那個丈夫愛自己的妻子愛到發瘋,但是因為過往的壞名聲根本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愛意,不管他做什麽,那位端莊的大小姐都不信他。丈夫想要一個孩子來證明妻子也是愛着自己的……”

李巘接着自己剛才的話說:“那個丈夫喜歡種梅花和養鶴。後來妻子難産去世,他就把鶴放走,将房産送給了過路的道士。”

易桢:“沒了?”這麽短。

李巘:“沒了。”

易桢試圖找話說:“那個丈夫很愛那個妻子吧。不然妻子死後也不會散盡家財。”

李巘:“應該是。但是他不告訴他的妻子自己喜歡她。”

易桢不太喜歡這種有話不好好說的故事,吐槽道:“都是自己的妻子了,喜歡不能直接說出來嗎。”

李巘說:“喜歡也不都是幹淨的。”也有很多畸形、壓抑、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喜歡。

易桢還是不太喜歡這個故事:“那他又不說,留着種梅花的時候把自己的喜歡埋到土裏去嗎。”

李巘:“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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