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
8月24日這一天,清晨9點不到的時候就異常炎熱起來,太陽照在樹葉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家裏的窗簾全都拉了下來,可是還是遮擋不住炎炎的暑氣。托尼和克勞蒂亞下樓吃早飯的時候,伊麗莎白已經喝完了咖啡,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她走到梳妝臺前,拉開抽屜,從一本厚厚的《詩翁彼豆故事集》裏抽出了一張信紙,信紙上是艾達圓圓的筆跡——
“親愛的莉齊,在你離開伯納德山谷之前,能不能來紫羅蘭溪谷見一見?你回了英國之後,我們也許很久都沒法再見面了。
祝好,
艾達。”
她已經把她離開的日期回複給她了,但不知為什麽,對于這次見面,她總感覺無比地忐忑和心慌,眼皮也在跳個不停。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拿起陽傘,打開門,趁貝卡不注意的時候,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知道找她的不是艾達,而是西爾維娅。她快步走過花園裏的牡丹花鋪和柑橘樹叢,穿過那一片拱形的綠蔭,鑽過樹籬,繞過湖泊,來到了蘭道爾花園的地界之外。她艱難地穿過了一片長滿蕨草和星星花的冷杉林,到了公路上,然後往低窪處的紫羅蘭溪谷走去。
她覺得自己有點中暑了,胸口悶悶的,總有種想吐的惡心感覺。她知道自己是因為緊張才會這樣,從前在學校,每次考試的時候她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頭暈目眩,胸悶氣短。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她的頭上已經全部都是汗水,身上穿着的紡綢襯衫也黏糊糊地粘在皮膚上,低低挽着的發髻垂在後脖子上,又癢又黏糊,難受極了。
她走到一棵山毛榉底下的陰影中,把外衣鋪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打着陽傘,一邊用手帕往臉頰上扇着風,一邊等候着西爾維娅的出現。
西爾維娅遲到了半個多小時。在這樣的烈日下,她依舊穿着一件黑色的鬥篷,兜帽拉得低低的。她幻影移形到了溪水邊上,往伊麗莎白這邊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了。
伊麗莎白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西爾維娅放下了兜帽,烏黑的長發在腦後完成了一只緊緊的發髻,精致的側臉看起來十分警覺而嚴肅。她轉過頭來,冷冰冰的黑眼睛緊緊盯着她的臉,說:“我時間不多,我是瞞着他來找你的。”
伊麗莎白說:“難道上次我們在蔚藍海岸見面不是瞞着他的?”
西爾維娅笑了笑,搖搖頭:“上次是他想見你。我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帷幔後面看着。”
伊麗莎白咬着沒有血色的嘴唇,沒有說話。她知道他不願意見她,她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見他。倘若自己真的再次見到他,她還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
上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是1949年12月底的寒冬,她肚子裏還懷着他的孩子,可是他用一道狠心絕情的鑽心咒殺死了他自己的孩子,也殺死了她對他所有的希望和夢想。也許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希望她還對他抱有希望。他希望她和弗朗西斯在一起,好好過完這輩子。
“聽着,莉齊,你知道為什麽托尼會故意把魔法部在通緝我的消息故意洩露給你嗎?”西爾維娅說,微微仰着臉,山毛榉的陰影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搖曳着,“那是因為他和弗朗西斯都知道,你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會立刻聯系我。如果湯姆知道了你聯系我,他就無法抗拒見你一面的誘惑。”
西爾維娅輕輕笑了笑,說:“真可笑,是不是?過了這麽多年,你依舊是他身上唯一的軟肋。你離開蔚藍海岸後,湯姆就發現我們被跟蹤了。”她頓了頓,轉過頭來看着伊麗莎白的眼睛,無情地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托尼和弗朗西斯讓你住到這裏來,只是把你當做誘餌來引蛇出洞。他們是在利用你。”
雖然暑氣蒸騰,可是伊麗莎白的臉色蒼白地如同羊皮紙一樣。
西爾維娅繼續說話的時候,聲音莫名地帶了一絲顫抖:“在蔚藍海岸見到你之前,我們本來已經打算往北方撤退了,可是湯姆見了你之後就改變了主意,決定留下和魔法部決一死戰。我一直對他說,他現在還不是弗朗西斯的對手,他應該先撤退到北方去養精蓄銳,可是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你無法想象我有多麽擔心,我害怕極了。”
說到這裏,西爾維娅眼裏的那種冰冷的鋒芒突然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亮閃閃的淚光。伊麗莎白知道她不願意在自己面前流淚,于是她故意偏過臉去,等西爾維娅抹掉眼淚,恢複了平靜才重新轉過臉來。
伊麗莎白輕輕地說:“他不知道你來找我,告訴我這些?”
西爾維娅搖搖頭,薄薄的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知道,你現在的生活和我們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和湯姆都是除了野心一無所有的流浪者,而你還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和地位。我也知道,要說你對弗朗西斯毫無感情,這是不可能的。畢竟這麽多年來他是怎麽對你的,我都明白。我知道我不應該來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為湯姆做些什麽,但是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害怕過完了今天,湯姆就會身陷囹圄,萬劫不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就跟着他一起去死。”
伊麗莎白轉過頭去,垂下眼睑,思考了一會兒,夏蟲在頭頂郁郁蔥蔥的樹冠裏一刻不停的呱噪着,樹葉幾乎是靜止的,陽光刺眼而奪目,她的鼻子上全部都是細密的汗珠,靜止的側臉好像是波切利筆下油畫中的天使。
過了一會兒,伊麗莎白擡起頭來,突然說:“你的守護神是什麽?”
西爾維娅愣了愣,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她抽出魔杖,指着山毛榉前面的草地,低聲說:“呼神護衛。”
銀色的物質從魔杖尖冒了出來,凝結成了一只美麗的北極狐,在烈日下似乎散發着蒸汽的溪水上靈巧地跳躍着,消失在了溪水另一邊的紫羅蘭谷地裏。
伊麗莎白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她的臉頰上露出兩只深深的酒窩,爽朗的笑臉如同八月天空最燦爛的秋陽,烏黑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盛滿了溫暖的笑意。
“呼神護衛!”她拔出魔杖,大聲叫道。
一只通體雪白,充滿了狡黠靈氣的北極狐從魔杖尖跳了出來,圍着她們兩蹦跳了一圈,沖着陽光下的溪谷跑去了。
伊麗莎白笑着收起魔杖。她雖然依舊在笑,可是眼淚卻順着她的臉頰滾落下來。
八月圍城2
1955年8月24日的黃昏極其炎熱,空氣凝滞而沉悶。
克勞蒂亞剛剛吃過飯,奶媽帶着艾斯黛拉去樓上的育兒室睡覺,她獨自走到了花園裏,踮着腳尖走過一道綠色的穹頂,伸展了一下因為坐久了而僵硬的脊椎,心底湧起了一股心滿意足的快樂。
大約四年前,她在巴黎再次遇到了托尼·蘭道爾。那時候她已經從布斯巴頓畢業了,和她母親斷絕了關系,住在一個朋友的公寓裏,在巴黎的一家“脫凡成巫師袍”連鎖店裏工作,微薄的工資勉強可以度日。托尼是店裏的大客戶,看中的衣服從來不問價格,一律交給助手打包。托尼并沒有認出她來,但是她卻牢牢記得他曾經的惡作劇。有一次她給托尼量衣服尺寸,故意用針紮了他幾次,他皺了皺眉,卻沒有吭聲。有一回,托尼邀請她作為他的女伴出席一次魔法部的晚會,她答應了。她知道托尼這種花花公子,身邊的女人換得像走馬燈一樣,所以只是想那天晚上好好捉弄一下他。她把托尼那天晚上的發言稿從他的衣服口袋裏偷走,換上了一張她寫好的稿子:
“尊敬的法國魔法部部長,交通運輸司的各位先生,以及英國魔法部駐法的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我很榮幸再次參加本次宴會,來慶祝英法兩國交通運輸司之間達成的新一輪合作,我們兩國政府将繼續共同努力,竭誠合作,讓兩國魔法界的人民都知道,魔法部是最大的白癡——”
托尼讀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止住了口,整個宴會廳裏的客人都吃驚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記者們開始興奮起來,瘋狂地給托尼拍照,克勞蒂亞偷偷溜走了,笑得肚子疼。到了第二天,托尼的“驚人語錄”成為了英國和法國各大報紙的頭條,有的在罵他是個蠢貨,《預言家日報》的記者這樣寫道:“托尼·蘭道爾是唯一一個敢于對普通民衆說出實話的官員,我們應該感謝他的坦誠和勇氣。”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克勞蒂亞正在脫凡成衣店對