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吳皇後也将殿中衆人環視了一圈,待看到季無疾時,眼光停留了片刻,見得季無疾嘴角微揚似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她也暗自滿意地點了點頭。
“皇上,今年的除夕大宴真是熱鬧,尤其是太妃娘娘,這是幾年來第一次參加家宴,實在是難能可貴呀!”
除了遵從先皇旨意,須得善待敬重于李太妃,元樂帝尚在年少之時,曾得李太妃指點音律和書法,因此他對這宮中唯一在世的先皇寵妃也是猶為尊敬。聽得吳皇後之言便笑着舉杯道對李太妃道:“太妃今日肯參加家宴,兒子真是高興得很,唯願太妃身體康健,新年吉祥。”
李太妃笑着擡袖滿飲了一杯,放下酒杯道:“皇帝、皇後有心了,老身得皇帝體恤,仍住宮中安享餘年已是欣慰之至了!”
季無疾也端起了手中的青瓷茶碗,對着元樂帝夫婦道:“無疾謝過皇兄及皇嫂!”
季無疾向來不喜應酬,今日破天荒以茶代酒敬了元樂帝及吳皇後。元樂帝龍心大悅,滿擡滿飲了杯中酒。
吳皇後也飲了一杯,放下酒杯後,見得季無疾如此模樣更是心中有了底,她清了下嗓子對着元樂帝道:“今日難得太妃、皇叔一道出席,臣妾準備了一個助興的節目,想請皇上、太妃及皇叔一道觀賞。”
“皇後還作了如此準備,好,好,快快請出來!”元樂帝喜笑顏開道。
吳皇後點點頭,朝站在大殿門口的一個內侍使了個眼色,那內侍便轉身出去。片刻之後,大殿內樂聲驟起,那樂聲婉轉缥缈,舒緩悠遠,宛如天籁之音。
随着音樂,殿外走進來一道芊細妩媚的身影來,那是個年輕的女子,雖是大冷天,卻是穿着一絲飄逸輕盈的綠衫衣,臉上也是蒙着一塊淺綠的紗巾,遮住的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美麗精致的眼睛。
那女子走至大殿中央,便随着樂聲跳起舞來,只見她時而輕舒素手,時而移足輕旋,如一只綠色的蝴蝶在殿內翩翩起而飛。她芊腰柔軟,舞步輕盈優美,綠衫翻飛間,宛若一只美麗的精靈。
殿內衆人被這柔美輕盈的舞姿驚住了,一個個只看得如癡如醉,待樂聲漸止,那女子也踏完了最後一個舞步,就在樂聲停止的那一霎時,那女子伸手一扯臉上的紗巾,露出一張妝容精美,五官無可挑剔的美豔面孔來。
大殿裏突然傳來一聲“好”來,緊接着,叫好聲不絕于耳。坐上的元樂帝也露出贊賞的面容,吳皇後瞥一眼季無疾,只見他以手支着下巴,眼神知看向何處,似是還沉浸在剛才的樂曲和舞姿中不能自拔。
吳皇後心中一陣暗喜,忙對那殿中站立的女子道:“汐柔,還不過來向皇上、太妃娘娘及琛皇叔敬酒。”
那女子一聽,趕緊輕盈着步子上前,舉起一旁宮女端過來的酒杯,對着元樂帝道:“光祿大夫吳有為之女吳汐柔恭祝吾皇新歲大吉。”
光祿大夫吳有為?元樂帝稍愣了一下,随即撫掌大笑道:“原來是國舅的女兒,怪不得生得美麗出衆,皇後,你這侄女的舞姿了不起!”
“皇上,汐柔不光舞姿了得,她于琴棋書畫、針線女紅上也頗有鑽研,在洛安城人稱吳家明珠的便是她了。”吳皇後又笑着補充道。
“好一個吳家明珠,不知年歲幾許,可曾許過人家?”皇上又笑着問道。
“這丫頭心氣兒高,自小立志要嫁得一個樣貌才華皆出衆的夫君,因此已滿了十六歲卻還是遲遲未決。”
“皇姑姑……”聽得吳皇後如此說,殿下的吳汐柔嬌着聲音喚了一聲,繼而滿面飛紅,含羞不語。
“太妃,您看這汐柔姑娘可算吳家的一顆明珠?”皇上見狀轉過臉對着李太妃問道。
李太妃點點頭,只笑不語。一旁的季意安聽得元樂帝夫婦與這吳汐柔的一番對話,又對元樂帝如此問李太妃,心裏立刻明了,吳皇後此舉并非是為了給在場的衆人在除夕助興,乃是為自己娘家侄女說親來了,說親的對像,自然是那“樣貌才華皆出衆”的皇叔季無疾。
好一個“吳家明珠”,季意安不禁擡眼看了看季無疾,只見他仍是以手支着下巴,眼神有些迷離,臉上看不出喜怒來。難不成是被這顆明珠的舞姿給驚豔到了?季意安心裏突然煩躁起來,她很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可是人家壓根就不朝她看,她心裏更加悶了。
“如惠,我汐柔表姐果然是出衆,連一向清冷的皇叔好像也被她的舞姿迷住了呢!”身邊的季彤月低嘆一聲,扯看季如惠的袖子道。
季如惠半天沒吱聲,只拿一雙眼緊盯着吳汐柔,手指在案底緊捏着手中的帕子,捏得指頭泛青也渾然不覺。
季意安将這姐妹倆的一幕看在眼內,然後又擡眼看向殿中,只見那吳汐柔已端着杯子來到李太妃面前,低頭乖巧地敬上了酒。
李太妃接過她的酒,又贊了句:“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
聽得李太妃如此贊她,吳汐柔輕笑了一下,然後又拿過侍女盤中的酒杯,婀娜着步子,來到了季無疾的案前,先是儀态萬千地行了一個福禮,然後用無比輕柔的嗓音道:“琛皇叔,汐柔敬您一杯酒。”
吳汐柔此言一出,殿中衆人皆都心中一驚,繼而都存了一份看熱鬧的心思起來。琛王殿下從不飲酒,這在天遂皇宮衆人皆知,連皇帝都特許他以茶代酒,這個吳汐柔直接上前向他敬酒,果真是夠膽大夠自信。
就在衆人都等着吳汐柔被琛王拒絕,然後顏面掃地之時,卻是季無疾擡起長眸掃了一眼遞至他案前的的酒杯,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擡起袖子,伸出瑩潤修長的指頭,将她手中的那杯酒接了過來,然後擡袖一飲而盡。
衆人驚呆了,元樂帝面上也有了一絲愕然,吳皇後則是直接綻開了笑顏。吳汐柔則是輕輕驚呼一聲,然後滿而飛紅,脈脈含情看了季無疾一眼,繼而垂首,作嬌羞不可方物之狀。
一旁的李太妃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面上卻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季意安端起自己案前的一大杯禦酒全都喝了下去,此刻她很想出去将慕雲的碧落劍拿來,然後胡亂砍一氣,最好在那吳汐柔的喉嚨上劃上一劍,她實在讨厭聽到她那柔嫩得快要掐出水的聲音。
她越想越是氣悶,不知不覺竟将案前的一壺禦酒給喝去了一半。連那吳汐柔什麽時候退了下去她都沒注意到。
過了片刻之後,便見季無疾以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副很是難受的模樣。
“琛弟,你這是怎麽了?”元樂帝見狀關切地問道。
“皇帝,你這弟弟一向沒有酒量,沾酒必醉,想必是剛才的那杯禦酒的緣故。請容老身提前退席,帶他回寧康宮稍事歇息,醒一醒酒後再着人送他出宮。”李太妃代季無疾答道。
“太妃說的是,不過,夜裏寒氣大,琛弟去了寧康宮就別再折騰出宮了,今夜就讓琛弟陪着太妃在寧康宮守歲好了。”元樂帝語氣溫煦道。
殿中衆人一聽元樂帝之言均都心中一震,向來沒有成年的男子能在後宮過夜,看來琛王殿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真是不可估量。
李太妃口稱謝過皇帝之後,便起身告辭,着內侍扶着季無疾往殿外去了。
李太妃及季無疾離開之後,殿中宴席繼續進行,只是席上女子都沒有了剛才的那份嬌羞悸動之感。座上元樂帝看了一眼季意安,忍不住開口相問:“意安,今晚怎麽悶悶的,也不上前來找父皇說話?”
元樂帝原是擔心,今夜是除夕之夜,她定是想起了過世的娴妃而心生抑郁之意,故有此問。
季意安聽得元樂帝問她,笑着擡頭道:“父皇,兒臣并無悶悶不樂,因見皇叔只飲了一杯酒就醉成了那樣,一時好奇,便也想試試這禦酒究竟有何威力。不過,兒臣剛飲完了這半壺,您看我一點事也沒事。由此證明,皇叔的酒量真是令人堪憂啊!”
季意安一邊說着一邊笑得燦然,元樂帝聽見她說喝完了半壺酒,又見她雙眼黑亮,兩頰酥紅,心知她必是醉了。不由得搖頭笑道:“傻丫頭,這禦酒入口雖柔,後勁可是不小,你竟喝下了半壺。你這模樣分明也是醉了,還說自己一點事也沒有?”
“父皇危言聳聽,兒臣腦子清楚的很,真的沒有醉。父皇,兒臣再敬您一杯。”季意安一邊說着,一邊還站起了身,準備上前給元樂帝敬酒,可是她才起身,竟發現腳底打滑,竟歪了一下身子,身後侍立的婢女忙扶她又坐了下來。
“父皇,兒臣的頭怎麽有些暈暈的,腳底也輕飄飄的了?”季意安扶着腦袋嘀咕道。
元樂帝見狀哈哈笑開了,笑完之後他揚聲道:“來人,送長公主回殿歇息,讓她身邊伺候的好生照料着,不可怠慢。”
一名內侍領着兩個宮女趕緊應聲走了過來,宮女将季意安小心扶了起來,然後又攙着她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