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推卻,可是李太妃正一臉殷殷的看着她。她便說不出退卻的話來,只好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彈奏了起來。
一曲彈完,季意安只覺得頭指僵硬,背後也出了一層薄汗。彈完之後,屋內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息。季意安垂下腦袋,不敢看那母子倆人一眼,心眼自已的表現肯定是糟糕透頂了,尤其是皇叔,肯定要笑話自己了。
“咦,小意安今日是怎麽了?平日彈得甚是娴熟,這會兒倒生硬了起來,還彈錯了兩個音?”李太妃有些詫異的嘀咕道。
“雖有些小瑕疵,但短短半月之間,能達到這般地步已算是難得了。只是琴音中似有心神不寧之感。學琴之人,要抛卻雜念,心無旁骛,眼內、心裏只有琴,與琴融為一體,才能奏出美妙動聽的曲調。”季無疾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後仍是淡然道。
“哦?你這是誇她了呢!小意安,得我這兒子一聲誇還是不容易,你可真是了不起!”李太妃笑眯了眼道。
“謝過皇叔,意安當謹記皇叔的教誨,抛卻雜念,潛心練琴。”季意安趕緊一禮道。
“哎呀,小意安本來一個靈氣十足的小人兒,你這一來一直板着個臉和她說話,吓得她畢恭畢敬的,好生無趣。”李太妃笑着對季無疾嗔怪道。
“母妃果然是不待見兒子了。也罷,喝了這盞茶兒子便回去了。”季無疾舉起手邊的一盞茶來,擡袖一飲而盡。
“這才來又要走了?”李太妃蹙眉道。
“母妃,等忙完了這陣,我一定好好地陪您,陪您去溢春山的別院,賞雪滑雪,如何?”季無疾溫言道。
“好啦,就知道撿好聽的話哄我,都說了好幾回去溢春山,總不得成行。好啦,你去忙吧。要小心照料自己的身體,二十多歲了也沒個可靠的身邊人,不說娶妻了,連個貼心的侍女都沒有一個,身邊不是侍衛,就是些粗手粗腳的小厮,叫我如何放心?”李太妃開始絮叨起來了。
一旁的季意安會心一笑,心想不管多麽優雅脫俗的女子,若是身為母親來,總會變得唠叨瑣碎。季意安正想得出神,卻不斷有一道目光瞥向了自己,她擡頭便發現季無疾正看向她,臉上有幾分無奈還有一絲意味不明。
季意安神色一凜,趕緊收斂了笑意,垂下了眉眼。心想皇叔被太妃唠叨,自己這般不知趣的發笑,等會兒他可不得将氣延到自己身上。想到此,她不禁有些擔心自己來,可她又一想,剛才我要回避你非不讓,這會兒又怎能怪我不厚道?
“兒子告退了。”季無疾清澈磁性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李太妃點點頭,季無疾便往屋外走去。季意安擡眼看向門口,卻冷不防季無疾轉身回頭,看一眼李太妃,又将目光在季意安身上打個圈,他眸中波光流轉,眼角風韻頓生,只看得季意安心裏慌神,趕緊垂下眉眼不敢再看。
“小意安,你有些怕你皇叔?”見季意安垂頭,怯生生站立一旁邊,李太妃突然問道。
“我?不,皇叔風儀過人,意安只是,只是很敬仰他。”季意安忙紅着臉道。
“唉,他就這性子,今天肯開口和你說話,已是太陽打西邊出了。他向來不愛親近于人,如果有個可心的人常陪在他身邊就好了,也好叫他改改這冷冷清清的性子。”李太妃突然嘆了口氣道。
皇叔,他與前世一般,性子冷清,其實他是個孤獨的人。季意安的心裏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來。前世,自己遠遠地仰望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如同守望佛前的一株青蓮,那般的卑微而又虔誠,今世呢?今世,與他,還是那般錯身而過,然後暗自神傷嗎?
季意安向李太妃告別後回了披香殿,晚膳過後,她又仔細整理了一遍娴妃留下的遺物,衣物,書籍,還有半副未繡完的絲帛。
季意安輕撫着那絲帛出了神,心想自己別的倒還學得進,唯有這針線女工上沒有絲毫天賦,母妃教過幾回,見她笨拙的很,沒幾下還要紮破指頭,更搖頭嘆息,放棄了教她學繡工。現如今母親妃走了,更沒有人教她拿起繡花針了。
母妃,您在天上過得好麽?安兒真的好想您啊!季意安低喃一聲,眼淚忍不住悄然滑落。
片刻之後,季意安擦幹了眼睛,對着門外道:“崔姑姑。”
崔蘭悉應聲而進,季意安道:“姑姑,幫我做一道你最拿手的菌菇羹湯來。”
“安公主,您餓了?”崔姑姑有些詫異地問,季意安晚上向來沒有晚上進食的習慣,她便問了一句。
“不是我餓了,我在想,父皇肯定還在長樂殿批閱奏章,喝碗羹湯想必暖和得很。”季意歌輕笑着道。
“果然還是安公主想得周到。”崔姑姑忙答應一聲下去了。
長樂殿果然還是燈火通明,元樂帝雖是有些風流無狀,但于政業之上,還是頗為盡心的。尤其是在太後薨逝,元樂帝行事再無阻絆之後,更是勤于政事,不敢懈怠一日。
元樂帝早有交待,意安公主随時可以見駕,因此季意安和崔姑姑一路暢行元阻入了長樂殿。
“安公主,這麽晚來,有事要見皇上?”李公公站在殿門口,見得季意安進來,施了一禮後笑着問道。
“李公公不必多禮,我帶了一些羹湯,想着送來給父皇做夜宵。”季意安道。
“安公主真是有孝心,怪不得皇上總是念叨公主。”李公公贊道。
“對了,公公已上了歲數,還要堅持親自禦前當值,對父皇才是一片赤誠之心。對了,崔姑姑,我讓你帶的東西呢?”季意安轉身對着身後的崔姑姑道。
崔姑姑答應一聲,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個小包袱遞給了李公公。
“李公公,您年數大了,腿腳怕是不好,更何況現在又是天寒地冷。我特的讓崔姑姑做了副鹿皮護膝,日後您當值的時候戴上它也好禦寒。”季意安淺笑道。
李公公一聽心中激動萬分,差點要老淚縱橫了。他在宮內浸潤了大半輩子,已做得禦前大總管的位置,富貴權勢也都算都有了,什麽稀罕金錢財物也都入不他的眼了。可是這剛剛失母的小公主,竟念他年老腿腳怕寒,叫人做了一副護膝送他,怎麽不叫他感動心暖。
“安公主,老奴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謝您?”李公公抱着那包袱,聲音有些顫抖。
“李公公,我父皇定是小氣得很,給公公的月錢肯定少得可憐,不然堂堂一個禦前大總管竟為一副護膝就激動成這樣?”季意安捂嘴笑道。
“是誰在外面說朕的壞話呢?嗯?”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問話聲,聲音裏透着一股子會心的喜悅。
“皇上,是安公主來了。”李公公忙掀了簾子讓季意安走了進去。
“早就知道是她來了,朕等了半天,她竟只在門口與你絮叨半天。”元樂帝有些嗔怪道。
“皇上可不能怪公主,安公主給你送夜宵來了,可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啊!”李公公打着哈哈道。
“哦,朕正好腹中有些饑餓了,意安,快過來給父皇看看你送了什麽好東西來?”元樂帝笑道。
季意安答應一聲,提着食盒就往元樂帝的案前走去。一擡頭便發現案旁燈影裏還站着一人,那人很是年輕,着一身輕甲的年輕男子,生得劍眉星目,甚是英氣俊。
“蘇雲朗?”季意安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