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時第 60 章

“而那個做了這一切的兇手,竟然因為被判斷患有精神疾病,只被關進精神病院就了事了。沒有懲罰,他家也做不出任何賠償。他只是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我爸卻……”

“我爸被送回了醫院搶救,躺在平時他自己工作用的手術臺上,接受着昔日同事的手術。可是……當地醫院設備不足,只能在情況相對穩定後轉院。我們就這樣舉家搬來了京州,把他送進了全國最好的醫院。”

“他在醫院治療了六個月,整整六個月,我無時無刻不希望着他能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哪怕是像以前那樣生氣地删我一巴掌也好。可他……沒有。他在病床上掙紮了大半年後,走了。他是家裏的棟梁,是一個丈夫,兩個孩子的爸爸。他就那樣走了,留下一個因為住院費而差點被掏空的家,一個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的妻子,和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人生就是這樣的,前一秒,你還是個可以随意任性、随便耍脾氣的小孩,後一秒,現實就逼着你瞬間長大。”

“他毫無征兆的走了,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沒了他,以家裏現在的狀況,我還能讀書嗎?我還能有我自己的夢想嗎?之後,我才慌慌張張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哥哥,一個兒子,自己需要去撐起這個家。可我要怎麽撐起呢?一個連學校那點小破事都搞不定的我,撐起一個家?”

“我其實……我其實恨過他的,恨他為什麽明明第二天就要去旅游了,不能前一天請個假。如果請了假,不就不會被……不會扔下我,扔下這個家了。他明明答應了要帶我去旅游的啊,明明還答應了一定會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的啊,但那些約定就那樣一個都實現不了了。他殘忍地撕開了屬于一個孩子的舒适圈,把我暴露在了生活的壓力下。”

“可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自己的無能。他走了,媽媽快崩潰了,我什麽都做不了,卻還在那關心着自己的舒适圈,在那裏怪他。我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長大?”

“你別看我現在是警察,但我本科卻是學生物工程的,而且因為在一個教授手下做出了不少成果,有着保研、甚至是保碩博連讀的資格。但我沒去成,因為家裏的經濟條件養不活一個搞研究的窮光蛋。所以我趁着警隊組建特偵隊、招聘技術人員的機會,考了公務員當了警察。”

“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有時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我爸沒有出事的話,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完全不一樣,在我最愛的大樓裏,搞着我最喜歡的研究,成為最年輕的教授、最年輕的科學家。”

“可那些早已是不可能了的,而這一路走來,我雖然憤怒過、哀嘆過、遺憾過,卻沒有後悔過。因為那是我自己的努力,我自己的選擇,同時也是一個他如果在天上看見了,能驕傲地拍着我的肩膀,興奮地表揚我的選擇。”

“小時候的夢想永遠都只是夢想,一個遙遠的過去,一個童年的天真,人生卻并不會讓你一直天真下去的,就像眼前的舒适圈不可能永存那樣。人偶爾往過去看看是可以的,但卻不能停留在過去,需要往前走,無論前面有着什麽,無論前路與想象中的多麽不一樣。”

“這樣走着走着,有一天,你再回頭看,你會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糾纏着你的那些心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解開了。因為,你努力了,真真正正地努力了,對得起已逝的人地努力了。而你現在的生活,雖然與想象中的不同,卻仍舊不錯。”

“我現在就是在努力地‘不錯’地活着。”

“我可以,你也一定是可以。信我,就算你自己認為自己不可以,生活也會逼得你可以的。”

之後,陳子創的女兒還說了些什麽,可盧苓韻已經走遠了。她一邊走着,腦海中一邊回放着董碩剛才說過的話。

他的爸爸是被患者殺害的,而那個患者是因為夫妻關系不和,而被捅穿了腹部、砍傷了臉。董霜曾經無意識間講過山北方言,所以他們家在出事以前應該是在山北。

發生在山北妻子弑夫未遂與患者殺醫案件,盧苓韻知道的就只有……

李福,一個盧苓韻永遠不想想起,卻又無論如何都必不開的名字。

董碩明知道爺爺是誰的父親、祥平是誰的兒子,更甚至,自己是誰。可他卻……為什麽?本來以為董碩私下裏照顧着養老院裏的爺爺只是個偶然,可現在卻……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

盧苓韻有些想不通了,她覺得再想下去,長久以來支持着她的某些理念就會被徹底颠覆。可是,她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

一個小時後,便旅租車的停車場裏。

“您确定不租那輛白色福特,而是選擇這兩黑色起亞?我看您剛才好像挺中意那輛福特的呀,明明看了好久。”一個黑瘦子服務員在盧苓韻耳邊不停地絮叨着,一路從停車場絮叨到了辦公室。直到關上了房門,話也沒說完。

“哎行,既然您心意已決,那這輛就這輛吧。”盧苓韻還啥都沒說,他就又自顧自地繼續了起來,“您是現在辦理手續嗎?等等哈。”坐到盧苓韻對面,噼裏啪啦地敲起了鍵盤,“能給我看一下您的身份證、駕駛證嗎?我需要登記一下。”

盧苓韻望着緊關着的房門,沒有反應。

“您好?”

盧苓韻的目光換到了窗戶上,還是沒有理會對方。

“盧小姐?”黑瘦子繞過屏幕伸出手,在盧苓韻臉前晃了晃,“回神了?G。”

“啊,哦。”盧苓韻一愣,摸了摸後腦勺,手收回來的時候好似不經意地與黑瘦子的手撞在了一起。

“止。”

黑瘦子瞬間靜止在了半舉着手、瞥着眼的姿勢,成了一具沒有時間流動的人形雕塑。

盧苓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警惕地看着房門和窗戶,一邊将口袋中的一個U盤插進了電腦主機。

“全盤複制中……”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進度條,與進度條上面的這幾個字。

十分鐘後,進度條滿了。

盧苓韻拔下U盤,隔着袖子将電腦恢複原狀,再次用同樣的姿勢碰到了黑瘦子的手。

“解。”

“身份證、駕駛證嘞,盧小姐。”黑瘦子繼續起了剛才的話,半點沒有意識到自己失去的那十分鐘。

“嗯……抱歉。”盧苓韻掏起了包,掏着掏着卻掏出手機倒騰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滿是歉意地站起身,“實在不好意思啊,我那朋友又突然答應借車給我了。”

“啊?”黑瘦子傻了。

“實在不好意思,浪費了您的時間。”摸着後腦誠懇的低頭道歉。

“啊,沒事沒事。”但凡有點紳士風度的男性,都是招架不住盧苓韻這一招的,“您以後有需要随時來,能和朋友推薦推薦最好……”黑瘦子一邊打開門在前帶路,一邊繼續唠叨着。

盧苓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一路走到了門口,忽然聽見什麽東西從耳邊呼嘯而過,接着就是身後黑瘦子的慘叫。

“喂!”盧苓韻轉頭看清時,黑瘦子正暴躁地捂着自己的額頭。

接着,同樣的呼嘯再度出現,這次砸在了盧苓韻的胸口。那是顆黃豆大的玩具子彈。

“二連殺,哈哈。”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去你的!”黑瘦子彎腰撿起了砸到自己的子彈,向着舉着把玩具槍跑向前的男孩就扔了過去,一邊扔還一邊對着屋內的方向吼着,“梁沛豪!管管你這個什麽狗屁一粒米奈特!”

另一個長着滿臉雀斑的男孩應聲從裏屋走了出來,他一手插在兜裏,一手還拎着個PS游戲機。他拽拽地給兩人面前的小男孩遞了個眼色後,就見那個孩子誇張地右手捶胸、挺直脊背、磕了下腳後跟,生怕別人聽不見的吼了句十分不準的英語:“Hail eliminator!”接着,抱着玩具槍,踏着正步走了。

“去你的一粒米奈特,整天搞一堆不學無術的小屁孩在這鬼混,”黑瘦子随手抄起個東西就向名叫梁沛豪的男孩拍了去,卻被梁沛豪靈巧地躲過了,“傷着客人怎麽辦啊?!”

“是eliminator。”梁沛豪走到兩人面前,用那處于變聲期的嘶啞聲音,冷冷地說着,連眼神都沒留給黑瘦子半個。

“老子管他是啥?!幹活去!在整天玩你那什麽狗屁游戲,信不信老子把它賣了?!”黑瘦子兇着,可口氣再兇,他那小個頭也實在發揮不出任何威懾力。

梁沛豪沒有理會黑瘦子,而是擡頭對上了盧苓韻的眼睛:“剛才,你被打中了,所以,”一字一頓地說着,黑亮的目光中是滿滿的認真,“你應該是個死人了才對。”

盧苓韻饒有興趣地挑起了眉頭。

“說啥着呢?!”黑瘦子這次是真的火了,舉起巴掌就打算扇。可梁沛豪卻已經三步并兩步地跑出了他的手臂長度範圍,只留下了個牛哄哄的遠去背影。

“啊,實在是抱歉啊,小孩不懂事……”梁沛豪走後,黑瘦子道着歉将腰彎成了蝦米。

“您兒子?”好在盧苓韻在意的根本不是他的道歉。

“啊?不是,不是,”重複着,“是我哥的兒子。不好好讀書,整天搞些亂七八糟的。我哥家出了些事後,就被扔我這兒來打工了。別看他這樣,幹活還是可以的,尤其是搞起電腦來那叫個溜。就是沉迷于游戲,豬朋狗友一大堆,不上班、不打游戲的時候,就把我這兒當CS場。啊當然,他們是沒那個擔子弄壞車的啦,這個還請您放心。”

眼看着對方還要接着唠叨,盧苓韻連忙掏出手機假裝有人找。可手機剛出包,就真的響了。

“韻韻?”是剛分開沒多久的彭莎。

“莎姐?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問你想不想去趟山北。孩子我找別人去送了,我還在市裏。如果現在過去把你接上,走高速不用一個小時應該就能到。”

“去山北?”盧苓韻想到了些什麽,心跳頓時加速。

“今天是九月三十號。”

“所以?”盧苓韻明知故問。

“我們的人去山北女子監獄看的時候,正好碰見一個男子把你媽媽接走了。”頓了頓,“他們拍了張照片,如果我沒認錯,應該是那個姓董的警察。”

董碩?接走了她?!又是董碩?祥平和爺爺過後,這次是她?!

(第二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

第二卷終,小說過半,之後伏筆要開始收束了,我需要喘口氣琢磨琢磨接下來的劇情,所以停更一周,七月一號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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