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意安在宮女的攙扶下走至了殿外,外面雖已是夜色深濃,可是處處羊角宮燈高懸,暈暖的燈光更是襯出節日的喜慶與歡悅。季意安擡眼看向外面,便發現殿外階上正站立的兩人,一個身姿修長挺直,另一個秀挺英氣,正是蘇雲朗和慕雲,兩人正在說着話。
說來也怪,慕雲自從告假出宮回來之後,對蘇雲朗态度大為改觀,不像從前那樣挑鼻子挑眼,而是一有機會就上前跟他說話,從功夫到當值狀況,甚至到天氣、衣着都要找個話頭說上半天。
蘇雲朗對這姑娘的前後轉變很是奇怪,可是礙着長公主的面子他不好不搭理她,再說慕雲雖是有些小傲氣,可是也算是個耿直可愛的姑娘,他也不是那麽的排斥她,因此也經常和她說上幾句。
“慕大人,長公主有些醉了,請您護送她回披香殿。”那領頭的內侍喚道。
慕雲和蘇雲朗一聽,心裏均都有些吃驚,剛才已見得琛王殿下醉酒和太妃娘娘提前退席,怎麽長公主也醉着出來了?
“長公主,您怎麽樣了?”慕雲上前扶住季意安的手臂問道。
蘇雲朗也走到季意安的面前,他擡眼看着她,眼內滿是關切和擔心。
“慕雲、雲朗,我沒事,不過喝了半壺禦酒,頭有些暈而已,其實我還能喝下半壺。”季意安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蘇雲朗見她酥紅着臉,笑得燦爛的模樣,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就湧來一陣微微的痛來。
“公主,快些回去歇着吧,慕姑娘,回去讓崔姑姑熬一碗醒酒湯伺候公主喝下,不然明日醒來公主會頭痛難忍的。”蘇雲朗溫聲道。
慕雲聽季意安說飲下了半壺禦酒,不禁在心裏暗暗咋舌,聽得蘇雲朗提醒,趕緊點頭,然後準備将季意安扶到一旁侯着的肩輿之上。
季意安被扶走了兩步,忽然她回過頭來,對着蘇雲朗柔聲道:“雲朗。”
她的聲音柔軟好聽,蘇雲朗心中一動,忙拱手道:“是,雲朗在,公主有什麽吩咐?”
“今兒是大年夜,我還未向雲朗恭賀新年。”季意安将身子半倚在慕雲的肩頭,看着蘇雲朗輕笑着道。
有幾分醉意的她,宮燈照耀之下,眉眼溫婉而妩媚,蘇雲朗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低着頭輕聲道:“謝過公主,雲朗也恭祝公主新年安好,一切如意。”
“謝謝雲朗,我願你在新的一年能遇上如意佳人,然後抱得美人歸,最好,最好再生個大胖小子。”季意安一邊有些含糊地說着,還一邊朝身邊的慕雲瞅了一眼。
慕雲被看得個滿臉紅,只好快速地開口道:“哎呀,長公主可真是醉得不輕,連大胖小子都,都說出來了!”
蘇雲朗也有些尴尬,可是這樣醉了又說些胡話的長公主,褪去了往日的冷靜自持,多了幾分可愛和嬌憨來,他不由得又生了一份憐惜之意。
他朝離這尚有幾步遠的肩輿旁的四個內侍招了招手,那幾個內侍忙将肩輿擡了過來。蘇雲朗擡手,扶了着一把季意安,待她在肩輿上做好之後,然後對着領頭的內侍道:“路上走得穩些,別颠着長公主。”
內侍答應一聲,便指揮着其餘幾人輕手輕腳将肩輿擡了起來。季意安将腦袋靠在肩輿的靠背上,仍是巧笑嫣然對着蘇雲朗道了聲謝。
蘇雲朗站在階前拱手施禮,目送季意安一行人離開。
回到披香殿之後,見到季意安醉着回來,崔姑姑果然擔心得不得了,一連問慕雲公主這是怎麽了,慕雲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公主可能是太開心了所以喝多了。崔姑姑趕緊熬了醒酒湯送過來,讓季意安喝下,又伺候她簡單洗漱之後又讓她躺在床榻上歇息了。
一切安頓下來之後,慕雲勸着崔姑姑回屋歇下了。她自己則站在窗前看了一個夜色,又看看躺在榻上睡得沉沉的季意安,臉上浮現一抹焦急之色來。
又待了片刻,慕雲再也忍不住,便将窗戶推開一點,然後一縱身躍至了窗外。
慕雲身姿輕巧,幾個回合就到了秀逸湖邊,她又快速地穿進了那片翠竹林,待看到林子深外有一點燈光之時,便停下了腳步。
林內站着一人,身姿修長,一身紫色的錦袍,披一件黑色大氅,頭戴玉冠,眉眼清俊,面如冠玉般白皙秀逸,正是琛王季無疾。他手裏提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琉璃玉燈,那燈光暈暖搖曳,更襯得他豐神俊朗,尊貴不凡。
“怎麽只有你來了,她呢?”見得慕雲走進來,季無疾看看她身後,發現空無一人,不由得出聲問道。
“禀主子,她來不了了!”慕雲拱手施禮道。
季無疾将眉頭一擰,慕雲吓得趕緊回道:“主子,她醉了!”
“什麽?她怎麽會醉?”季無疾愕然道。
“慕雲當時沒在殿內,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主子走後不久,就有內侍扶着她出來了,說是喝下了半壺禦酒。”慕雲有些戰戰兢兢地道。
什麽?半壺禦酒?季無疾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面上也浮現了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
“她醉後情緒如何?”季無疾語速有些快地問道。
“情緒?她很開心的模樣呀,對所有人笑,對宮女、對內侍笑,對慕雲笑,還對禦前的蘇大人笑,向他恭賀新年,還說……”慕雲說到這裏頓住了。
“還說什麽?”季無疾的聲音有些急了。
“她恭祝蘇大人來年得遇如意佳人,抱得美人歸,還說最好生個大胖小子。”慕雲一邊說,一邊擦着把額上的冷汗。
聽得慕雲說她對着蘇雲朗笑,季無疾心裏就有一絲不悅,這會兒又聽得她如此說,心頭更是莫名地煩躁起來,又夾雜着滿腹的擔憂,他在林子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身對着慕雲道:“你準備一下,我要去披香殿一趟。”
“什麽?您要去,去披香殿?”慕雲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季無疾點點頭,慕雲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以季無疾的皇叔身份,如何能在深夜進披香殿探望作為侄女的季意安?這要是出了一絲差錯,豈不是天都要塌下來?
“主子,慕雲來的時候,長公主已經睡下了,再說,這雖已是深夜,可是衆人大多在熬夜守歲。您,您要三思啊?”慕雲苦着臉勸道。
季無疾将眉頭一挑,拿一雙長眸瞥了一眼慕雲,然後淡然道:“你這般惶恐不安,莫不是楚風教給你們的那些手段,只有雪初學會了,你一點也沒會?”
慕雲一聽琛王這話的意思竟是她的能力遠不如雪初了,她想了片刻,随即将牙一咬,豁出去似地道:“請您稍候,一刻鐘之後,您進披香殿後院,保證萬無一失。”
季無疾點點頭,彎了下嘴角幾不可見的笑了一下。
一刻鐘之後,慕雲站在披香殿的後院臺階上,後院的牆頭躍進了一個身影,那身影速度飛快,幾乎是在一眨眼功夫便飄然落了地。
慕雲上前幾步,壓低着嗓子道:“殿內算上粗使,一共十六人,或施了安神香,或點了睡穴,一個時辰之內,是不會有一人醒來的,請您放心。”
“手腳倒是不慢。”季無疾贊了她一句。
一聽季無疾稱贊于她,慕雲立刻站直了身子,下巴也不自自主地擡高了些。
通往內殿的門是開着的,慕雲施了一禮,季元疾便從容走了進去。
殿內靜悄悄地,季無疾如入無人之境,他很快就走到寝室之外,掀起厚實的簾子一閃身就入了內室。
室內只點了一盞燈,顯示得有些昏暗,屋內有一張沉香木的雕花床,床上懸着淺綠色的刺繡煙羅紗帳,紗帳之內,錦被微攏,卧着一道芊細的身影。季無疾心中微微一滞,腳下移步,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床前。
季無疾伸手将羅紗帳給輕輕挽起扣在銀鈎之上,季意安沉睡的面頰便露了出來,只見她兩頰酥紅,一雙秀氣的眉微微擰着,平日裏黑亮璀璨的雙眼,這會兒掩在了長而卷翹的睫毛之下,小巧挺直的的瓊鼻下,一張粉唇微微張着,一副嬌憨可人的模樣。
季無疾在床邊坐了下來,看了她半晌,然後伸手撫了撫她微擰着的秀眉,輕嘆一口氣道:“傻安兒,為什麽要喝那麽多酒,這會兒該難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